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师叔也高危》东篱君

6、第 6 章

　　小孩的回答，不经意间却触动了白琉的心，脑海里好像有什么画面闪过，一个一个破碎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一样，折射出不同的画面，有的陌生有的熟悉，伴着撕裂般的头痛，最后在脑海里拼凑完整。
　　那是当年的宋寅，那个时候他已经拜入紫阳仙府三年，成了紫阳座下的大弟子，紫阳仙府有个规矩，凡是门下弟子，拜入府中三年后，仙府会派弟子下山证道，斩妖除魔，一年归期。
　　宋寅下山前一夜，特意来房间找他告别，看着当年瘦瘦小小的小脏包，如今已经长成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不免心里觉得骄傲欣慰。
　　虽然自从他将宋寅带回来后，更多照顾宋寅的是紫阳这个师父，他这个师叔，还是和往日一样，吃吃喝喝，时不时下个山，也是十天半个月才回来。
　　“下山好好历练，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
　　看着特意来给自己告别的宋寅，感动之余，也适时摆出一副长辈样子，一脸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少年却好似并不满意自己的表达，有些失落的低着头，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一闪一闪的，就好像小星星一样。
　　“就这些嘛。”
　　“？”
　　”没有别的什么了吗？”
　　“？”
　　别的？是还要再说点什么吗？
　　他想了会，又才开口道。
　　“嗯，还有虽然你师尊总是教导你们，斩妖除魔斩妖除魔，但是这回你下山之后，一定要用心去看，去体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要用你的心去看，而不是只用你手中的承影。”
　　说完后，他还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这一番话说的很是有哲理，宋寅毕竟是他亲手带回来的，他并不希望他和门中弟子一样，见妖就杀，见魔就除，紫阳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妖魔过于执着，觉着妖生而为妖，生而为恶，生而为魔。
　　白琉觉得，这可能也是他为何迟迟困在最后一步，无法飞升成仙的原因。
　　善恶是非，本该由心而辨。
　　即便他这番话说的再有禅意再有哲理，但是少年似乎还是不太满意，语气变得更加失落，沮丧的低下头。
　　“就……只是这些吗？”
　　白琉有些懵圈的挠了挠头，看向那沮丧的少年。
　　“额……那你想听什么？”
　　“你说出来，我再说于你便是。”
　　宋寅摇了摇头。
　　“算了。”
　　少年转身准备离开，看着那少年落寞的背影，白琉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随即出声叫住了他。
　　“诶，等等。”
　　宋寅转过身，眼神怀着隐隐的希冀、
　　“对了，这个送你，就当做你的下山礼物。”
　　白琉解下了腰间的玉笛，将玉笛尾端的吊穗解了下来，宋寅修的是剑，他修的是音，不过在他几次观察中，他发现宋寅在修行时，偶尔会出现心绪不稳的情况，容易出现走火入魔。
　　吊穗上面系着一个玉做的铃铛，这玉玲和普通的铃铛不一样，平日里并不会发出声响，将其挂在身上或者武器上，但是如果佩戴之人心境不稳的时候，就会发出清脆的铃音，用来提醒告诫自己。
　　妖虽然并非生而为恶，却有妖性，所以他当年为妖的时候，特意寻来了这玉铃，来克制自己内心的妖性。
　　加上在仙府住了这么久，和紫阳那家伙耳濡目染的，真的就觉得自己越发的不像一只妖。
　　他本是妖，自有妖力和修行，可是因了那段仙缘，竟也能和人一样，修炼灵力，所以即使他在仙府呆了这么久，也从未被怀疑过，甚至连紫阳也都未曾察觉到自己狐妖的身份。
　　宋寅接过玉铃，眼神里的失落一扫而光，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眼神里好似有玫瑰与星光闪烁。
　　“妖魔擅蛊惑人心，人心更是难测，这玉铃能够提醒你保持心性，若是玉铃声响，你一定要注意克制自己。”
　　宋寅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他看着白琉手中的那根玉笛，他知道那是白琉的武器。
　　这玉铃是玉笛上的，如今玉笛为他，玉铃为自己，便是一对。
　　那个时候，白琉并不知道，少年的爱意，往往是隐秘又炽热的，隐秘是藏在心里，谁也不知，可你若触及，便顿觉炽热。
　　“师叔 这玉铃和玉笛是一对吧。”
　　疑似直男的白琉并未察觉到这话中的偏意，点点头。
　　“算是吧。”
　　“这玉铃是我偶然得的，瞧着玉色和含光配，就系着当个装饰，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寅摇摇头笑容轻快。
　　“没有，就是觉得很配的样子。”
　　说完后，似乎又是漫不经心，又是认真的补充了一句。
　　“哪怕现在不怎么搭以后会越来越配的。”
　　“师叔你说是不是呢？”
　　白琉听的一心莫名其妙，怎么就又不搭了？刚刚他不还说觉得这是一对吗？
　　心里虽然没整明白，不过看到宋寅笑得好似格外开心的样子他也就顺着宋寅的心意点了点头。
　　少年小心翼翼的将那玉铃系在自己的剑穗上 抬头朝着白琉灿然一笑。
　　“那师叔，我们一年后见。”
　　“一年后见。”
　　少年转身离开，脚步轻快，整个人背影都透着要过年的喜庆。
　　虽然直到现在，白琉都没整明白，那天晚上的宋寅为什么会因为一个铃铛就那么高兴。
　　这个时候的白琉还不明白，令人高兴的不是玉铃本身，而是那与玉笛格外相配的玉色，是那短短的两个字，相配。
　　“看到了吗？他就是白琉师叔从山下带回来的孩子，听说是个孤儿。”
　　“什么！我就说就他这样的人，师尊怎么会收他为徒，原来是靠走后门啊。”
　　“你看看他，瘦巴巴的样子，一脸寒酸相。”
　　“听说他来了一个月，连御剑都没学会？”
　　“连最基础的剑花都不会呢。”
　　“哈哈哈哈，真是个蠢货，真不知道师尊和白琉师叔到底看上这家伙哪一点了。”
　　宋寅被白琉带回，让他拜了紫阳为师，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惹的门中其他弟子不快，暗地里没有少给宋寅使绊子，各种羞辱，白琉见到了自然会为其出头，可是还有很多时候，是白琉不知道。
　　宋寅被骂的最多的就是笨，蠢，不配做门中弟子，不配当紫阳的徒弟，不配得到白琉的喜爱。
　　他听到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不配。
　　所以自从宋寅被白琉带回了紫阳仙府，从那时候的每一天宋寅心心念念的都是，想要变得般配。
　　配的上紫阳之徒的名分配得上白琉的喜爱，配的上站在他的身边，随着年纪的长大，他甚至开始想要的更多……不仅仅是喜欢，他想要的是他的偏爱。
　　所以他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练习一遍十遍百遍千遍。
　　从朝到暮，从春到冬。
　　两年半，他凭借自己的实力，打败了已在门中修行数十的的弟子，名正言顺的夺下了属于自己的配剑，承影。
　　从此再也无人说他不配。
　　宋寅想着，这一次下山他一定要名扬天下，让世人皆知他宋寅，无愧于紫阳仙府大弟子之称，更想让白琉知道，当年他将自己带回来的决定，没有错。
　　可是，事情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他回来了。
　　的确，这一年的时间，他四处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也得到了世人的赞赏，和师尊一样他也开始被称做仙君。
　　因为他斩妖除魔后，总是喜欢拿起腰间的玉铃，轻笑着摇一摇，是无言的庆祝，更是要用这些方式，来表达自己对那人隐晦又深沉的爱恋。
　　所以人们给了他一个外号，冰凝仙君，冰泉冷涩玄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年间，宋寅四处历练，为民除害，在世人心中的名声越来越好，眼看着一年之期将至，他在赶回仙府的路途中，被一个小镇上的村民求助。
　　说是近段时间，镇上的牲畜还有鸡鸭，都莫名死亡，而且令人害怕的是这些动物尸体上都留下了一个小伤口，身体里的血都被吸光了，却把尸体留下。
　　在和其他弟子的调查之后，宋寅才知道，原来事情的罪魁祸首是一只芍药花妖花妖钟情世家公子，公子却已有婚约在身，成婚后和妻子举案齐眉。
　　可是婚后，妻子刚怀孕却重病缠身，缠绵病榻，连同自己腹中的孩子一同殒命了，丧妻丧子，公子也终日愁眉不展，终于也倒在病床上。
　　花妖心疼公子便用自己的妖力替公子续命，但是强行续命，很是耗费妖力花妖不愿意伤人，就只能喝那些牲畜的血来修炼，看着花妖就要被同门打的魂飞魄散，是宋寅救下了这只花妖。
　　也因为此事引起了争议，回到仙府后，宋寅面对众人的职责，依旧坚持自己。
　　“宋寅，你擅自放走花妖你可知错？”
　　台上，紫阳面色冷凝，语气有失望有怒气。
　　“回师尊，其虽为妖，却未伤一人，所作所为虽是逆天，却也是为了救人。”
　　“徒儿认为，人有善恶之非妖亦有好坏之别，我们匡扶正义，不应该一叶障目，拘泥人妖之分。”
　　紫阳听后大怒，责问宋寅是谁告诉他这些话的，宋寅不肯回答是白琉说的也不肯认错，被紫阳惩罚，五十鞭和禁足一月。
　　白琉是回到了山上才知道宋寅受罚这件事情第一时间就拿了伤药溜进了宋寅的房间。
　　看着宋寅背上狰狞可怕的鞭痕，皱了皱眉。
　　“你说说你，明知道你师父那人性子执拗，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那些话是我的，你替我掩下做什么？ ”
　　宋寅看到白琉来看自己，心里欢喜，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可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师叔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吗？”
　　白琉愣了愣，动作轻柔的将膏药抹匀在背上伤口上 声音微微低沉。
　　“没有，你做的没错，那花妖既没有伤人也没有存恶，我们又为何要灭她？”
　　“你没有被自己的眼睛蒙蔽这很好。
　　你师父他们，包括世人，但这只是暂时的。
　　人类对于妖的偏见，早已经在千年万年的累积里，变得比山还要高要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让它消失的。
　　但总归有一天，会有更多像你一样的人，开始用心去看这个世界上的善恶是非。”
　　这些话，他是从未与人说过的，百年之间皆是如此，就连和紫阳也不曾谈论过。
　　每每和宋寅提到人妖之间的沟壑，白琉都会情不自禁的说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就连他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说完之后，他发现刚刚还和自己谈论的宋寅忽然不说话了，耳根后面红了一大片。
　　他收回手 有些不解。
　　“怎么不说话了？是伤口很疼吗？”
　　“没，没有。”
　　少年的声音里低沉中带着克制的隐忍，他听着更觉奇怪，收回手起身绕到床头，想要看看，那知道他刚走过去宋寅就立刻将头偏过去，见状，白琉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背上的伤引起的就说道。
　　“那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走到门口的时候，床上的少年忽然开口对自己说道。
　　“师叔，会有更多的人和我们一样的。”
　　“哪怕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会陪着师叔一起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