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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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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侯于诚正在洛京城,对女儿被害一事异常痛心,早朝要在皇帝和一众大臣面前哭一哭,还要不厌其烦地打发侯府下人前来洛京府询问案情进展,把钱久纲缠的死死地,侯府的大管家几乎要在洛京府衙内住下。
街头巷尾都传遍了,青州侯十足十的好父亲形象,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可惜天不怜惜郡主。
因此钱久纲一录下窦长青口供,对照完各项证据,便写了份内容详尽的案件报告,急哄哄地送到了皇帝陛下的案前,等待皇帝裁决。
皇帝念及窦长青亲族之中,如今只有一个姐姐尚在人世,将他判了个斩立决,没有牵连其他人。
圣谕下的那一天,皇帝还给褚燕回赐了一方砚台,宫人低调地送到了状元府。天恩浩荡,陛下对这位未来的女婿也是十分看重,赐下砚台也表明,在皇帝心中窦长青之事对他这个状元爷并没有什么影响。
三日后,窦长青被处斩。随着窦长青的死,于秋词的名字已在洛京中逐渐淡去,层出不穷的八卦轶事又成了洛京城人们的饭后谈资。
比如李淀那日谈笑说起的小灵山集,他还真的送到书坊印好,如约送到各府上去了。后来不知道哪个好事者居然将其广而流传,其中有几篇诗词倒也出色,词曲艳丽,被乐师拿去制成曲子,青楼画舫中的歌妓们也就传唱起来,一时引为佳话。
那作词的阳山散人之类的,也备受推崇,后来乐师还想找那人写几首,也没处去寻,只能作罢。倒是知道那化名底下真人是谁的李大人,被同僚邀去喝了几杯花酒,一听便黑了脸,最终李淀被按在家里挨了好几顿打。
作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宁昶拎着酒去李府看了好兄弟,李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宁昶跟着李淀一道毫不负担的骂了那好事之人几句。
“李淀用那阳山散人的名号好几年了,不过只有我们这些好友知道。他一向自诩是天下歌妓的第一知己,扬言有一天要让天下所有歌妓都传唱他的词曲。可惜之前他用正经大名给月明楼的月心姑娘写的好几本诗词,都被人家婉拒了。阳山散人倒是一炮而红,月心姑娘正到处寻那人呢,我这是好心,没想到竟然这么轰轰烈烈。”
宁昶笑着打开从李淀那里带来的一点茶叶:“等他伤好了,我非得让他在风满楼请我喝上几杯上好的秋白露,可惜他伤还没好,要错过这次的西山围猎了。”
见宁熹似乎没听进去,宁昶叹了口气,荒腔走板地唱了两段,身体力行地展示了一番阳山散人的大作,终于引得她哈哈大笑。见宁熹好不容易露出笑容,宁昶才放了心。
自从宁熹去了一趟褚府,回来以后便连日没精打采地,那股精神气也随之萎靡下去,连宁夫人都惊动了,拉着宁昶问了好几次,他都答不上来,只好奉母亲大人的命令前来哄好妹妹。
“不错,过几日就是西山围猎了,”宁熹笑容一敛,将桌上的信封递给宁昶,“小柳儿给我递了信,她大伯不巧刚刚摔伤了腿,此次围猎柳国公府没人去。她要和我们一道去西山,你那天一早派人去接她来宁府。”
“好。”宁昶应下,见她又露出那种闷闷不乐的神情,不由奇怪,宁熹性子一向疏朗,很少能将一件事记挂的这么久,情绪还如此外露,“到底是怎么了?说出来哥哥帮你。”
宁熹笑着摆摆手,赶他出去:“好了好了,我再想想,若是再想不清楚,只能让你跑一趟乱葬岗了。”
“啊?”
宁昶迷惑地走了,屋内只余宁熹一人,她才从袖中拿出另一封信,放在书桌上,用镇纸压住。她双手托着脸,垂眸看着那两三张信纸,不知道看出了什么花儿,脸上皱成一团。
那信纸并无寻常之处,只是纸张末端字迹氤氲成一片,字迹模糊,勉强才能看清楚,奇的是,这封信是窦琦偷偷塞给宁熹的,乃是窦长青的绝笔。
窦长青处斩第二日,宁熹便去褚府找窦琦了,一是为了履行之前在大牢里答应窦长青的承诺,二是为了给窦姐姐送一样东西。
行刑那日,青州侯派了人去看现场,不准人收敛窦长青的尸骨,听风偷偷跟在运送尸体的人身后,才从乱葬岗里面找到了窦长青的一部分尸骨,挖出来悄悄焚烧过后,用荷包将骨灰装好。
宁熹上门便是去送那荷包的。
窦琦独自一人住在偏院,离褚老太太的院子只隔了几步。老太太是真心喜爱窦琦,并没有因为窦长青的事情而与她产生任何嫌隙。宁熹待那一会,褚老太太就差人来了两回,送了些吃食。
窦琦脸色苍白,上了口脂,也掩盖不住惨淡的面色。收到这个荷包,窦琦自然是感激万分,泪水涟涟地谢谢宁熹冒险帮忙收敛窦长青的尸骨。
陪着窦琦回忆了会窦长青的事情,宁熹便起身要走。临走前,宁熹握住窦琦的手:“窦姐姐,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正要走,窦琦让婢女退下,从枕头里面翻出了一封信,隐秘地交给宁熹,她看了眼外面偷听的婢女,悄悄说:“去看长青那日,他偷偷塞给我的,指明要给你。”
她一手抚摸着信封,将弟弟的遗物亲手交给宁熹后,转了个身擦干净眼泪,又拿了个荷包送给宁熹,才挽着宁熹的手往外面走:“宁小姐,你不必常来看我,老太太不计较长青的事情,对我十分爱护,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这荷包是我亲自绣的,祈愿宁小姐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窦琦当着正在屋外守候的婢女面前,将荷包送到宁熹手上。
那婢女立刻将宁熹送出府去,回来时褚老太太又打发人来送了几匹颜色素净的绸缎过来,婢女展开给窦琦看:“表小姐,老太太对您多好,您可千万别再提出家去做姑子的事情啦。”
窦琦对绸缎不感兴趣,随便看了几眼便让婢女收好:“走,我们去五福堂,我该去给老太太问安,正经谢一谢老太太这么多天为我的事情操劳。”
那婢女将绸缎放好,扶着窦琦,小心翼翼地又问:“那位宁小姐真是个仙女般的人物,老太太说宁小姐帮了这么大的忙,褚家理当好好谢谢她,表小姐准备送些什么?老太太说她那里还有两匹上好的锦缎,颜色正适合年轻人。”
窦琦轻轻瞥了她一眼,提着裙角迈过门槛:“我能送什么,一个荷包罢了,请静安师太开的光,也算是我的心意。归根结底这事是窦家人惹出来的,就不麻烦老太太了。”
从拿到这封信起,宁熹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她在心中一字一句的读完这封信,依旧没看出什么奇怪之处来。
这封绝笔信里,窦长青对自己着墨甚少,大半部分重点都放在恳求宁熹照顾窦琦上面,他的命运已定,窦家只剩下姐姐一人,希望宁熹有空上门去和窦琪说说话。
最奇怪的是末尾被泪水腌渍的那一片,窦长青写道褚家家风严正,老太太心慈又疼爱窦琪,然而窦琪始终是外姓女,常年寄居在褚家,窦家受之有愧,无以为报。若窦琦有朝一日想出褚府生活,祈盼宁熹时常照拂窦琪。来生他愿结草衔环,报答老太太和宁熹的恩情。
在大牢里面的最后一面,窦长青也是这样,暗示宁熹去看望窦琪,如果就是为了让宁熹从窦琪手里拿到这封信,那这封信里传递出来的信息似乎并无异常,除了……除了对褚家的描写那一块。
宁熹盯着那一块模糊的墨字,沉入了沉思。窦长青在信中反复强调,让自己照顾他姐姐,语言之中也暗示窦琪在褚家唯一的依靠便是褚老太太,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难道褚家有人想要对窦家姐弟不利?
她还没想清楚,便被枕泉打乱了思绪。
枕泉并没有走过来,轻声细语:“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好,”宁熹将信纸原样叠好,妥善地放在盒子里面,跟着枕泉走出鸣玉院,“娘找我有何事?”
“马上就是西山围猎了,夫人给您准备了几套骑装,让您去试试合不合身。”
再说回西山围猎,难怪宁夫人也极其看重这次活动。届时皇帝将会罢朝两日,带领着诸侯大臣们去西山打猎。这是洛京城每年一等一的大事了。乃是因为四境战火尚未彻底熄灭,陛下近些年越发注重武将,这西山围猎便是各家儿郎们每年争相表现的机会,若能拔得头筹者必能得皇帝重赏。
那沈庭光十五六岁时就因在西山围猎中连斩两只白虎,颇得皇帝爱重,一路青云直上,现而今已经成为手握数十万雄兵的封疆大臣。
谁能不羡慕这份机缘?
柳文婧就曾抱怨她的表哥被伯母拘在家里舞枪弄棒,可怜他表哥平常连马都不敢骑,连只鸡都不赶杀,见着老虎还不得被吓晕过去。
“快过来,我瞧着这几套都十分不错,一时难以抉择,”周子微一看见宁熹走进来,不等她问安,立刻将她拉到那几套挂着的衣服面前,“都上身试试,看哪几套适合。”
几套衣服都是精致又华贵,宁熹不忍拂母亲的好意,顺从地件件都试穿过来。
“我们家熹儿穿什么都挺好看。”看她穿完以后,绣娘一直在旁边说着着夸赞的话,宁夫人坐在椅子上,点了其中两套,“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这两套不错,你喜欢吗?”
宁熹认真的看过去,点了点头:“我倒是什么都没有准备,您挑的这两套我觉得也不错。”
“你呀,最近干什么心不在焉的,”周叙微点点她的额头,“西山围猎可不能这样,魂不守舍的,万一遇到猛兽怎么办。”
说罢,她反而更加忧心忡忡起来:“你还没去过西山吧?我得和宁昶说清楚,这次一定得好好跟着你。”
“哥哥难得能出去玩,跟着我多憋屈啊,有听风在呢。再说了,说是围猎,早就被禁卫严密地筛过好几轮了,里面有什么猛兽,让谁碰到,他们都是有数的,不会让我碰到的。”眼看着宁夫人要派人去喊宁昶了,宁熹连忙拦住,“他都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的玩过了,马上就要入朝了,这次就让他松一松筋骨吧。”
宁夫人点点她的鼻子:“好,知道你心疼你哥哥。”
宁熹心里想,西山围猎啊,这次怕是要辜负母亲的一番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