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GL》永远的周一

97、褪去伪装（下）

　　见她面色不善，宋为凯怔怔然。
　　那个当下，他的背后泛起了一阵凉意。
　　外头的风势稍稍消停了，宋为凯也听得越来越清楚。
　　“李谨，不…”此际，宋为凯听见魏来说，“把他交给警方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闻声，宋为凯瞪大了眼，他僵硬的转过头，这才发现，魏来的那句话，将是他在丧失听力以前，听到的最后几句话之一。
　　李谨不知何时已举起枪，枪口，已对着他。
　　“我要你离开，也要你逃。”李谨说，声音既轻又冷，好像羽毛一样，“你没有听见吗？”
　　只是这次，这话落进宋为凯耳里时，却已不再是羽毛，变成了残酷而冰冷的现实，沉甸甸的塞进他的血脉。
　　他张大了嘴。刹那，在他还得及反应以前，子弹已跟刺耳的枪响声一起，尖锐的穿透过他的身体。
　　宋为凯想叫，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就算有，他在还能听见那声音以前，他就失去了听力。
　　他的身体，在那声枪响之后，屈服在枪响的冲击下，颓软了、再也支撑不住了，于是他的身体落了地…，而他胸前那漾开的血花，绽放的是如此艳丽，在炙热的白日下，像是盛开的波斯菊。
　　血色的波斯菊。
　　“李谨，你为什么…” 眼睁睁见宋为凯在自己面前倒下，却来不及阻止，魏来怔怔然。
　　但李谨却仍举着枪，枪口对着魏来。
　　那个刹那，一声猛烈的撞击声后，几个警察冲了进来。
　　他们很快便瞧见地上宋为凯的尸体，也很快的发现现场唯一的危险便是李谨，还有他手上那把短口径手枪。
　　“你已经被包围了，把枪放下。”领在前头的员警说。
　　李谨却是不答，他看了看魏来，又看了看让警方掩护、被唐可霏扶出房间的鸥小妹，以及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们、不愿离开，却不得不被警方逼着出去的夏凝儿。
　　都走了。所有该走的人，都走了。
　　李谨沉默的望着。
　　“你听到了，李谨，把枪放下。”魏来看着他，轻声说。
　　李谨却像没听到似的，他轻声说，“魏总，小妹被警方掩护救出去了，凝儿也被警方带走了。”
　　“这里，只剩下我跟你。”李谨说，淡淡一笑，“太好了，这才是，我一开始安排的样子。”
　　“本来，这里，就只该剩下我跟你。”李谨的笑意更深。
　　“你…”魏来喃喃，李谨的眼神在她看来，实在是太过平静。
　　但，那眼神、那仍举着的手枪，却又不像是要伏首认罪的样子。
　　他想和她同归于尽吗？
　　一个刹那，魏来想。
　　此际，李谨却是再度开口，打断她的思绪，“魏总，小妹会没事吧？她会活下来吧？” 他说，一声清淡，“这样…，我就不欠小妹了吧？”
　　“你在说什么…”魏来喃喃，却在那个刹那，她似乎终于明白刚刚她心里那股隐隐约约的不安，究竟是什么。
　　李谨他…
　　不可以！
　　突然想清这一切的魏来瞪大眼，她抬眸，见着的，却是李谨的笑容。
　　那笑容，搁在他温文儒雅的脸上，有着一丝苦涩，一丝再难抹去的苦涩，就像从此之后，将深深嵌入他的脸庞一样。
　　“永别了。” 魏来听见李谨说。魏来还没听清那句子，闭上眼的李谨，身子已然后仰，翻过了阳台上那对他身子而言过于矮小的护栏。
　　然后坠落。
　　一切明明就在魏来眼前，但当魏来伸手去抓，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为什么你…”颓然坐倒，倚靠着栏杆的魏来喃喃。
　　李谨坠下了，从这栋只比顶牛略显低矮的高楼上往下坠，失去了重心、失去了退路、失去了一切。魏来来不及拦不住他。
　　一切都来太快了，猝不及防。
　　李谨已离开了这层楼，他的身子沿着这层层楼屋间下坠、下坠、再下坠…
　　那下坠仿佛永无止境，仿佛超越了时间，仿佛不会有尽头。
　　但，那终究是转瞬间的错觉而已。
　　在失去意识以前，李谨听见的，是一声剧烈的撞击。
　　那声音，却是从他身体发出的，混着锥心刺骨的疼痛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然后，他听见了尖叫声，还有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又或许，还有谁连忙找人来救他的声音。
　　原来，还会有人来救他。在越来越模糊的意识里，对那些声音有些不甚确定，李谨想。
　　而此际，不知怎地，李谨却是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天，想起魏来因为夏凝儿的事情而不得不来找他的那天。
　　想起，魏来推开办公室的门，而他抬眸，看着桌后的魏来，然后，他的电脑亮了，他跟着看见佟湛寄给他的电子邮件副本，那封要求其他部门经理，照顾将要来顶牛工作的佟杰的电子邮件副本。
　　李谨看了眼，便知道佟湛寄信时连带副本给他是什么意思。
　　那是在暗示他，大学毕业的佟杰就要加入顶牛了；暗示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暗示他，他只是佟湛一手提拔的工具。
　　他只是个工具。
　　他想，却也听见魏来再次开口，“夏凝儿的事情，董事长说，你会处理。” 李谨愣愣地望着魏来，终是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学会，在这种状况下，露出微笑。
　　而且，还学会不带情感的，说出一个工具该说的话、尽一个工具该有的职责。 “对，我会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再插手。”
　　仿佛还可以听见自己当时说话的声音。此际，身子在血泊里被浸的湿润，李谨想起他精心设计这一切，其实，最一开始，是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答案，只有魏来能给他。
　　当年，夏凝儿的事情，就像是佟湛给他们二人的提问，问他们，当挚爱的人被如此对待，接下来，会怎么做？
　　会痛苦万分的举步前行？
　　还是再不挣扎的往下沉沦？
　　最后被同化？
　　被吞噬？
　　当年，李谨选了一个答案，魏来也选了一个。
　　而在逐渐消逝的意识里，李谨终是明白，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自那之后做了那么多选择，他还是像当年一样，羡慕魏来踏进门时的那双眼…
　　那双既嫌恶他，又自我嫌恶的眼睛。
　　羡慕她…
　　想着这些，李谨这也才明白，或许是因为这样，他走出关着鸥小妹的暗房时，才会刻意调低了那屋子里的一氧化碳浓度。
　　也或许是因为这样，他等魏来自拉门走出来，他在关上拉门之际，才会刻意忽视那道他早已看见的、那扇关着那鸥小妹的房门外，若隐若现的门缝。
　　鸥小妹，希望她没有事。
　　希望，她可以不要让他再对不起魏来更多了。
　　身子好像落进了水里，整个人不住、不住的往下沉，李谨再不挣扎，他放任那个不住往下跌落的自己，让漫无边际的水泉涌进他的口鼻，让他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呼吸。
　　永别了。
　　刹那，无尽的疲惫感吞噬了李谨最后的意识，而被这一切吞噬的李谨却是庆幸，庆幸自己再也睁不开的眼睛。
　　这一切，也太让人难以接受。
　　看着李谨被救护人员抬上救护车，而不远处的马路上还可以见到那台刚送走鸥小妹的救护车车影，单雪淇的脸庞已被震惊和忧郁占领，沉重且黯淡的，没有一丝希望。
　　这次的事件，始作俑者是李谨吗…
　　还有，鸥小妹，她为什么也会被卷进去…
　　一个上救护车前已宣告不治，而另一个则命在旦夕，还有，不顾阻拦、跟着跑上鸥小妹那台救护车的魏来，她看起来，也受了伤…
　　怎么会搞成这样…
　　想着这些的单雪淇抬眸，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急促跑步声，这才发现，刚刚那群忙着采访警方的记者们，有一大部分的人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
　　“没想到她居然在这里？”
　　“大明星涉入谋杀案，哇塞，就算她不是犯人，光是她扯进去这点，也肯定是一个礼拜的头条啊？”
　　“要怎么写呢？大明星与嫌犯间过去不可告人的关系？大明星涉入谋杀案，疑点重重？”
　　“快、快、实在是太劲爆了！”
　　怎么回事？单雪淇本能地回头，便从门口见到那大楼的电梯开了，而夏凝儿在几个警方的庇护下走了出来。
　　那样的她，没有口罩，也没有墨镜，没有过去惯有的伪装和遮蔽。
　　她漂亮的脸蛋上，只有一双哭得红通的眼睛，还有，好像再也不会有一丝笑容的憔悴。
　　单雪淇抿唇，看着夏凝儿，她想到半个小时前，传进她手里的那封信息。
　　那封讯息、那个号码、那个，好久未曾显示在她手机里的名字。
　　“Elsa，魏来出事了，请你，帮忙叫警察吧…，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夏凝儿传了讯息给她，于是她听夏凝儿的话叫了警察，来到了这里。
　　思绪及此，在如蝗虫般的记者要围上夏凝儿前，单雪淇抿唇，她顺手，从一旁某个正在发呆的年轻员警头上，捞了顶帽子。
　　“喂，你…”被她吓到的年轻员警叫了她声，单雪淇却没有停下脚步。
　　她抢在记者之前走到了夏凝儿面前，夏凝儿见着她，泪眼未尽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无助，想说什么，也是欲言又止。
　　“不用理他们…。不用笑、不用避嫌、也不用想该怎么说话。”单雪淇说，把手中的那顶帽子安到了夏凝儿头上，“做你自己就好。”
　　夏凝儿愣愣地看着她，想着什么似的。
　　过了会，她才开口，“谢谢。”
　　她说，轻轻地。
　　这话一落，媒体也蜂拥而上，夏凝儿身旁的警方连忙替她格开，护着她穿过了大群媒体和毫不停歇的闪光灯，先上了警车。
　　看那载着夏凝儿的警车在媒体不住的拍打下开离，单雪淇思绪不止。
　　她的视线不自禁的跟上那警车，见那警车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她的思绪，好像，也跟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落入了不可知的一端。
　　此际，却是有人轻拍她肩。
　　“哎，你那有烟吗？”
　　单雪淇回眸，便见唐可霏一派悠闲的看着她，而唐可霏那一身的灰头土脸、香汗淋漓，活脱脱就像是刚从某个工地走出来的工人似的。
　　这是活见鬼了，这讨厌鬼怎么也在这里？单雪淇瞪了她眼，却是连话都懒得跟她讲。
　　见单雪淇瞪着她不答，唐可霏也不在乎，顺手便从单雪淇的包包里捞走了烟盒。
　　“你搞什么？”单雪淇瞪着她喊。
　　停下脚步的唐可霏，慵懒的瞥了她眼，耸耸肩，“让你振作点？”
　　她说，拉开了车门，望向单雪淇，“看你一脸傻，你应该想知道怎么回事？想知道的话，就陪我去警局作笔录，反正我都得告诉警察，还可以顺便告诉你？”
　　“神经病。”单雪淇瞪了她眼，就骂，“都这么多年了，你这人，什么时候才可以有点长进？”
　　唐可霏却也不以为意，瞥了她眼，便坐上驾驶座，关上车门。
　　单雪淇瞪着她的车，越瞪越气，就在这时候，那车的副驾驶座，门，却被推开了。
　　单雪淇正觉疑惑，此际，叼着烟的唐可霏却探出头来。
　　“哎，你到底上不上车？” 唐可霏的唇边漾着一抹笑，望着不远处的单雪淇说。
　　听见她说，那个刹那，单雪淇差点就要忍不住心里的白眼翻腾。
　　“不用了。”她不屑的看了唐可霏眼，“你不知道这里是哪吗，跟你老待的战场和第三世界不一样，这里到处都叫得到出租车吗？”
　　唐可霏嗤了声，“那就把我当出租车吧？单小姐，石油是有限资源，你就别再找名目浪费地球的石油了？”
　　“你…”单雪淇喃喃，还想再说，但一想毕竟她还不清楚事情的状况，跟唐可霏一起行动，有助于她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就忍忍吧。
　　想着，单雪淇无奈的踏下阶梯，坐进了车里。
　　“开快一点。” 系着安全带，瞪了唐可霏一眼，单雪淇说。
　　“知道了。”唐可霏应了声，似乎也终于愿意暂时收兵似的，她没再多说话，便发动了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