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掠影》途茗

64、退婚

　　赏兰宴到最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宾客尽欢了。
　　古欧婚期将尽，欧上贤却被人撞见做出了如此龌龊污秽之事，古江晴羞愤大怒，不顾人劝阻，当即写下了退婚文书，因婚约乃是中恒州三大契约之一，主动退婚的那一方要对对方做出巨大的补偿，古江晴便在退婚文书里写下了防御器械一万箱、黄金十万两，数额如此之大，令人咂舌，也可见这位古宗主怒如雷霆，就是再大的补偿也要把婚给退了。
　　众人皆知此事错在欧上贤，可退婚之事于古氏来说损失实在太大，以元师座翟真夫妇为首，各宗门世家皆劝古江晴三思而行，古江晴却道：“我铸器古氏立世千年，从未受如此之辱，也绝不能忍欧氏背信弃义之举，欧上贤负我，便是负铸器古氏，此退婚文书下，古欧联姻不再，铸器古氏与藏巧欧氏从此不相往来！”
　　言罢，命人即刻准备器械万箱、黄金十万两，将那退婚文书丢到了欧上贤面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尘芳馆。
　　是啊，今日之事若是放在一个普通女子身上，人们顶多责备行为不端的男子几句，道一声“男人哪有不沾花惹草的”便可将事情了结了，那女子再气终归还是要妥协的，可古江晴不是普通女子，她本身便位列风云榜上位，是当世超一流之高手，脾气再好也有几分不容亵渎的傲气，更何况不止如此，她还是中州第一名世家铸器古氏的宗主，她的脸面便是铸器古氏的脸面，今日就算她肯原谅欧上贤，洺川三百城又岂能善罢甘休？
　　同时，古欧联姻不仅仅是联姻，也是两大名世家之间的联盟，欧上贤担待不起古欧联盟破裂的重责，连忙追了上去。
　　可古江晴速度太快，他怎么也追不上，焦急错乱之下一直潜藏于心底的幽怨不合时宜的涌了上来……洺川古氏大劫，古氏族人死伤无数，人们都说嫡系都死绝了，那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未婚妻，直到古江晴回到了洺川，身携人人都想要的铸器谱，又要唤醒神兵帝刃，父亲便要重提古欧的联姻旧约，他看古江晴容色无双，品行亦佳，起初也是很欢喜这门亲事的，可是这个女人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太强了，从击退苍临大军到在群英会上风头出尽，她的光芒越来越盛，衬的他一无是处，人们对他们的评价也从门当户对、一对佳偶变成了他配不上古江晴、他不如古江晴，这叫他如何还能够欢喜？
　　他相信没有任何一个有血气的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如此强大，哪个男人会怕自己的未婚妻？哪个男人要看着未婚妻的脸色说话？只要她稍有不悦，他就不敢再言语了，他不敢想象成亲之后自己的日子是什么样……可他不能退婚，他必须要娶这个女人，是谁在逼他？又怎么能全是他的错，还有赛仙那个女人，不是说晚上没有人去尘芳馆吗……
　　一路追到了兰心居，欧上贤扑到紧闭的大门上，心里的埋怨又都变成了恐慌，他大喊道：“阿晴！阿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我根本不喜欢那赛仙！我心里只有你！你不要退婚！你不能退婚！古欧的联姻不能毁！”
　　门“唰”的一下打开了，古江晴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前。
　　欧上贤想去握住她的手，却再次被狠狠的甩开，他急道：“你不要冲动！阿晴，你平素最是冷静，你好好想一想，你我退婚有百害而无一利，古欧联姻才是最强的，你一定要冷静啊……”
　　“欧上贤，”古江晴道，“多说无益，我的决定不会更改，你不若赶快离开洺川，再纠缠下去，欧氏的脸就被你丢尽了。”
　　“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想嫁给我？”万分恐慌之下，欧上贤却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古江晴道：“洺川古氏一直在准备婚礼。”
　　“不、不对，”欧上贤道，“你是借机发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有一个小白脸对不对？群英会你也带着他，你们肯定有什么了，才想摆脱我，肯定是这样的……”
　　“啪——！”
　　古江晴收回了手，她很久没有这样动气了：“想反咬一口？”
　　“我……”欧上贤捂着脸，被打懵了。
　　古江晴道：“铸器古氏家风清正、坦荡大气、重礼明仪，天下之人有目共睹，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诬陷于我，与你有婚约之时我可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勾连，你想尽快成亲，我便答应尽快成亲，我古氏臣属都对此事颇为看重，自年后便一直在准备，可你却在我古氏宴请重要客人的赏兰宴上与其他女人苟且，让所有人看古氏宗主的笑话，让铸器古氏陷入耻辱之境，只是退婚已是念在古欧那么多年的交情上了，难道你还想看到洺川对灵州动兵吗？”
　　欧上贤再次跪下，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古江晴往日对他已足够温顺和气了：“是我的错，阿晴，求你原谅我，就算不原谅我，也不要动那么大的气，不要退婚好不好？”
　　“今日不退婚，我古氏颜面便不能保，你让我何以面对洺川子民、何以面对天下人？”古江晴冷声道，“欧上贤，是你的错，你便要去承担，本非古氏的错毁约之事却要古氏付出代价，你若再纠缠下去，我便要灵州欧氏也付出同等的代价！”

　　妃若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一早，满街都在议论这件事，伊嵬出门溜达的时候听到了便立马回风月楼告诉了他，妃若扬一开始并不信，以为伊嵬是在寻他开心，后来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他打算到古氏宗府里去问一问，哪知一路上都有人在说，心里不由着急起来，他担心古江晴。
　　古江晴谁也不见，把自己关在了兰心居，重羽代她招待了客人，迟妙君负责收拾昨晚的烂摊子，上官遥等人都表示支持宗主的决定，廖悬回来之后听说此事扛着剑找到还没走的欧上贤把他揍了一顿……知道她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去打扰她。
　　妃若扬到了兰心居之后，也有些踟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担忧古江晴的状态，上前敲了敲她的窗口。
　　里面传来她的声音：“让我静一静。”
　　妃若扬道：“你没事吧？”
　　“没事。”
　　妃若扬不放心：“真的没事？有什么不爽的情绪还是发泄出来比较好，我允许你骂我，或者咱俩打一架。”
　　“你明天再过来。”
　　妃若扬：“……”
　　就她这个态度放在以前妃公子肯定要发火，不过现在还是以她为先，他道：“好吧，你好好休息，别为了一个行为不检点的男人想不开呀。”
　　古江晴没有答。
　　妃若扬默默的走了。
　　但他撑不到明天，也没有回风月楼，蹲在廖悬的院子里听他骂了一天的欧上贤和灵州欧氏，等到傍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看了古江晴。
　　院门打开，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不在房里，而是在屋顶上。
　　没错，古宗主轻功绝世，脚尖点在檐角一只石兽的角上，身体微微倾斜，那角度看起来十分危险，可她却如履平地，如一片羽毛般轻盈，可夜风袭过，却不能吹动她分毫，只有衣摆和衣袖随风而动，像她身上的翅膀，让她像望月飞天的神祗。
　　妃若扬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更心动了一些，不由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
　　古江晴察觉到有人，朝下看了一眼，便从那兽角上飘了下来，落到了妃若扬面前：“何事？”
　　妃若扬：“打架吗？”
　　古江晴摇头。
　　妃若扬：“那你想骂人吗？”
　　“我不轻易开口骂人。”
　　“活的太束缚，不够潇洒，”妃若扬走到院中凉亭里坐下，“若是觉得不痛快想要倾诉，找我就行了，我可以拿出所有的耐心。”
　　古江晴顿了一下，抬步迈入了亭中，道：“多谢。”
　　“听说你亏大了？”
　　“不亏。”
　　“哦？看来铸器古氏果真财大气粗，毁约的补偿付了那么多还如此轻描淡写，”妃若扬道，“不过也是，摆脱了一个又猥琐又无能又好色的臭男人，的确不算亏。”
　　他观察着她的脸色：“可你不是说古欧的联姻很重要，需要用它大增势力吗？而且任翛宫的人也想来破坏，说明确实是有些价值的。”
　　古江晴坐下来：“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今经过守洺川、群英会和青云试，铸器古氏已有了相应的声望和规模，不再需要这层姻亲，当下我写了退婚文书，虽有损失，却也将欧氏的负面影响放到了最大，现在离不开这层关系的是欧氏。”
　　“听你的意思，怎么感觉你一点也不可惜？”妃若扬看着她的眼睛。
　　“你的感觉没错，”古江晴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道，“欧氏也不过是我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而且这颗棋子还没有用完。”
　　妃若扬的眼睛亮了起来，心里的担忧也一扫而空，古江晴不愧是古江晴，果然她对那个欧上贤并没有感情……他道：“怎么说？”
　　她却又卖了个关子：“涉及到之后的计划，现在不能说。”
　　“你不信任我！”妃若扬不高兴了。
　　古江晴把他那点小脾气摸的很透，淡定道：“你没有参与之前的计划，中途跟你说了只会多生事端。”
　　妃若扬马上道：“那我可不可以参与你以后的计划？”
　　古江晴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打量了片刻，道：“不怕戾气过重，这具身体死了便无法适应下一个身体吗？”她的计划是复仇计划。
　　妃若扬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关心这个，道：“那都是几十年之后的事了，管那么多干什么，我现在看开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好，以后有什么计划我会跟你说的。”
　　“这么说你信任我了？”妃若扬喜道，“还有刚刚，你是在关心我吧？”
　　看他似乎要激动起来，古江晴忙道：“顺口一问，不要多想。”
　　妃若扬笑她：“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