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掠影》途茗

81、冷静

　　江寒曾提醒过她，把一个人保护的太好不是一件好事。
　　他是对的。
　　她想保护裴一琴一辈子，让她永远都是天真纯粹的，不要像自己一样心里藏那么多事，初心是好的，可是保护太过，便也让她陷入了天真纯粹的陷阱里，不知人性本恶，不知世事艰难，甚至最基本的，不懂感恩，不知体谅真正关心她的人。
　　哪怕她把这辈子所有的柔软都给了她，裴一琴也不懂得珍惜。
　　……
　　“咚，咚。”
　　窗口传来两声轻响，古江晴推开窗子，便看到了妃若扬的笑脸。
　　“何事？”她问。
　　一看她这不太有心情的样子，妃若扬顿时心疼了，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问：“可爱吗？”
　　古江晴接过来看了看，是一只木头雕的小狐狸，耷拉着耳朵，两只前爪捂住了脸，看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委屈在痛哭的样子，可是尾巴却翘着，似是想摆动起来，这尾巴出卖了它的心思……总结：是一只装委屈其实心里在窃喜的小狐狸。
　　“可爱不可爱？”妃若扬又问了她一遍。
　　“可爱。”古江晴道，声音淡淡，没什么情绪。
　　“送给你了。”妃若扬道。
　　古江晴浅笑了一下：“谢谢。”
　　妃若扬倚着窗台，问她：“你喜欢什么动物？”
　　古江晴道：“不知道。”
　　“那你不喜欢什么动物？”
　　古江晴道：“蛇。”
　　妃若扬正要问她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个片段……她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乞讨，被路过的蛇咬了一口，因为没有钱，就没有办法去毒包扎，伤口肿了一个多月才好，最后还要庆幸那不是致死的蛇毒。
　　妃若扬道：“还有别的不喜欢的吗？”
　　古江晴摇头。
　　“那就把所有蛇类排除出去，其他的小动物我都雕来送给你怎么样？”妃若扬有意要哄她，说话时声音都带着温柔之意。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过，古江晴有点不习惯，道：“这么有闲心？”
　　妃若扬：“想逗你开心嘛。”
　　这一句又有点撒娇的意味了。
　　“好吧，”古江晴把那小狐狸收下，转身放在了一个柜子里，跟之前他送的那只张牙舞爪的小兔子放在了一起，放好之后她又回到了窗边，道，“我就等着你雕刻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了。”
　　“开心吗？”
　　古江晴：“开心。”
　　看着还是不太开心呀，妃若扬再接再厉，又道：“我听廖悬说这几天吟剑江上有人捕鱼，咱们去看看吧，也捉几条鱼怎么样？”
　　古江晴道：“怎么？跟他玩了一段时间，想跟他一样随时随地烤东西吗？”
　　妃若扬想起廖悬那爱用具焱剑的火焰烤东西的臭毛病，疯狂摇头，道：“主要是想划船玩水。”
　　古江晴：“我怕是划不动船。”
　　妃若扬立马道：“我划船，你负责看风景负责玩就好了！”
　　妃公子如此有诚意，古江晴终于被打动了，她想了想今日没有什么需要她特别处理的事，便道：“好吧，听你的，我先换身衣服。”
　　“快点！”妃若扬喜滋滋的帮她关上窗户，跳到院子里等着。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门，便见一个侍女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阁主！阁主！”
　　妃若扬拦住她：“什么事？”
　　那边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的古江晴已经推开了门：“出什么事了？”
　　她一眼认出这是平时侍候裴一琴的侍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侍女急道：“回阁主，琴姑娘晕过去了。”

　　古江晴赶到裴一琴居住的院子，便见伊嵬已经到了，迟妙君也在床边，她听闻裴一琴那一系列的糊涂事，很是替古江晴生气，便想劝导裴一琴几句，哪知还没有开口，这小姑娘就晕倒了。
　　看到古江晴，她忙过来安慰道：“阁主，琴丫头这几天想的多，食欲也不好，不过应该是没有大事的，你不要太过担心。”
　　她主要是怕古江晴过于为裴一琴担心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古江晴来到床边，看着裴一琴苍白的小脸，轻轻皱眉。
　　小毒王在洺川已经是专用的大夫了，他师承律择观，医术其实很不错，古江晴进屋没多久他就诊清了脉，但却一脸纠结，好像有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古江晴问：“她怎么样？”
　　伊嵬吞吞吐吐道：“琴姑娘身体没什么事，吃点药调理几天就好了。”
　　迟妙君道：“奴家就说没问题。”
　　古江晴却道：“除此之外？”
　　伊嵬挠了挠头，看着她的脸色小心道：“除此之外，她还……还怀了孩子，已经、已经一个多月了。”
　　“怀了孩子？”古江晴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迟妙君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伊嵬点头。
　　古江晴看了一眼床上的裴一琴，转身却出了房间。
　　在门外等着的妃若扬见她神色不对，急忙拉住了她的手：“你干什么去？她怎么了？”
　　古江晴道：“去杀了伏雪泽！”
　　“冷静点！发生什么了？”
　　他死拉着不放手，古江晴一时挣脱不开，便对他也有了怒气：“放手！”
　　“你现在状态很不对，放你出去出了事怎么办？不说清楚我就不放！”
　　“古阁主！古阁主！”伊嵬从屋里跑了出来，道，“我在琴姑娘身上发现了这个！”
　　妃若扬道：“什么东西？裴一琴到底怎么了？”
　　当着明显很生气的古阁主的面，伊嵬不敢把那话再说一遍，只对古江晴道：“是沉梦香。”
　　古江晴回头看向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香囊。
　　“沉梦香是什么？”妃若扬问。
　　伊嵬道：“一种只在银月山生长的花，它……”他非常难以启齿，不过被两个人盯着，还是说了出来，“它的香味有迷幻催/情的作用，不过花摘下来时间久了就没有用了。”
　　银月山，是任翛宫的下辖地，联想到伏雪泽跟任翛宫的人有所联系，以及任翛宫叶嗔嗔的诸多风流事，这香囊是谁给的便显而易见了。
　　任翛宫，他们跟任翛宫之间必然是有一战的。
　　古江晴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最近失控的次数太多了，应该自我检讨一下，身为一宗之主，身上承担着那么多人的希望和期待，应该时刻从大局出发，仔细想想，前几日重伤伏雪泽也有冲动的原因在，本不该到那种地步……现在想杀了他的想法也是失控的，他已经回了苍临国，以她现在的状态成不成功还不一定，如果成功了，也只会进一步挑起斮行盟宗和洺川古氏的纷争，现在维持的平和局面很不容易，不能轻易打破。
　　况且，裴一琴未必想要伏雪泽死。
　　“古江晴？”妃若扬晃了一下她的手。
　　古江晴吐了口气，神色慢慢恢复平静，她对侍女道：“照顾好她。”
　　“是。”
　　她又对伊嵬道：“辛苦你了，麻烦你配几味调理身体的药给她。”
　　伊嵬道：“应该的应该的，不辛苦。”
　　最后把目光转向了妃若扬：“我有些困倦，想回去躺一会儿，不能跟你去江上了。”
　　妃若扬：“以后有的是机会，困了就去休息吧。”
　　古江晴“嗯”了一声，看向他们的手。
　　妃若扬这才后知后觉的松开，脸红了好一阵儿。
　　迟妙君站在门前目送着古江晴走远，想到她刚才的反应，不由忧心忡忡，心想一定要跟琴丫头好好的谈一谈了。

　　床头的柜子上仍旧摆着古江晴送的那些机械小东西，个个都玲珑可爱，裴一琴看了一会儿，眼泪便又涌了上来。
　　门被敲响，她哽咽着说了一声：“进来。”
　　古江晴推门而入，走到了她的床前，看到她抱膝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哭成了核桃，却没有再帮她擦去泪水，只道：“不要哭了，对身体不好。”
　　裴一琴略带期盼的看着她：“姐姐……”
　　古江晴却没有再温柔的把她抱进怀里，她说：“你都知道了？”
　　裴一琴点了点头，眼泪一下子更多了。
　　“除了三日转魂散，他还给你下了迷幻催/情的沉梦香，”古江晴在床边坐了下来，“所以我有一个疑问，你是被沉梦香所迷惑，还是真的喜欢他？”
　　裴一琴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哇姐姐……”
　　古江晴：“现在沉梦香没有作用了。”
　　裴一琴仍是摇头：“我不知道。”
　　古江晴略过这个话题，又问：“孩子你要留下吗？”
　　裴一琴怔怔的看着她，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这大概是古江晴对她最后的耐心了，她解释道：“若是你不想留，我可以请伊嵬帮你拿掉，律氏有奇药，不会对身体有伤害，若是你……”
　　裴一琴道：“我要留下！”
　　古江晴：“你想好了？这不是你一人之事，也是这个孩子的事，你有决心独自把他养大成人吗？”
　　“我……”裴一琴又茫然起来。
　　古江晴：“这个孩子不会有父亲的。”
　　伏雪泽不会娶裴一琴，即便她怀了孩子，即便古江晴愿意放下仇怨撮合他们……斮行盟宗也不会同意的，伏雪泽本人更不会愿意负责，因为他的私生子不止这一个，斮行盟宗从来也没有承认过谁。
　　裴一琴道：“可他是我的孩子啊……”
　　“我明白了，”古江晴道，“那便在这好生的养着身体，养胎的药记得吃。”
　　“姐姐。”
　　“怎么了？”
　　裴一琴道：“我想回寻幽谷了。”
　　古江晴沉默了下来。
　　过了很久，她点了下头，道：“也好，这里不太平了，回寻幽谷也好，那里安静。”
　　“姐姐……”
　　“不用急着走，等胎养好了再说吧，到时候我派人送你。”
　　“姐姐，我……”
　　“我还有事，便不跟你多说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说罢，便起了身。
　　“对不起。”裴一琴在她身后道。
　　古江晴听到了，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所有辜负她真心的人，都不值得她再留恋，无论是关乎友情、爱情还是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