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愿：与君长相守》辛德瑞拉的玫瑰花

86、第85章

　　将东西藏好后，许少宸便再次回到书房，这次他仍旧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不过，这次他找的，却是一个欠了杨熹许久的东西。
　　终于。
　　他找到了，藏着狼牙的匣子。
　　打开匣子，将东西从匣子里拿出来，垂眸看着掌心里的狼牙项链，叹了口气。
　　这是当年，陈文在死前，放在他掌心的。
　　那个时候，也是如现在般的大雪纷飞。
　　陈文的背上，刺入了无数根箭，一双腿骨，被他手下的士兵，活生生的打断，就因为他，不肯跪自己。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许少宸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去想。
　　他其实，不想让陈文跪他的，对于陈文这个人，他于自己而言，应当是一个伯牙子期，如果他们二人，不是站在对立面，他绝对会和陈文，成为一个知己朋友，他了解自己，明白自己，甚至在少时，自己也曾拜他为师，向他学习箭术。
　　陈文教他百步穿杨，当时他学了很久，直到陈文回去自己国家的时候，他还没能学会，如今他学会了这一招，却用在了自己的恩师身上。
　　自那之后，他再没用过百步穿杨这一招。
　　他不知陈文恨不恨他，但看着陈文死前释然，却又不甘的眼睛，他想陈文还是恨的，毕竟他教出了一个侵略者。
　　无数个如同羌国一样的国家，都败在自己的手里，看着一次次，重复出现在眼前的尸体，母亲抱着惨死在襁褓里的婴儿，崩溃哭泣的画面，许少宸的血，早就麻木的如同一块冰，可那时，看着陈文跪在自己的面前，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狼牙项链是，他不可否认的，动容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他于自己的国家而言，是个开疆扩土的常胜将军，却于别人的国家而言，是一个让他们亡国失家的残暴的侵略者。
　　可他若是不走上这一步，宫里吃人的生存环境，他活不下去，他也想活。
　　人，都是自私的。
　　看着陈文，突然想放弃这场侵略。
　　他杀的人太多了，手上的血，太多了，他不想再杀人了。
　　可他还未说话，身边的人，便举着剑冲向前，嘴里大吼着。
　　“将军小心！”
　　一刹的瞬间，鲜血从陈文的腹腔中，喷涌而出，溅在许少宸的脸上，他伸长了胳膊，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条狼牙项链，张了张嘴，似是在说。
　　“收下它…”
　　可下一刻，他便猛地被人踹倒在地，恶心的脚掌，踩在他的胸口，用力的磨了磨。
　　“将军，此人贼心不死，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鲜血从陈文的嘴里涌出，背后的箭，从他的脊骨穿透到胸前，他死死地望着许少宸，嘴里大口大口的涌出黑血，掌心紧紧的，攥着那条狼牙项链，鲜血从他的身下，快速的散开，溢到许少宸的脚边。
　　终于，许少宸动了，然而却是回头。
　　望着许少宸的背影，一抹失落，从眼前滑落。
　　“撤兵！”
　　许少宸背对着他，沉声道，听见这个词，陈文笑了笑，便闭上了眼，周围一切，瞬间便陷入了死寂，大雪从天上，纷纷扬扬的飘下，像是上天为他送葬的纸钱。
　　在所有人走后，许少宸才转身走向陈文，垂眸看着陈文的尸体上盖了满雪，他跪了下来，伸手将雪，从他的脸上一一拂去。
　　从胸膛穿过的箭，被许少宸一一拔掉，拔出来的同时，陈文体内的血随着惯性，溅出了许多血，落在许少宸的脸上，许少宸浑不在意的伸手擦掉。
　　清理完陈文身上的箭后，背对着陈文，跪在地上，拉过他的手，放在肩头，将他从地上背起来。
　　羌国与慕国的边界，有一条长长的河，没有人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许少宸背着陈文的尸体，一步步走到这里，所过之地，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陈文身上的血，流了一路，走到一颗大树旁，许少宸才停下步子，回头望去，流了一路的血，像是开启了通往忘川河的路。
　　愣了愣，许少宸蹲下来，把陈文的尸体，放在了这里。
　　徒手一点一点的，在河边挖出了一条深坑后，从坑里爬出来，许少宸疲惫的，坐在陈文的尸体旁，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抬头看向深坑旁边的树，树上结满了果子，那些果子，很像沈景熙小时候，递给他的那颗果子。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许少宸静静地坐在陈文的身边，垂眸看着他掌心里紧攥着的狼牙项链，伸手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狼牙项链拿了出来，放在眼前看了很久。
　　泛着一丝枯黄的狼牙上，没有一点血迹，反而是绑着狼牙的红绳上，沾满了血，许少宸将狼牙塞在雪地里洗，将绳子上的血迹，洗干净后，才将它放入怀里。
　　埋死尸这件事，他是第三次做。
　　前面两次，一次是给阿娘做的，一次是给那匹，被他们吃掉的马做的。
　　而这一次，他是给陈文做的。
　　他对不起陈文，他愿死后，能补偿他，只是现在不行，他需要权利，他需要活下去。
　　他很不幸，没有人给他第二条活下去的路，阿娘留给他的遗言没有，阿娘的族人没有，他自己也没有。
　　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许少宸半跪下来，抱起陈文，一步步的走向深坑，到达深坑的边缘，许少宸停住了脚步，垂眸看着自己亲手挖的深坑，愣了一会儿，蓦的叹了口气，伸手将陈文的尸体抛下，然后一点一点的跪在深坑的边缘，将土一捧一捧的洒在陈文身上。
　　待埋葬完陈文后，他在河边走了许久，他记得，来时碰见了一个木牌，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被大雪埋葬起来的木板，本来想直接伸手去拿，可一用力，才发现东西卡在地里。
　　无奈只能踩着旁边的石头，捏住木板头，从地上用力的，把它拽出来，拽出来的同时，许少宸随着惯性，猛地跌在地上，整个人便不住的，躺在雪地上，倒地不起。
　　只是不知是他起不来，还是不想起。
　　手上仍旧紧攥着挖出的木板，望着雪白的天空，许少宸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
　　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许少宸也没从地上站起来过，直到一只雪狼崽，从他的头顶出现，深绿色的眼睛，疑惑的看着许少宸。
　　有狼崽就意味着有母狼，有母狼就意味着有狼群，许少宸愣了一下，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木板，拼命的往埋着陈文尸体的深坑跑，索性他跑到这里，一只狼也没见到。
　　松了口气，他估摸着，那只狼崽应当是不小心离队的狼崽，一会儿，应该就会被狼母循着味儿，找到，然后闻见它身上的人味，叼着狼崽，小心翼翼的逃走，应该再不会回来这里。
　　想到这，许少宸松了口气，走到深坑旁，在深坑前头，挖了一条缝隙，将木板插在地里，立好。
　　然后坐在木板前，咬破手指，在木板上写道：
　　“吾师陈文之墓。”
　　写完，看着面前的木板，许少宸坐在地上，往后一仰，直接躺在雪地里。
　　大雪松松软软，活似宫里娘娘们用的大好棉被，许少宸躺在雪地上，渐渐的，便昏睡了过去，直到他被那只跟过来的狼崽舔醒。
　　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耳边隐隐听见狼的嚎叫声，许少宸瞬间清醒，对四周开始警惕起来，直到他发现那声狼嚎，是面前的狼崽传出来的后，他愣了愣。
　　这只狼崽格外的亲人，低着头，用脖子去蹭许少宸的膝盖，若不是它确确实实长着一副狼的模样，许少宸定会以为他是只狗。
　　伸手穿过狼崽的腋下，就着浓浓的雪色，把狼崽放在眼前，许少宸看清了狼崽的模样。
　　一身流畅的纯黑色毛发，如果不仔细看，是绝发现不了，这身纯黑其实是暗蓝色，再去看狼崽的眼睛，黑色瞳孔很少，典型的白多黑少的狼眼。
　　狼崽直勾勾的看着许少宸，眼神里没有一丝敌意，下一刻，它发出了一声，类似狗叫的。
　　“汪！”
　　听见狼崽的叫声，许少宸看着眼前的狼，顿时便明白了，这只狼崽，其实是狼狗杂交生下来的，要说它是狗，可它的模样，真谈不上是狗，要说他是狼，可它又如此亲人，简直是狼群里的叛徒。
　　似狗非狼，似狼非狗。
　　许少宸站起身，抱着这只狼崽，回到先前第一次遇见的地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蹲下来，将怀里的狼崽放在地上，垂眸看着狼崽熟睡的模样，许少宸蹙了蹙眉，伸手去逗狼崽，却发现它怎么也不醒，愣了愣，伸手将狼崽翻开，去摸他的心脏，却发现，狼崽已经死了。
　　死在他的怀里。
　　愣了很久，许少宸感觉到脸上一阵刺痛，伸手去摸，指尖摸到湿漉漉的一片，无奈的看着指尖的泪水，许少宸又一次叹了口气，抱起狼崽，来到陈文的墓前，在他的旁边，又挖了一个小坑，将狼崽埋了进去。
　　“一个人走太孤单，就让这家伙，陪陪你吧。”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怀中的狼牙，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把它，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如今看着掌心里的狼牙项链，许少宸笑了笑，将它小心的放在怀里。
　　有了这个，杨熹也总不用，日日都靠着快要消失的记忆，度过余生。
　　这样想着，许少宸便出了门，走到宸王府的大门口，背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声，许少宸愣了一下，忙的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仆从，弓着腰，在他的面前大口喘气，怀里抱着纯黑的斗篷。
　　许少宸站在原地等了他一会儿，仆从见此，慌忙站直身子，将手里的斗篷递了上去。
　　许少宸点头谢过，接过仆从递给他的斗篷，披在了肩头，门口一个护卫的腰侧，别着剑，左手牵着马，见许少宸出来，便引着马走到许少宸身边，抱拳，半跪下来恭敬道：
　　“殿下，马匹已备好。”
　　许少宸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说完，便走向白马，下意识伸手去抚摸白马的头，白马温顺的，在他靠近时，探出头，去蹭许少宸递过来的掌心。
　　许少宸笑了笑，踩上马蹬，长腿一跨便坐在了马鞍上，扯过缰绳，绕腕转了一圈后，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护卫，道：“不必跟着前去了，你在府中，记得护好王妃的安危。”
　　护卫愣了愣，抱拳低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