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贤》侯泉声

27、第六章 兄妹对簿公堂-3

　　韦达人见过庞叶的第二天一早，就接到赵律师的电话，请他到正道律师事务所来一趟。韦达人放下手头的事情，来到赵黎所在的律师事务所。赵律师首先把昨天跟姜审判长沟通的情况转述给了韦达人，随后又把他们所针对此案专门召开的案情分析会研讨结论告诉了他。在分析会上，大多数律师认为此案比较奇特，对方又得到法官的偏袒，调解是最好的选择。昨晚庞叶讲的佛教故事对他触动很大，经过一夜思考，他心里的疙瘩差不多全解开了，对调解方案渐渐认可。“这样吧，离法院给的时间还有几天，你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他委婉地对赵律师说。赵黎从韦达人说话的语气里，判断出他基本接受了调解方案，舒了一口气。

　　三天后，在楚城区人民法院民二庭庭长、本案审判长姜念的主持下，双方代理律师就汪少惠夫妇在秋尔企业所占原始股比例、撤股后股本计算、分红金额等问题进行了磋商。因汪少惠从秋尔跳出单干时结走了 72万元货款，经过双方律师讨价还价，最后确定撤股分红金额为278万元，付款期限为调解协议签字之日起一个月内。款项付清之日，汪少惠和秋尔系企业没有任何股权关系。

　　拿到这份调解协议书，韦达人百感交集。如果没有听庞叶讲述那个一箱金子同时害死两个人的故事，他会暴跳、发火、骂人。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庞叶讲的“我执”，虽然似懂非懂，但对他的影响会那么大，面对如此不平等的调解，他的心境竟能平静下来。

　　回到公司，韦达人待心中仅存的几丝委屈慢慢散去后，把鲁进、张成功、邹新玉及相关人员找到会议室，专题研究付完这278万元之后，怎么才能保证企业的正常运转。

　　会上，邹新玉首先介绍了秋尔鸭业三大块业务的资产及经营情况。从邹新玉汇报的整体情况来看，秋尔业务处于上升势头，尤其是挂靠肉品公司的熟鸭加工业务近几年发展迅猛，在珍禽野味礼品的拉动下，商超袋装产品销量猛增，靠投放广告塑造的秋尔品牌效应开始显现。与省农科院联合开发的秋尔香鸭试销后市场反应强烈，一旦投放市场销售前景不可估量，这是秋尔经营状况中好的方面。

　　从秋尔经营风险的角度看，仍不可小视。挂靠肉品公司节省下很多建设资金，用于品牌打造、渠道建设有积极意义，同时也有消极的一面。其影响主要体现在秋尔固定资产不足，从银行贷款缺少抵押物。近年来企业用于市场拓展方面的投入太大，资金链绷得很紧，一分钱都要掰几瓣花，一下抽走近300万元资金给企业工作带来的难度非常大，弄不好，资金链就会出问题。

　　邹新玉分析完，大家正要就此展开讨论，保卫科倪科长荒慌张张闯了进来，在韦达人身边耳语了几句，韦达人原本就严肃的脸色一下变得更难看了。他站起身，将张成功叫到会议室外面，对他说：“有人在厂门口闹事，你要设法把闹事的人弄走。”张成功问：“谁在闹事？”韦达人说：“董星星和一年多以前在盛豪大酒店那几个敲竹杠的人。”张成功想起一年前他带着几个人到盛豪大酒店为老板解围的事，对韦达人说：“你放心开会，我先去看看情况，尽量把她弄走。”

　　不一会儿，张成功回来了。他把韦达人叫到门外，说：“韦总，这个董星星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小孩，对围观的人说孩子是你的，找你要100万生活费，如果你不给钱，娘俩就死在厂门口。”

　　韦达人一听，头“嗡”的一声炸开了。他一直觉得宋肖的事未了，今天终于来了。宋肖肯定是看汪少惠打官司拿了那么多钱，也伸手了。他知道用董星星□□自己的事上不了台面，便釆用这种下三烂手段。这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韦达人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没处发。如果自己去大门口，和董星星吵起来，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不去吧，看热闹的人不明真相，他的坏名声很快就会传出去。

　　就在韦达人感到无计可施心里急得火星直冒的时候，手机响了，话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韦总啊，近来日子过得不错吧？一年前，你在盛豪大酒店做的好事，今天找上门了吧！”这是宋肖的声音，他终于跳了出来，这个只认钱不要脸的东西！“怎么不说话了？

　　100万对于你这个盛州鸭王来说是小来稀呀。汪少惠那200多万你那么轻松就给了，你不可怜可怜你自己的儿子？抓紧把100万生活费也给了吧。”宋肖阴阳怪气地说着。韦达人强忍心头怒火，对着话筒说了一句“姓宋的，你不要太得意”，便直接挂了电话。

　　这时，倪科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告诉韦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话可难听了。说完，他问老板要不要釆取强制行动。韦达人考虑了一下说：“可以强行弄走，不能伤害大人小孩。”

　　不到一个小时，倪科长回来了，汇报说：“人被弄走了，我们四个人强行把她朝门外撵的时候，她给一个人打电话，问能不能走，好像是这个人指挥她走的。”韦达人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宋肯，心里恨宋肖恨得牙痒痒。

　　真可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韦达人和一个姓董的女人生了一个儿子还拒不抚养的事，孙奇荟当天就知道了。晚上，韦达人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回到家中，平时笑脸相迎的妻子板着脸像审讯罪犯一样，让他把跟姓董的事情说清楚。韦达人又好气又好笑，耐着性子把一年前发生在盛州大酒店的事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妻子。孙奇荟早就听丈夫讲过宋肖这人，也知道姓宋的和汪少惠关系非同一般，便相信了丈夫所叙说的一切。看到丈夫最近被韦达玲两口子缠得焦头烂额，心疼起丈夫来，不仅不再责怪丈夫，转过脸安慰他，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相信他、支持他。韦达人听了妻子的话，心中充满了感激。在他极需要理解、慰藉的时候，妻子的宽容让他犹饮甘露，心情舒畅了许多。

　　第二天，盛州电视台要来秋尔拍摄，重点报道秋尔鸭业用品牌拉动销售，用加工带动农民养殖致富的事迹。对这件事，韦达人很重视，要求各部门认真准备，全力配合，老板发话了，大家不敢怠

　　慢。一上班，全公司上下就忙碌起来，为了保证采访效果，韦达人亲自检查督促。

　　一大早，韦达人就到电视台可能要拍摄的地方逐一巡察。从卤制车间出来，走到荣誉室，他看到奖杯奖牌上仍有灰尘没打扫干净，刚要打电话让总经办施主任安排人来打扫，手机响了，又是倪科长的。电话里倪科长对他说，那个董星星又抱着孩子来了，今天更难对付，她还带了一个男的，说是她哥哥。韦达人指示倪科长想尽天法也要把这个女人弄走，不能让电视台的人看到。

　　韦达人刚走出荣誉室，手机又响了，还是倪科长打过来的，他焦躁地对韦达人说：“那女的赖在地上怎么也不走，孩子哭大人闹，弄得乌烟瘴气。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大门都快堵死了。”韦达人让他先别急，挂了电话，快速拨通张成功的手机，让他一定要赶在电视台的人到来之前，把大门口闹事的人弄走，张成功电话里表态坚决完成任务。

　　韦达人放心地向内包装车间走去，他对张成功的办事能力是非常了解的。这个小伙子年纪不大，却很老到，他的最大特点是为人忠厚，做事踏实，聪明而不外露，既稳重又有闯劲，是一个难得的人才。韦达人喜欢他胜过自己的儿子，全公司上下都看得出来，韦达人赏识张成功，把他作为企业骨干力量在重点培养。

　　没过多久，他手机又响了，话筒里传来倪科长慌乱的声音：“韦总，出事了，张总和那个女人的哥哥打起来了，那人躺在地上装死，警察都来了，要带走张总。”韦达人挂了电话，急忙赶到厂门口，看到电视台记者正在拍摄，张成功和董星星的哥哥已经不在了。远处，正准备离开的董星星怀里抱着一个小孩，正得意地朝他笑，围在厂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正慢慢散去。

　　韦达人赔着笑脸对摄像师说：“这是误会，不要拍了。”又转身问倪科长：.张成功去哪了？“倪科长说：“被警察带走了。”

　　韦达人本想去派出所看看情况，可接受记者采访的事别人又代替不了，只好让倪科长先去派出所了解情况，自己领着记者进了厂区。

　　一上午，韦达人的心都牵挂着在派出所的张成功，记者采访时，平时能说会道的他讲得结结巴巴，效果很不好。临近中午时，匆忙赶来的倪科长跟他汇报说，张成功已经被关起来了。据说，那女人的哥哥被打伤住院了。警察说，张成功动手打人，伤者要验伤，如果致人重伤还要判刑呢。韦达人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让鲁进陪记者先去吃饭，他急忙向派出所赶去。

　　韦达人和派出所冯所长比较熟，求冯所长让他跟张成功见一面。张成功见到老板来看自己，笑了笑，一副淡定的样子，韦达人安慰他两句就去找冯所长了解具体情况。冯所长说：“根据目击证人证明，张成功首先动手打人，已经构成轻微伤害，根据治安处罚条例必须拘留15天。目前被打人陈辉生伤情严重，如果经鉴定达到重伤标准，至少判三年有期徒刑。”韦达人听到被打人姓陈，和董星星八竿子打不着，便明白这里面藏着猫腻了，请冯所长想法帮帮张成功。冯所长对他说：“不是我不帮你，你得罪人了，上头让办的，我一个小所长哪能扛得过去？”韦达人知道张成功这15天拘留免不了，心中充满自责的同时，对下一步的担忧又让他产生新的焦虑一如果陈辉生真的被打成重伤，张成功可能被判三年有期徒刑，自己怎么对得起他一家老小？

　　事情一直朝着不利于韦达人方向发展，他越担忧的事情越可能发生。15天未到，从派出所那边传来消息，说陈辉生肝脏被张成功打伤，肋骨断了三根，张成功故意伤害罪已成定局，让韦达人赶紧找关系疏通，如果等被打人伤情鉴定报告出来，材料报到检察院批捕后就不好办了。韦达人听了，头“嗡”的一声炸了，大脑里正在

　　盘算找谁时，他的手机响了，话筒里传来宋肖的声音：“韦总好啊，正在为张成功要坐三年牢找人吧？谁都不用找，就找我宋某人吧，我包张成功再有两天就出来。不过让我帮这么大的忙，有条件哟，你得出点血，拿100万来，两天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韦达人一听就全明白了，这事背后都是宋肖搞的鬼。他帮忙是假，要钱是真。“怎么？舍不得？舍不得可不行！这100万本来就是我的，不给你韦达人来点手段，你是不会掏的。我告诉你，韦达人，在盛州你找谁都没用，我宋肖在政法系统的厉害你还不知道，不要说办张成功三年，办你韦达人三年也很容易。100万，三天内付款，算是董星星儿子的生活费也行，算是我替你找人帮忙的人情费也行，反正就是100万，你看着办吧！”没等韦达人讲话，电话就挂了。

　　韦达人呆呆地站着，拿着电话的手久久未动。又是100万！秋尔鸭业哪来那么多钱？这不是要秋尔的命吗？他相信宋肖说的找人也没用。宋肖与何兵斌的关系不一般，有何兵斌给他撑腰，就怕没人敢放了张成功。

　　尽管如此，韦达人还是不肯放弃，他要把死马当活马医。为了救出张成功，三天时间里他做了很大努力，前前后后找了七八个人，最后人家都是直摇头。有的人直接对他说：“市公安局二把手亲自盯的案子，谁也动不了。”更为荒唐的是，有人竟然推荐他去找肉品公司的老总宋肖。韦达人的肺都要气炸了，他知道，为了这100万，宋肖把何兵斌都用上了，再找任何人都不会有用，除了拿钱救人别无他法。

　　在拿钱救张成功的问题上，韦达人遇到了难题。汪少惠近300万元的撤股分红要在一个月内付清，再拿100万给宋肖，原有用款计划全打乱，原料款、水电费、工人工资支付都会出现困难。他把邹新玉、韦达松、鲁进找到办公室，让他们帮自己拿主意，这三人都劝他三思后行。在他们看来，企业生存不能出现问题，几百个工人要吃饭，还有那么多鸭子等钱买饲料，没有这100万，日子恐怕就过不下去了。对于这些利害关系，韦达人何尝不知道？可张成功一个大活人要关在牢里三年，他那么年轻，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关在里面三年？他是为秋尔鸭业，为我韦达人坐的牢，我怎能坐视不管？即便砸锅卖铁也要救出张成功。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企业困难终究会克服，不管怎么说，先拿钱救人要紧！

　　对他不顾企业安危，执意拿100万救张成功，三个高管都充满忧虑。鲁进力主抛弃张成功保住企业生产，还说等以后企业发展壮大 T，三年后张成功出来了，可以把这100万作为补偿款送给他。韦达人不同意鲁进的意见，坚定不移地说：“哪怕企业有闪失，我也要救张成功。”

　　鲁进和韦达松还要争辩什么，韦达人不让他俩再说下去，用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你们都不要再说了，花钱救张成功主意已定！如果你们心疼这100万，那就让我进去换张成功出来。”老板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别人还能再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