《暖心》淇水汤汤

12、 秋心

　　轿子从皇宫的宣明门进去，我掀开门帘，尽是金黄琉璃，飞嶦卷翘，午后金秋黄灿灿的阳光折射下，一座座宫殿气宇非凡，宏伟之势让人顿生敬意。

　　浣虹扶着我下了轿，有两排的宫女在门前恭候着，簇拥着我上了白玉石阶，一步一步的踏上去，步子尤其承重，转角向内宫走去。一路上两侧的宫墙朱赤璠龙，栩栩如生，磅礴之势让人顿生凉意，一直绵延不见底。大大小小的殿宇层出不穷，散乱的坐落着。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浣虹在一座宫殿停下，我抬起头看着匾额上用鎏金朱漆刻得三个大字：“秋心殿”。

　　我默默的走进大殿，身后的宫女太监等跟着上来。我淡淡的一扫殿内的金碧辉煌，在主位上坐下。鸳鸳和鸯鸯赶忙上来站在我身后，我瞧见身边金锦牡丹檀木长桌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碧螺春，随意的端起来啜了一口。

　　殿下的人们已经跪下，高呼着：“见过娘娘，愿娘娘万福。”

　　我右手轻捏的茶盖，有意无意的在杯身上划着，寂静聊赖的大殿里，发出嘶嘶的声响，尤为回荡，殿下的宫女太监已是惶恐不已，又不敢抬头，只能照旧跪着。

　　我故作沉默，直到茶喝到底的时候方放下青瓷的杯盖，笑着挥手让他们起身。浣虹走上前对我道：“娘娘，这些都是秋心殿的奴才，归娘娘派遣。”

　　我略微一瞥整齐站立的众人，缓缓的道：“做奴才的最重要的是什么，想必你们比本宫更清楚。”我故意说得极其缓慢，宫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本宫需要的是忠心，给不了本宫的就赶紧得提好自己的脑袋，免得哪天不知情就滚落了！”顿了顿又柔和的说道：“给得了的，本宫自然会厚待。”

　　我拿眼瞟鸯鸯，她立刻会意，将从书府带的那些金银珠宝，翡翠首饰依次分给他们。收下东西一齐又道：“谢娘娘赏赐，奴才必定对娘娘忠心不二。”

　　装模作样可真累！

　　我揉揉额头作疲倦状，挥挥手让众人退下。浣虹叫住一个大约15岁约约的宫女牵引着到我面前，道：“娘娘进宫后奴婢的职责已尽，这个奴才是奴婢一手调教的，对主子绝对的忠心，娘娘有事尽可放心吩咐。”

　　我有些讶异：“怎么姑姑要走了？”

　　浣虹谦卑的低下头：“奴婢是教导姑姑，娘娘进宫后奴婢的本分已经完成，应该回内务府了。”

　　我有些恍然，心下有些不舍，从手上撤下一个金凤淡琉镶玉的镯子递给她。“语儿这段时间多亏姑姑照顾了。”浣虹接住，语间已有啜泣之声：“娘娘一定保重，以后有用得到奴婢的地方遣绾绾来知会一声便可。”

　　说着把身后的宫女推上前，那个宫女长得倒是机灵，连忙跪下：“绾绾愿为娘娘鞠躬尽瘁。”我扶起她，含笑道：“浣虹既然推荐你，想必你有可用之处。”

　　绾绾的目光总是留恋在我脸上，我打趣道：“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绾绾也笑了，道：“娘娘生的如此美貌，是绾绾看的痴了。”

　　鸯鸯又赏了些东西给绾绾，浣虹和我闲谈了几句也要走了。我坐在殿上目送浣虹离去，余晖斜射在她身上，到显得如此寂寥。我痴痴的望着她转角消失的方向，这才恍悟过来：“我真的踏进后宫了。”

　　绾绾引着我进了后面的寝殿，从大殿往后走有一个很大的后花园，一个人工的清池给这幽幽秋心殿带来丝丝清凉，整个秋心殿后面是个巨大的四合院，一间间房间围着花园坐落着，风一吹每个房间都能闻见花香，我微微舒心，至少这个地方不错。

　　鸯鸯伺候着我卸下妆，又换下衣衫，我用一支梨木雕花荷花簪子绾起长长的青丝，鸳鸳命人把热水送进来，我笑了笑：“你们今儿个也累了，让绾绾带着你们去自己房里吧。”鸳鸯两人应声和着绾绾退下。

　　我走至珐琅琉璃屏风后面，将冰冷的身体浸泡到热水以下。感受着水中源源不断的温暖，水面上漂浮着各色的玫瑰花瓣，我用手轻轻在上面画着，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慢慢散开，我的脸被朦胧的热气充斥得通红，身心得到从未有过的放松，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感到无比惬意。

　　夜色已经降临，窗外一片厚重的墨色，我微微叹气，拿了浴巾裹住身子，坐到偌大华锦梧桐木的床榻之上，有几缕沾湿的头发垂在肩头，水落在床沿上，滴答滴答作响。

　　我似乎在空气里嗅到一丝龙涎香的味道，还夹带着一丝悠然的菊香。有些像在书府后山，那一夜夜莹莹月色我和他共享赏月，一幕幕几乎近在眼前，我有时想过，他是否对我有意。可似乎有道无形的墙拦在我和他之间，他无法过来，我也不能过去。

　　罢了罢了，相思情难断，何必庸人自扰，弃之弃之吧。

　　翌日，鸯鸯准时酉时唤我起床，我慵懒的爬起来还以为会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等我梳洗完毕，换好衣衫到大殿的时候却只看见一个嬷嬷样的宫女。

　　我站她面前打量着，大约40来岁，服饰比寻常宫女要来的华丽，身子不卑不亢的微微弯着，脸上倒是蛮和蔼的。

　　我淡淡的问：“嬷嬷有事么？”

　　她向我行一礼，才不紧不慢道：“奴婢是娘娘的顺人，是内务府派来教娘娘的闺房礼仪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顺人，什么闺房礼仪的。我什么也不懂，疑惑的去瞥绾绾她们几个，却是羞得脸上绯红一片。身体陡然起了个激灵，顿时明白了“闺房礼仪”是什么意思，咬紧下唇，脸上也有些辣辣的了。

　　这是皇宫的规矩，每个妃嫔侍寝之前都会有嬷嬷来教她们如何侍奉皇上，这种嬷嬷就叫顺人，只有学好之后才有机会去给皇上侍寝。

　　我现在忽然很想对天嗷嗷的叫两声，以此发泄我现在既郁闷又尴尬的心情。

　　“娘娘，我们开始吧。”顺人试探的看着我。

　　我可以说不吗？能吗？我有想过进宫后就装病不见皇帝，可却没有预料这一遭，对我来说，这叫
　　精神□□，让人更痛苦。

　　我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咽了口水道：“嬷嬷，本宫昨儿个才进宫，很多事还未明白，本宫是不是先要去拜见皇后呢？”

　　我殷切的看着她，希望说我想的没错，可她的话却把我呛的半死。

　　“皇上今年初等大典，尚未立后。”

　　我不死心的又问：“那太后呢？”

　　“娘娘有心了，太后在宫外的静心寺礼佛。”猛然一怔，这才忆起鸳鸳对我说的。

　　真是要吐血了，我摸着胸口深怕她再说一句话会让我猝然长逝。“那比我位份高的妃子总有吧？”

　　“有。”我舒了一口气，刚刚准备说我先去拜访。她又道：“荔妃娘娘最近偶感风寒不便见人，娘娘过些时日再去拜见吧。”

　　我无语了，彻底无语了。

　　半响，我回过神来，慢悠悠的说道：“好吧，我们开始。”

　　接下来一天我和嬷嬷就呆在我的寝殿里，她不断的指着一本画册给我讲解，一边又说要怎么这么的就能怀孕，再怎么这么的就能让皇上更怎么这么的，我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从这大理石的地面刨个地洞钻进去，一边想着我的脚果真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嬷嬷疑惑的看着我道：“娘娘好兴致。”

　　我瞪了她一眼，她连忙继续讲解着那本画册，又说怎么这么样能怀皇子，千万不要怎么怎么的那样怀的会是公主云云。我心想，这动作还能决定精子方向还是咋的？猛然又摇摇头，敢情被这嬷嬷洗脑了，这样的事也想得出来。

　　看着嬷嬷讲的慷慨激昂，我的手搭在书案上，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嬷嬷忽然和上画册，“啪。”的一声，瞬间把我从周公那里拉了回来。

　　“娘娘，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奴婢再来。”

　　我揉着眼，被她这句话给雷的个透心凉，半天呆在那里没有知觉。

　　“娘娘？”她担心的看着我。

　　“啊？!!....哦，明天还要学......这个么？”我小手颤抖着指着那本活色生香的画册。

　　“闺房礼仪的学习，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我彻底灰心了，倒在床榻之上只摆摆手让她退下。我望着头顶金黄琉帐，默默无语。

　　接下来几天嬷嬷每早准时的出现在我的秋心殿，我则悄悄的要绾绾弄来些许棉花，摘俩个小圆球才在耳洞里，这才稍稍舒心了。每天面对她的演讲，我只需偶尔在她看着我时略微的点点头即可。她讲的兴致盎然，我微笑配合。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四五日的光景，在刚刚送嬷嬷出去的一个傍晚，绾绾急慌的跑进我的寝殿，大气喘得小脸通红，手抚着胸口半天说不话来。

　　我微微蹙眉，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娘娘，其他.....妃子来访了。”

　　“呃？”我梳头发的梳子“咚”的一下掉在地上。“来了几个？”鸯鸯赶忙来给我重新梳妆。

　　“不多，三个。”

　　我一边整理着这么的衣衫，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三个？那还不多。

　　接着寝殿里一边混乱，大家忙着给我上妆，换衣服，梳髻等。我现在才深深体会到作为一个妃子有多麻烦，这衣服一层又一层，头上的簪子珠花要多重有多重。等我一切整理完好后，踩着我那双紫玉锦缎绣花短靴出寝殿时，我竟有些莫名的心慌起来，绾绾便在旁边给我解释着来人。

　　睛贵人，李尧余，16岁，户部侍郎李成之女。

　　婵嫔，沈媚儿，17岁，出身明间。

　　悉婕妤，林若崎，15岁，吏部侍郎林东黯之女。

　　林若崎？林天崎的妹妹吗？我狐疑着，绾绾还在我耳边说着：“她们位份都在娘娘之下，所以娘娘不必惊慌。”

　　我这才稍稍安下心，在金色牡丹珐琅屏风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咧出一摸得体的微笑后我才转身走了出去。

　　刚踏进正殿，就瞧见本坐着谈笑的几人连忙站起向我行礼，我快步走去虚扶住几人，笑道：“几位姐姐不必多礼。”她们这才抬起头来亦微笑的看着我。我这才晓得什么叫“后宫佳丽三千人”，这几个妃子虽说位份不高，个个却是天资国色。

　　“贵嫔真折杀妾身几个姐妹了，妾身们在娘娘之下自可称姐姐呢。”说话的婵嫔，现下正拉着我的手。

　　“是啊是啊。”晴贵人也随之附和着，只有悉婕妤仍旧含笑不语。

　　“姐姐们比我先入宫，这声姐姐是叫得的。以后妹妹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姐姐们指点一二。”我说着，拉着几人入座。

　　“妹妹真真善解人意，皇上定会对妹妹宠爱有加。”我目光在晴贵人脸上划过，不做停留，笑道：“妹妹这几日身体微恙，近段时间内唯恐是侍奉不了皇上了。”说完还煞有介事的轻咳了俩声。

　　“娘娘，身子要紧吗？需不需要召太医来瞧瞧？”一边沉默的悉婕妤忽然开口了。

　　“恐怕是要召见太医了。”余光瞥见晴贵人和婵嫔脸上都闪过一丝欣喜和得意，只有悉婕妤如
　　常。“妹妹自小身子就较弱，叫姐姐们忧心了。”

　　“这话听着见外了，我们同是侍奉皇上的自是患难扶持的。”

　　我心里厌恶，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患难扶持？你们不在我患难的时候推一把，就谢天谢地了，我可不愿意让你扶持。“妹妹在此谢谢众位姐姐了。”

　　“妹妹真是大户人家出身，待人亲和温文有礼，难怪书大人将妹妹视掌上明珠。”

　　“妹妹真真是天大的福气呢，一入宫便是册封‘贵嫔’之位，哪像妾身几个。”

　　“是啊，听说那日在大殿上书大人主动说要将妹妹送入宫侍奉皇上呢。”晴贵人笑靥如花，眼里
　　难掩饰嫉妒之意。我自然是知道的，皇上忌惮书家的势力，自然要将我捧高些了。

　　缓缓道：“父亲对皇上忠心无比，妹妹自然要为父亲分忧了。”又侧着头向她道：“难道晴姐姐不是吗？”

　　晴贵人眼中闪过微微寂落伤感的神色，又瞬间消逝，等我再仔细去瞧时她已恢复满脸媚笑。“家父是皇上的臣子，自然要为皇上解劳。”

　　我轻哼一声，视若罔闻。

　　接着三个人又和我谈笑了一会，天色早就全黑，现下窗外更是显得越发阴沉鬼魅。悉婕妤“呀”的一声，道:“该走了，不能打扰妹妹休息。”说完向我行礼，作势要走了。

　　另外两人也附和着行礼，跟着悉婕妤走出了秋心殿。

　　看着浓厚的夜色中三人渐渐隐去的身影，我淡淡的对绾绾道：“去给我查查这几个人。”想了一下，语气又缓和下来。“至于太医，明早还是请一位来罢。”绾绾应声退下，我从耳朵里拿出那两朵棉花自言自语：“还是不够严实啊，什么都听得到。”

　　鸯鸯在旁边“嗤”的一声笑了，道：“小姐，这女人啊是最最聒噪的了，嬷嬷只是说书而已，这几位小主可是真正的‘燥人’呢。”

　　我喜孜孜的道：“那你呢？”

　　鸯鸯被我堵得一个字都说不来，急的兀自在那里跺脚。而我和鸳鸳却是肚子都笑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