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贤》侯泉声

40、第九章 堕落的代价-3

　　第二天上午，韦达人到银行打了十万块钱给庞叶。回公司的路上，手机响了，一看是本市的固定电话。接通后，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问他是不是韦达人，他回答是，对方说自己是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请他到经侦支队来一趟。韦达人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经侦支队找我干什么？放下电话，他一路走一路想，自己和秋尔都没犯什么事，经侦支队为什么要找自己？

　　到了经侦支队，两个警官把他带到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房子里。这间房子除了一张长桌和墙上挂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标语，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韦达人正在打量房子的时候，从门外又走进一个岁数大一点的警官。三个警官坐下后，命令韦达人在前面的一张小圆登上坐下来。他坐下没缓过神，就听到刚进来的那位警官说:“我们三人是盛州市公安局经济侦察支队民警，我姓查，警号045。这两位，一位姓费，一位姓陈，警号是057和041。我们三个人依法对你涉嫌贪污、挪用公款一案进行讯问。“

　　韦达人听到贪污、挪用公款六个字，一时糊涂起来。他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自己的企业我怎么贪污？

　　“韦达人，你必须如实回答讯问，如有不实，后果自负。”查警官问完他姓名、性别、职业、住址等基本情况后，开始讯问：“秋尔鸭业和盛州肉品公司是什么关系？“

　　“挂靠关系。”韦达人回答。

　　“承包是怎么回事？”

　　“不是承包，是挂靠。”

　　“这是什么？你看看！”查警官手里举着一张纸，恶狠狠地说。费警官接过这张纸，递到韦达人跟前，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份承包合同复印件，上面有他的签名。他还没来得及细看，费警官就把合同收回去了。“这是为了应付轻工局，因为肉品公司不能搞挂靠，所以就签了一个面子合同，秋尔和肉品公司真正的合作关系是挂靠。”

　　韦达人照实说明当时的实际情况。

　　“怎么证明你们是挂靠关系？”查警官说。

　　“我有合同。”

　　“肉品公司报案材料里只有一份承包合同，你哪来的挂靠合同？“

　　“报案，报什么案？”韦达人听说肉品公司报案，吃了一惊：难道又是宋肖搞的鬼？他六年前已经拿走100万，他还想干什么？

　　“你犯什么罪自己清楚。我再问你，承包肉品公司九年，你赚了多少钱？钱弄到哪儿去了？”査警官转换了话题。韦达人觉得不对劲。我赚了多少钱和肉品公司有什么关系？贪污、挪用，这和我一个私营企业老板八竿子打不着啊！肉品公司报案材料里怎么会只有一份承包合同？他们为什么要把挂靠合同藏起来？看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这些数字我不能轻易说出去。“赚多少钱，怎么使用是我的事，我没义务说给你了。

　　韦达人话音刚落，递《承包合同》给他的费警官猛然拍起桌子，大声呵斥：“这是公安机关办案，你必须说！，

　　韦达人没吭声，大脑在飞快地盘算着怎么对付这个突发情况。

　　“韦达人，你就说了吧，不要自找苦吃。你不说，我们也能査到，到那时罪加一等，何必呢？”查警官在一旁说，态度不像费警官那样恶劣。

　　韦达人在想，姓査的说得没错，即使我不说，他们从公司账上、税务报表上都能查到。从眼前的情况看，我说不说秋尔赚多少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贪污、挪用公款的罪名，不，最重要的是找到挂靠合同。没有挂靠合同，就是承包关系。挂靠和承包不一样，挂靠关系的资产是挂靠方的，只交一些挂靠费给被挂靠方，双方产权清晰，没有扯皮。承包就不像挂靠那样简单了，承包形式有多种，有类似挂靠那样，交足承包费以后，剩余盈利归自己的，这一类产权比较清晰；也有类似于岗位责任制的内部职工承包，这种性质的承包产权不会很清晰。当年的承包协议怎么写的，他一点也记不清了，因为是阴阳合同，承包合同不是实际使用的，没有大用处，就没怎么上心，好像自己压根就没过问过那份承包合同，是妹夫汪少惠和宋肖两个人弄的，他们俩难道在承包合同上做了手脚？妹夫不会，宋肖就很难说了。想到这里，韦达人不由打了个寒颤，但很快又释然了，只要有挂靠合同，承包合同写什么无关紧要，现在关键的关键是找到挂靠合同。为了不和警察对抗，韦达人将赢利和资金流向等大概情况如实对办案警察说了。

　　韦达人一夜未归，孙奇荟以为他又和哪个女人去疯了，生了半夜的闷气，上班时精神不好，右眼皮老是跳。夫妻俩在收购春千服饰问题上产生分歧以后，感情降到冰点，面对达人的骄纵放荡她毫无办法，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真想离婚了事，最终因为牵挂一双儿女，下不了狠心。开始时，她看出达人在离婚问题上犹豫不决。渐渐地，她发现他在外面不像是逢场作戏，似乎有了目标，动了真情。从珠三角回来后他变化更大，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谁？会不会是舒美鸭业的苏冰？他俩是同学，她丈夫又去世好多年，那年汪少惠闹事是她借给秋尔两百万，帮秋尔渡过难关的。她对韦达人真好，会不会是她追求达人？如果达人真要离婚怎么办？

　　孙奇荟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邹新玉面色凝重地来到她的办公室，对她说，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来人要看账。孙奇荟有些纳闷，经侦支队怎么会凭空来查秋尔的账？她边想边往财务室走，到了财务室，邹新玉将她介绍给三位警察。领头的从包中拿出证件和査账的手续，对她说：“我们是奉命行事，秋尔鸭业牵涉到一起经济案件，需要了解承包肉品公司以来的赢利和资金流向情况。另外，请你把秋尔和盛州肉品公司的合作文书及营业执照原件拿给我们。\'‘孙奇荟看人家手续齐全，不好说什么，便让邹新玉配合警察查账，自己到经理办让文书卞宁找合同。奇怪的是，找了许久，一份合同也未找到，只找到秋尔分公司的营业执照，想打电话问韦达人，也打不通。

　　快到中午时，一个警察过来催合同，孙奇荟说没找到，要等丈夫韦达人回来才能找到。这个警察神秘地冲她笑了笑，说：“就怕你找不到他了。”孙奇荟赶紧问：“你知道他在哪里？他出什么事了？”那个警察说：“自会有你知道的时候。“

　　上午下班前，三个警察拿了秋尔分公司的营业执照和财务报表复印件离开了。警察走后，孙奇荟午饭也没吃，领着几个人翻箱倒柜找合同，找了大半天，也没见踪影。到了傍晚时分，韦达人还没回来，孙奇荟急了，到处打电话问丈夫的下落，人家都回答说不知道。

　　韦达人被询问了一天一夜，正在忐忑不安的时候，门打开了，刚才审讯他的三个警察走了进来。査警官微笑着对韦达人说：“走吧，到你该去的地方，尝尝吃牢饭的滋味。”话音刚落，一副铮亮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到他的手上，三个人推推操操地将他押上了一辆警车。

　　不知过了多久，警车停了，陈警官先跳了下去，査警官和费警官押着他走下车来，他估计这就是看守所了。两年前，他和弟弟达松在城西靠近郊区的河边溜达，看到这个墙上带着铁丝网的院子，开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问路上的行人，人家告诉他，这是盛州新建不久的看守所，用来关押没有判刑的犯人。没想到，两年后自己竟然戴着手铐被关了进来，罪名是骇人听闻的贪污国有资产。年轻时，看到一本书上好像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生的变幻莫测，如天上飘忽的浮云一样难以把握，自己这一天一夜的遭遇就是这句话的最好写照啊。

　　经过一连串烦琐的换衣、剃头、领盆、受训等程序，折腾了小半天，韦达人被送到一个只有七八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面没有床，只有一个十几厘米高的通铺，有三个二三十岁的汉子坐在铺上，一个个像恶神一样。其中一个脸上还有一块大疤，估计是打架留下来的纪念。他以前听人说过，看守所里有牢头狱霸，他们比狱警还要厉害。坐牢要过许多关，其中有一关就是刚被关进来时要准备挨揍。韦达人是个性格刚强的人，他自己清楚，今天到了这种人生最恶劣的境地，对他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和这些人斗，凭拳头肯定吃亏，他的力气固然不小，可从小到大，只喜欢读书习字，哪能打得过这些专玩拳脚的年轻人？不要说他们是三个人，一个人他恐怕也对付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老板了，和他们一样是阶下囚。关在牢里，穿着牢衣，吃着牢饭，什么钱啊、官啊、名啊，在这儿全归零了。牢房里只靠两样东西，一个是拳头，另一个是大脑。拳头我玩不过他们，玩脑瓜就不见得了。

　　韦达人拿定主意，往铺上一坐，一副准备挨打的样子。那个脸上有疤的犯人先开口说话了：“你小子胆子好大啊，谁叫你坐的？”话刚说完，猛地一脚踹过来。韦达人踉跄了一下，没站住，一头栽在地上。刚要爬起，只听那个人说：“你们两个先过过瘾。”坐在铺上的另外两个人跳下来，按住韦达人，四个拳头暴雨般砸在他身上。他抱着头，任这两个人打，也不还手。待这两人打累了，停下不打了，他才把抱着头的手松开。“怎么样？韦老板，落在哥们手中，能不能活着出去要看你的造化了。”带疤的犯人说。

　　韦达人感到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姓韦，还知道我是老板？刚进号房，犯人只有编号，互相应当不知道姓名和职业，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活着出去？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想弄死我？他们和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下此毒手？难道背后有人指使？联想起两天前离奇被抓，到肉品公司仅提供一份承包合同报案，再到仅一天时间就被逮捕，韦达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一连串事情绝不是孤立的，这里面大有文章，肯定有人想让我死。我死了，我的秋尔鸭业就是他们的了。是的，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我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死，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两个恶棍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施展他们的淫威，拳头又像雨点一般落在韦达人的身上。他抱住头，也不反抗，任由这两个恶棍去打，心里就一个念头，一定要挺住，哪怕还有一口气都要活着。只要活着，秋尔鸭业他们就拿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