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以为我守寡》窗前夜曲

5、护身符

　　“我的船——！！！”
　　眼看着自己的船消失在黑暗中，船老大情急之下大喊一声，响彻夜空。

　　这年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一辈子都在这条江上跑，第一次遇到水鬼抢船。

　　水鬼会开船吗？
　　哦，人家不用开船，可以操控水流推船。

　　他错了，他就不该见钱眼开跑这一趟。

　　同一时间，书生们也满心懊悔。

　　书本是前人基于自身的所见所闻所感撰写的，不免会有局限性，船老大是跑船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的情况，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却只认书本，本末倒置，实属不该。

　　现如今行囊都在船上，人泡在冰冷刺骨的江水里，追悔莫及。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都有船老大给的葫芦舟，只要上了岸就能保住性命。

　　“你们快来把我送到岸上！”荣妈妈一人抓着两个葫芦舟顺着水流的方向越飘越远，大声嚷嚷着吩咐随行的侍卫。

　　她本以为水鬼抓个替身就完事了，万万没想到会连船一并抢走。

　　“我不会凫水，谁来帮帮我！”
　　“救命，有水鬼！”
　　“不是，是一条大鱼。”
　　“有水鬼咬我！”
　　“什么水鬼，是一只王八！”
　　“你们谁看到子谦兄在哪里？！”
　　“……”
　　光线昏暗，众人通过声音找到彼此相互救助。

　　忽地，有人注意到，呼啸的晚风中，水流声突然变大了，远走的客船倒退着回到原位。

　　谁见过倒着走的客船？你好歹调个头啊！

　　前一刻还在说话的人霎那间安静如鸡。

　　风声，水声，在此刻变得尤为清晰。

　　一道人影登上甲板，众人的心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借着月光，众人得以看清那人的容貌，是薛元博。

　　薛元博唇角咧到耳根，堆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向众人招手：“大家快上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下一刻，所有人似落入热水里的青蛙扑腾着远离客船，哗啦啦溅起白色的水花。

　　这TM是通往忘川河的船吧？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子谦兄，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无期。

　　薛元博笑容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道暗芒，所有飘浮在江面上的人被沾染了鬼气的江水推向客船，即便是会凫水的人也没能挣脱。

　　薛元博蹲下身，向被迫贴在船身上的船老大伸出一只手：“我拉你上来。”

　　船老大：“……”
　　谢谢啊，不用了，船送你了，不要钱。

　　水鬼可不管这些人的想法，一边数着人头，一边把他们拎出水面扔到甲板上。

　　那厉鬼说了，一个都不能少！

　　待把最后一人拎上船，他不由得脊背一僵。

　　少了一个小丫鬟！

　　此时登上甲板的人像一只只落汤鸡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是冻的，也吓的。

　　白初语一脸忧色，嗓门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晰地听入耳中：“薛公子，你水性好，劳烦你去把她救上来吧。”

　　众人：“……”
　　那还是人吗？
　　让水鬼去救人，你是认真的吗？
　　江面宽阔，暗流涌动，视野受限，如果他是人，就更不可能救上来了！

　　薛元博一言不发背过身，修长的身姿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扑通”一声钻进深不见底的江水里。

　　见状，众人把注意力转向白初语，无声询问：“你是人是鬼？”

　　白初语面上单纯又无辜，一副什么事都有没发生过的样子：“天气这么凉，大家快进船舱里找些干净的衣服换上，再喝些热水驱寒，仔细落下病。”

　　大晚上折腾这么一遭，又沾染了水鬼的鬼气，身子骨差的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即便有她暗中祛除鬼气，也免不得病一场。

　　眼下这种情况逃跑是不可能了，众人心里犯嘀咕却不敢问出口，怕问出什么不得了的答案，依言陆续进入船舱里。

　　不多时，水鬼带着一具新鲜而又完整的尸体回到甲板上，忙不迭地为自己辩解：“这不关我的事，是船上那老货抢了她的葫芦舟，她才会淹死。”

　　见情况不妙，荣妈妈就近抢走木耳的葫芦舟，还送了她一记窝心脚，想让她做水鬼的替身为自己挡灾。

　　然而水鬼根本看不上，又多了一个怨气强烈的新水鬼……

　　春巧这会儿也不怕水鬼了，当即跳出来：“我就说你有眼无珠，不好好伺候自己的主子，跟着一个心肠歹毒的仆妇！”

　　嘴上这么说，她眼中没有半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只有盈满的同情和悲哀，木耳与她同样都是可怜人。

　　死了就死了，府上只会少一张卖身契，连提都不会提，觉得晦气。

　　白初语从怀中取出法器阴阳鲤，黑色的阴鲤凌空而起跃入江中。

　　片刻后，阴鲤去而复返回到法盘上，法盘转动半圈，双鲤互换身位，自白色的阳鲤口中吐出一道纯净的人魂注入小丫鬟冷凉的尸身中，尸身慢慢回暖，胸口有了微弱的起伏。

　　白初语随之目光转向水鬼，意图不言而喻。

　　水鬼捂着还没捂热乎的壳子，后退一步：“你是厉鬼为什么要帮助活人？”

　　其他人如何无关紧要，有仙缘之人万中无一，即便遇上了也未必斗得过，为此，他在江中游荡了数百年，也修炼了数百年，才等来这么一具刚好合适的肉/身，自然舍不得归还。

　　“呸呸呸！”春巧连续呸了三口才说话：“乱说什么，小姐才不是厉鬼，小姐是在天门观学了本事！”

　　闻言，水鬼恍然大悟，打量着白初语：“你就是天门观的白仙姑！”

　　白初语如今是鬼界的名人，天门观附近的鬼都有所耳闻。

　　水鬼继续道：“你既然愿意帮助鬼……”

　　白初语打断他的话：“不是帮，是交易。”

　　水鬼眼神发亮：“那我同你做交易！”

　　“我不做害人的交易。”白初语一句话掐断了水鬼的念想。

　　她答应春巧对付荣妈妈，是以活人的立场惩治恶人，而非纵鬼行凶，残害无辜。

　　白初语面无表情：“鬼占人身，天诛地灭，你自己出来还是我帮你？”

　　“我把身体还给他，你能把钱还给我吗？”水鬼退而求其次，若非钱还在白初语手上，他一早就水遁了。

　　“不能，那些也是阳间之物，不属于你。”白初语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支付报酬，我可以帮你换成纸钱。”

　　水鬼的鬼气还算纯净，表明他的修为是一点一滴修来的，而非吸收活人阳气或是吞噬其他鬼魂，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只杀人未遂这件事到了地界会被清算。

　　这是一个舍命不舍财的水鬼，他原本已经生出了玉石俱焚的念头，听到后面，犹如大梦初醒，一时间难以分辨梦幻与现实。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说话都带着颤音：“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舍命不舍财，到头来才发现，那些阳间的财他已经用不了了，不仅如此，作为新鬼的时候，他还眼睁睁看着自己至死没撒手的那箱金银被旁人捞走了，他这才想着还阳。

　　若是有人愿意把他这么多年收集到的财物换成纸钱，做一个有钱的鬼也不错！

　　转念，他又觉得白初语是在骗他，怎么会有人舍得把到手的钱吐出来，十有八九只是缓兵之计，等到拿回这具身体就把他打到魂飞魄散，很多牛鼻子老道都是那么做的，有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里，他绝不会上当受骗！

　　可这是白仙姑啊！白仙姑的信誉极好，若是她也骗鬼，自己还能相信谁呢？

　　水鬼心思转了又转，纠结再纠结，挣扎再挣扎，全都写在脸上。

　　白初语忍不住出言：“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多给些报酬，我们各取所需嘛。”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奸商，怎能坐地起价！

　　……

　　薛元博和木耳的魂体归位后没有立刻苏醒。

　　白初语唤来侯府的侍卫把木耳抬进船舱里照顾，薛元博的同窗们却是不敢上前。

　　方才薛元博从水里拉人的时候已经超出常人的力量，如今的他到底是人是鬼啊？

　　连带着面对白初语时心里也有几分发怵。

　　大家都这么狼狈，为何她能独善其身？

　　白初语早有准备，从腰间取出一个折成三角形的黄符向众人展示：“我自小在天门观里长大，这是观主送给我的护身符，能够驱鬼逐邪，刚才船体摇晃的时候，就是它保护了我。”

　　“原来姑娘来自天门观。”船老大对天门观有所耳闻。

　　在道观里长大，身上有些对付鬼物的东西不足为奇，众人取信了三分，随后又从侯府一行人口中得到证实，彻底放下心来。

　　“薛公子之前是被水鬼附身了，水鬼现在有没有离开就用这张护身符试上一试，倘若水鬼还在，这张符纸便会化为灰烬。”

　　言罢，白初语走上前将护身符放到薛元博的胸口。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退到更远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小的黄符，生怕水鬼会突然跳起来反扑。

　　良久，符纸没有丝毫变化，白初语欣喜地宣布：“大家可以放心了，水鬼已经走了！”

　　“呼——”
　　话音落下，众人悬着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放下来，大口地呼吸，将先前憋着的气喘匀了。

　　薛元博的同窗们走上前把像死鱼一样的薛元博抬回船舱里。

　　令他们感到庆幸的是，白初语没有急着把护身符收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求夸夸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