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鸾凤（重生）》徐书晚

7、第七章

　　苏星若忽地有些犯怵。

　　她已在马车内换上女装，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那砌得足有她肩高的柜台前问：“掌柜，您当铺的生意是怎么做的啊？”

　　那掌柜拨弄算盘的手指一顿，抬起一双精明的眼睛，笑哼了声，蔑着眼道：“姑娘想要典当什么物件啊？”

　　“我不典当，我想把你店盘下来，但不懂经营之道，望掌柜指点一二。”

　　掌柜一听，乐了，拨着算盘眉飞色舞道：“姑娘好大的口气!当铺嘛，无非就是抵物借钱的地儿，瞧见这快有你身量高的柜台了吧？这就是震慑盗贼无赖的，咱店里的打手可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你要是来闹事儿的，呵，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

　　“……”

　　苏星若也没多问，望了眼那些伙计，好家伙，一个个都盯着她看，她有些慌，没再说盘店铺的事儿，毕竟人家的打手就看着她呢，她可不敢闹事，于是从包袱里拿出一只金碗递上去，笑说：“掌柜，你看看我这只碗值几个钱？”

　　那掌柜本来还在笑，一见那只金碗，眼睛都瞪大了，示意伙计把门给关上，屋内霎时一片漆黑，月见怕了，过来小声问自家主子：“小姐，他们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苏星若笑了笑，说：“看样子，薄……老爷给的这只碗还挺值钱。”

　　月见不解，苏星若却胸有成竹，掌柜这态度已然表明他是位识货的，生意人无非求财，要人性命做什么？何况能拿这种宝贝过来典当的人，绝非普通人，还没摸清底细呢，掌柜又不傻，干嘛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何况天子脚下，再黑的手也会忌惮一二。

　　那掌柜命伙计沏了壶茶送上来，又亲自拿方巾擦了擦桌椅，请她入座。

　　苏星若也不客气，坐下来，捧茶嗅了嗅，却没喝，怕不是好东西，万一被迷晕了关起来怎么好使，防人之心不可无。

　　掌柜问道：“姑娘是否要当这只碗？我给你这个数。”
　　掌柜伸出五只手指。

　　“五千两？”苏星若拧眉，“太少。”

　　其实已然不少，皇太后的年俸为二十两黄金及两千两白银，皇后一千两白银，皇贵妃八百两，贵妃六百两，而末位的美人，年俸只三十两，这金碗，她做一辈子的美人都要不起。

　　那日太后老妖婆明里暗里埋汰她不配那些赏赐，她就全数送到了内宫局去，一箱没留，但其实，她还是捡了只金碗和一只金杯留着，金杯没带，只拿了只碗出来，要是当出去，她可谓是发财了。

　　但当铺嘛，又不是开善堂的，看似给的高价，实则砍半，这只金碗，怕是一万两也值。

　　她收了那只金碗，掌柜胡子一吹，脸色变了变，面上还是笑呵呵，问：“姑娘嫌少？那六千两如何？”

　　她笑，“掌柜，你也是识货的，这碗来历不小，我轻易不敢当了，不过掌柜，我说想盘你的店，也不是随便一说，能否指点一二？”

　　掌柜思量片刻，也笑了，捋着胡须道：“姑娘若诚心想做我这生意也不是不行。当铺嘛，顾名思义，点当者在约定期限内赎回，当铺可赚取利息，如典当者没有在约定期限内赎回，抵押物就变成了死当，当铺可将其高价售卖了从中获利。”

　　“原来这样啊？还有别的渠道盈利否？”

　　掌柜没和她说的是，这当价会远低于抵押物的实际价格，行规是值十当五，最多不会超过抵押物价值的八成，所以他开五千两也无可厚非，谁知这姑娘还挺机灵，不肯进套。

　　“这么说吧，咱家当铺的利率已及四至八分，极为可观，除去典当利息，我偶尔借些银两给那西域客商们周转，利息自是也不少，自然，我可是每年攒了大量税收上缴国库的，姑娘，我这儿可是正经当铺。”

　　“……”

　　出来一趟也不好空手而归，苏星若没有当金碗，御赐之物，她轻易不敢当了，只拔了头上一支珠钗当了一百两，没要银两，全换成碎银，宫内打点时会更好使。

　　这已算她三年俸银了。

　　逗留至申时三刻，眼见日头偏西，她惊觉该回宫了，令车夫紧赶慢赶到了永定门，她与月见来不及换衣裳便匆匆进了宫。

　　*

　　紫宸殿三清阁内，四喜沏了壶茶送上，薄野宸正支一手撑下颌小憩，案前奏章摞了几摞。

　　四喜轻飘飘移步过去，整理好了奏章，薄野宸已醒，凤眸半敛，气定神闲问：“几时了？”

　　四喜答：“回陛下，已酉时了。”

　　薄野宸觑了眼案上奏章，拧眉，“京兆尹那道请安折子怎不见？”

　　“啊？”

　　四喜做事少有失误，一般的请安折子早撂了，他也没在意，一时晃了晃神，低眉道：“那道请安折子，陛下您不是已经……批了？”

　　“朕未批，找回来。”

　　“……”

　　那京兆尹本就是京官，遂每日上朝，因此不长上请安折子，偶尔上那么一两道，也是着人代笔，这其中玄妙，四喜自然不会不知，一时冷汗下了。
　　只是那位已两月未曾上过折子。

　　一般大臣奏事的折子须得先送到内阁，由内阁大臣誊录且批上相关意见后再呈给皇帝，一般的请安折子理应会被内阁拦下，但薄野宸即位后废了旧制，允许那些臣子的奏章不经由内阁之手便可直达天听，这一来，那位出自京兆府的请安折子才送得上来。

　　四喜虽知晓京兆府那位与薄野宸之间的情谊，但若是因此而废了旧制，未免太儿戏。

　　皇帝如此改制，无非是要借此达到严密控制臣子，为的是集权二字。

　　四喜翻了半天才找到，恭敬地奉上桌案，打开。
　　那奏章字迹娟秀，似女子笔墨。

　　四喜敛眉，一边研墨，说：“陛下，该翻牌子了。”

　　薄野宸淡声应一句，执了笔，在那道请安折子上朱批二字：朕安。

　　四喜将那道折子合上，不待薄野宸发话，他问：“是否需要奴才着人送到那位手上？”

　　薄野宸微颔首，四喜宣了负责侍寝事宜的当班太监捧了牌子入内，一边又唤了几名更衣宫人入内替皇帝更衣。

　　薄野宸眸色舒明，觑了眼那些牌子，问那当班太监：“怎无承欢殿苏美人的牌？”

　　当班太监低眉顺眼道：“回陛下，方才掖庭女史来报，言承欢殿苏美人今日身子不大爽利，不宜侍寝，遂没有着人写上苏美人的牌子。”

　　“可有传太医？”

　　“回陛下，奴才……不知。”当班太监冒着冷汗道。

　　薄野宸沉吟，待宫人替他换上一身鸦青云纹滚边素服，他吩咐四喜：“摆驾承欢殿。”

　　四喜应下，转而却对那当班太监道：“听见了？往后承欢殿那位的牌子不可遗漏。”

　　当班太监连忙躬身垂首应下。

　　天子御辇及至承欢殿，四喜唱喏罢，辇落，薄野宸入了殿，殿中宫人顷刻跪了一地，一个个白着脸垂首耷拉着，四喜遂问陆六：“你们主子呢？”

　　陆六还算镇静，抹了把汗答：“回公公，我们主子午后便睡了……似乎还未醒。”

　　薄野宸也不理会，衣袍一甩便踏入了后殿的寝阁，后殿黑灯瞎火的，连只蚊子都找不出来，他步至床榻前，随手掀开帘子，床榻上空的。

　　他哂笑。

　　哦，果然不在。

　　四喜率一班宫人候在殿外，唯见薄野宸拂袖而出，宫人见状，直接又跪了。

　　薄野宸却冷笑，说：“给朕沏壶茶，朕就在这儿等你们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