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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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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起笙看起来有些失望,这令我心里也不好受。
虽说我一开始动机不良,但我又不是反派,就是个普通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和他来往这些年,说是说为了抱大腿求护身符,感情到底是真的。
但……我真不能跟我家里人说这事儿。
就今儿早上,我爹还又叮嘱我去三大娘家时记得绕下路,避开楼起笙的屋子。
我尝试着跟我爹说楼起笙其实没那么可怕,我爹顿时把脸拉老长,很凶地说楼起笙就是很可怕很不祥,谁沾谁死。
唉,楼猎户是我爹的表亲,在世时对我爹有些关照,我爹对他夫妇二人的死耿耿于怀,非说是楼起笙克死的,对村长那套封建迷信的说法很是信奉。
但我总觉得村长就是想找个借口赶走楼起笙,收回楼猎户的房子和地。
我这话才刚开头,我爹就四处找烧火棍,嚷嚷着要打我。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是不是好汉暂且说不准,反正肯定不爱吃亏,就马上一溜烟儿地跑了。
此时此刻,面对一脸淳朴的小可怜楼起笙,我不忍直视,遂移开目光,然后回家。
家里人果然都睡了,包括我那今年要参加秋闱乡试的秀才大哥。
“……”
喂,大哥,还有不到一百天就高考了啊,你怎么睡得着的?
我看着炕上睡得好香的大哥陷入无语。
当然了,人家毕竟是秀才,我啥也不是,倒也没资格多说。
但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不是学渣,只是因为家里只够钱供一个儿子上学,那肯定轮不到我这个哑巴。
虽说我可以自学,但那样就塌人设了。一个没上过学的哑巴,可以一鸣惊人地靠自学考秀才甚至举人,比起天赋异禀,搞不好迷信的村长更愿意相信我也是妖怪。
更何况,这年代手语未规范和普及,楼起笙和家里人也就罢了,朝夕相处久了多少有些默契,而若逢年过节走亲戚,亲戚都很难懂我究竟在比划啥,不爱跟我说话。这两年情况有所好转,据说是市面上有关于手语的册子发行,大家或好奇或好玩,稍稍学了一点点。但也仅限于一点点日常沟通,当官是绝对没戏。那我又何苦冒着被村长当妖怪的风险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我只好装半文盲,偶尔请教大哥基础字怎么写,能帮家里记记账之类。就这,乡亲们都半礼节性半真心地夸我聪明了,说我多少算是沾上了我学霸大哥的光,祖坟冒烟,可喜可贺。
我简单地清洁了一下自身,爬上炕,盖上被子,听着身边大哥不大不小的鼾声,无声地叹了口气。
希望他能成功考上举人改变我们家的命运,我就可以不跟他睡一起了。
怀揣着对他的美好祝愿,我陷入梦乡。
翌日清晨,我在秀才哥朗朗的读书声中醒来,静静地听了一阵。
他坐在炕沿上,摇头晃脑地读完这页,舔了下手指,翻下一页,忽然侧过头来看我,问:“听得懂吗?”
我默然摇头。
他笑了笑,倒不算恶意,就是有那么些并非针对我的清高得色。
这很正常,毕竟桃源村在他之前的那个秀才是前朝的人,而本朝已经一百多年了。
桃源村的文曲星清高得色一点谁都没意见,包括我。毕竟他也是本大腿王买的原始腿股之一。
秀才哥称得上一句清俊,又是个文化人,主角应该当不上,可搞不好就是重要配角呢。咱主打的就是一个都不放过。人生在世,多一条腿就多一条路。这是歪理邪说,但同时也是世间真道,大家一定要牢记心中,一般人我不告诉的。
“多听听也好,”秀才哥笑着说,“听不懂也能受受熏陶。”
我认真点头。
“不早了,快起了帮娘去烧早饭。”他说着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将孝心外包,“娘操持家务不易,你如今大了,能给家里做事儿了,你要懂事儿。”
我受教点头。
我娘正在院里的灶台棚子下生火,见着我来了,一边继续手上的活儿,一边说:“昨儿多晚回的啊?老叫我们担心。你大哥怕你被狼叼走,一直说要去找你呢。”
文曲星向来是会说话的,更贵在只说不做,天生当官的料,将来仕途肯定光明,我得继续抱紧了。
我到棚子里给我娘打下手,过了会儿我妹也来了。她还不到十岁,只比灶台高一点,我怕她被油星子溅着,把她拉到一边,让她别掺和。
她倒是热心,一会儿问一句要不要她帮忙,眼睛却一直往锅里瞅,光咽口水恐怕都要吃饱了。
我瞥了瞥锅里金灿灿冒着香气儿的荷包蛋。
往日早饭也就蒸蒸窝头,前夜的剩饭加水熬点儿粥,能撒点儿盐已经算不错了,逢年过节才早上都能吃荷包蛋。
倒不是说穷到那份儿上,甚至我们家这几年伙食算是很不错了,油水多,村长家都不一定有我们家吃得好,因为我的好兄弟楼起笙总会给我塞些他打的猎物。
我不敢对家里人说是他给的,就说是自己在林子边缘设的陷阱逮的。好在爹娘不追问,反正有得吃就行,最多叮嘱我一两句别进林子里面去。
可就算家有余粮了,还是习惯性节俭。
我仔细地想了想,今儿啥日子也不是,怎么突然奢侈了一把?按理说,就算是要给秀才哥补身子脑子,一般都会特意支开我和妹妹啊。
——起初只是支开我,奈何我妹的嘴松得跟棉裤腰带似的,扭头就当他们面告诉了我,当时场面有点尴尬,后来就连我妹一起支了。
我对于他们给秀才哥开小灶倒是没意见。还是那句话,等着抱秀才哥大腿呢,现在少吃点儿没啥。
何况还有楼起笙给我开小灶。有一说一,吃得比我娘给我哥的好,无论是从手艺还是原材料的角度比较。
合着没得吃的只有我那嘴松妹妹。这显然不好。我就冒着被出卖的风险偷偷投喂她,再三警告她不能说出去。
还好已经得过惨烈教训的她终于懂了什么叫有得吃就低调地吃。
说起来,楼起笙在院子里散养了一群鸡,不知道他怎么养的,鸡均每天两个蛋,产量奇高,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我穿越来这个世界后,一度馋鸡蛋,可现在已经看到鸡蛋都嫌腻味了。
所以今天的早饭上桌后,我看了看我碗里的荷包蛋,拿筷子分成四份,分给爹娘大哥妹妹一人一份。
我妹道了声谢后就欢快地吃了。大哥把鸡蛋还给我,接着把他那份蛋也分成四份,给了我们。
我娘把她碗里的蛋还回来给我俩,欣慰道:“你们吃就好。看你们兄弟都这么懂事儿,娘和你们爹比吃什么都高兴。”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今天他们的行为有点反常可疑。
无论如何,话到这份上,我就没推让了,低头吃起来。
吃完了,我正要如往常一般收拾碗筷去洗,我爹说:“新雁,碗一会儿再洗,爹有话跟你说。”
我便停下动作,看着他。
我爹是一个严肃的人,日常都是黑着张脸,看起来凶凶的。此刻他却冲我笑了下。在我的记忆里,他上次冲我笑还是在上次。
“立了秋,你就十八了。”我爹语气柔和地说,“你哥十八中的秀才,还被县太爷看中,将闺女都许配给了他。”
干嘛?县太爷还有个闺女,想配给我?
说起我哥和县太爷闺女,堪称一段佳话,说来话长,不如长话短说,就是类似英台和山伯。
县太爷闺女女扮男装进县里的书院读书,和同样在那里读书的我哥看对眼了。
我哥比山伯命好,县太爷比较开明,疼爱女儿,见我哥一表人才,成绩不错,颇为欣赏,就索性顺了女儿的意思,也算是长远投资吧。
我爹欣慰地回忆了一番我哥的优秀事迹,话锋一转,对我说:“虽然你在前程上比不了你哥,可也是你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们也得为你着想,眼下就有一门好亲事……”
救命啊,我才十八,高中刚要毕业的年纪,是结婚的时候吗?
但显然我不能这么说。我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有些事情只能入乡随俗。
毕竟我是这么的平庸而且惯性摆烂,并不想搞波澜壮阔的事业,而且估计也搞不起来。
那我就只能照着普通人的轨迹按部就班地前行,不能既要又要。人生很难既要又要,很多时候能有选择的余地都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我爹见我没有反对的意思,语气更柔和了,说:“女方你也认识,就是山前村的你绿儿姐。”
我娘在旁边搭腔:“说是姐,其实也就比你大仨月。都说女大三岁抱金砖,仨月也算是抱了块小金砖吧。”
我爹捧场地笑了两声,眼睛一直看着我。
这绿儿姐我确实认识,但不熟。
山前村离桃源村很近,走路大概半小时,两村常年通婚,都沾亲带故的,来往很是密切。
绿儿姐她娘原是桃源村的,嫁过去之后常带女儿回娘家。这两年也许是孩子都大了,不好混在一起,生疏很多,可小时候绿儿姐确实总和我——大哥玩儿在一起。
没错,不是我,是我大哥。我一个哑巴,玩屁玩,也就看着他们玩,他们都不爱跟我玩,还是那个原因:沟通障碍。
我大哥就不同了,他打小就拔尖儿,成绩好,长得俊,会说话,还很会说话,女孩儿男孩儿都爱跟着他转悠,绿儿姐也如此。
绿儿姐是其中最漂亮的女孩儿,我一度以为她会当我嫂子,大人们也是如此看他俩两小无猜的。谁知道我哥后来一鸣惊人地攀上了县太爷家的高枝儿,大家就都识趣地没再提这茬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