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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   双目交汇,阮浮白淡淡的扫过面前的少年。
      他举着油纸伞,手里拿着钱袋和香火,雨水淅淅沥沥的飘向他单薄的肩膀,潮湿了一片。少年的眸色很亮,眼里含着期待。

      许久,阮浮白收回目光,红唇微启:“你信佛?”

      管随期一怔,攥着伞的手指一缩,轻轻的点了点头。

      雨势渐大,雨水啪嗒啪嗒的捶在地上惹人心烦。阮浮白面色平静,美眸流转在管随期和杨吉之间,沉默许久后淡淡道:“上马车,我送你们去。”
      她拂了拂衣袖,靠在了宽阔车厢里的软垫上,神色不明。

      管随期露出笑容,拉着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杨吉一同上了马车,轻车熟路的坐在了阮浮白的身边,将油伞放在沥水的篮子里。
      这是杨吉第一次坐公主的马车,有些拘谨。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喜礼佛的长公主会同意管随期去寺庙,还专门送他们去昭徳寺。前几日不还因为管随期去寺庙的事情发怒?
      杨吉的目光看向旁边淡黄色的少年,只见他从坐垫下的木柜里拿出薄毯,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后搭在了阮浮白的身上。

      公主表情不悦,但也没有斥责。
      随后少年又从另一个木盒中取出暖炉,当着他的面,拉起了公主的手,将暖炉放在她的掌心。
      两双纤细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管随期指腹轻轻摩挲,被公主狠狠的白了一眼才肯松手。

      杨吉:......

      一顿操作下来,管随期忙前忙后,比侍女都要细心,将阮浮白照顾的舒坦,自己的衣裳却仍是潮湿一片。
      这里距离昭徳寺大概半个时辰的车程,公主的马车宽敞温暖,管随期靠着阮浮白极近,与旁边的杨吉宽了一截。

      杨吉不恼,拘谨的坐在车内打量着阮浮白。
      她在管随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双眸紧闭,似是陷入睡梦中。
      管随期喜滋滋的搂着公主,双眸透出迷恋的神色,对待公主似是对待刚出生的幼兽般轻柔。

      外面寒冷的秋风裹挟着稀沥沥的雨水,马车内却明亮温暖,一瞬间,杨吉竟也觉得美好。
      马车摇摇晃晃,杨吉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骤然一停,方青的声音传来:“公主,到了。”
      阮浮白睡眼惺忪的睁开眸,对上了管随期锃亮的眸光。

      她黑睫微颤,忽而面颊一红,挣脱开了他拥着她的臂膀,淡声道:“下车。”
      杨吉拿着香火,管随期举着油伞,方青将阮浮白搀扶下了马车。昭徳寺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昭徳寺旁面密草丛生,幽静的绿荫中用青石板劈开了一条道路,朱红色的大门隐藏在茂密的树林中,烟雨朦胧,给寺庙又添了几分神秘。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阮浮白心脏骤然一紧。
      距离上次,她已经有两年未踏入佛庙了。
      她的面色白了几分,强忍下心悸,跟在管随期的身后踏入寺庙。

      阮浮白一身红色,与素白淡雅的佛堂格格不入,正如两年前的一般,她缓步走入佛堂。

      “不要!我乃宋国长公主,你们押我入佛堂是不想活了吗?!”
      “松开我!左相不知礼数,你们竟然也听他的话!不要啊——放我出去,给我开门!”
      “你们等着,若是我出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

      少女狠厉绝望的声音混杂着咚咚咚急促的拍门声不断,凄厉寒冷狂风呼啸而过,一如往昔...
      大雨倾盆,轰隆隆的白色闪电照亮佛堂的佛像,佛祖慈眉善目,嘴角勾着温和悲悯的笑容。
      阮浮白心中一慌,视线穿过竹门,目光对上了那座金灿灿的佛像。

      脑海中的记忆和两年前的重合,仿佛她所有的恶都□□着在他面前,让她格外不适。
      两年前新帝刚刚登基,崔昭在朝廷上一人独大,她们姐弟两个受人摆布,阮浮白被关在了昭徳寺整整一夜。

      这一夜,让她高烧三日不退。
      白光闪过,雷雨交加。
      阮浮白攥紧了手指的油纸伞,目光阴冷的站在门外。

      管随期与杨吉已经踏入佛寺中,唯有她还停留在门口不敢踏入。
      面对佛祖,她本能的心脏纠痛。

      “杀孽太重,施主不该出现在这里。”

      住持低沉的身影在阮浮白身边响起,他身披袈裟,低垂着眼帘,与面前佛堂中的佛像有七分似。
      阮浮白抿唇,淡声回答:“我只杀该死之人。”

      她这双白嫩纤细的手,落在住持眼里则是布满鲜血、残余罪孽的手。

      住持掩下心中厌恶,冷声道:“谁又是该死的人呢?”
      天下众生,生而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阮浮白转眸,硬声开口:“世间诸般业障,我只为守护我职责所在,人当杀人,佛挡杀佛而已。”
      住持反问:“那么都城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蛮奴呢?他们又碍你何事?天下苦难多,护城河里流的已经不是水,是那些贫苦百姓的血呐——”

      阮浮白轻哼:“蛮奴杀宋人时你怎不这般说?你这不是心善,是愚蠢!错将敌人当作友,对得起守护宋国疆土而身死的战士们吗?!”
      她眉心闪烁红光,对上了住持那双漆黑的瞳眸。

      她自认自己无错,就算有一天降临惩罚,也是天道无情,分不清是非善恶。

      住持攥着佛珠的手一紧,气急冷声:“敌人是虎视眈眈盯着宋国疆土不放的蛮人,不是一路逃难只求安身立命的蛮奴!他们求的是宋国的庇护,不是像奴仆一样被你们嗜杀的牲畜。你与新皇都是冷心绝情之人,总会受到那些无辜亡灵的报应的!”

      闪电划过,照亮了住持那张老泪纵横,慈悲愍怀的脸庞。
      他看着她,宛如天神将领般对她设下诅咒。

      阮浮白将油伞一收,坦然坚定的看向他,缓缓露出讥笑,“报应?”她挑眉,白光照射在她忽明忽暗的脸上愈发诡异。
      她红唇微张,靠近了住持几分,对上了那双黑漆如墨的眼睛,语气轻飘飘的,“那就尽管来,我阮浮白等着。”

      她这条命,本已如笼中鸟被囚禁在方寸之地,她不信还会有什么报应会降临在她的身上。
      少女重新张开油伞,独自一人沿着青石小路往大门处走去,雷雨落下,哗啦啦的冲刷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宛如独自逆行在无边海洋中的孤帆,绝望又坚定。

      管随期和杨吉上完香、颂完经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在出来时已看不到公主的身影。外面的雨势更大,林间小路难走,住持留二人在佛堂休息。
      佛堂内点燃烛火,杨吉坐在榻上环顾一周,惊奇的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崔家小姐?”

      住持抬眸:“雨势太大,许是小姐困在路上了。”
      杨吉眨眨眼,一边打量着佛堂,一边无聊的说着闲话:“住持怎么就肯定是崔小姐困在路上,而不是觉得雨太大不来了呢?”

      住持捻着佛珠,声音平静:“算出来的。”
      杨吉顿住,看向还在转折佛珠的住持,好奇的问:“怎么算?”

      住持手中佛珠一停,漆黑的眸子透过杨吉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黄衣少年,淡声开口:“施主要来算一卦吗?”
      杨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坐在门口望雨的管随期,调侃道:“住持这不是想给我算,是想给管公子算吧?”

      住持眉心一跳,看向杨吉。
      少年故作神秘的在住持耳边道:“您知道,我不信这些。”

      他所信奉的是人,人定胜天,而卜卦算术之类的他也从不屑去求,认为有这时间去算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实打实做起来划算...

      管随期回头,对上了住持那双幽深晦暗的眸子,好奇的看过去。
      他是信这些的,所以坐到了住持面前。

      “想算什么?”
      “要...说出?”

      住持抬眸看着单纯懵懂的少年,嘴角一勾:“施主不想说便不用说,您与佛祖有缘。”

      管随期却不觉得自己与佛祖有缘,上次来佛堂的印象实在不好,想起苗疆女子那恐怖诡异的身影,他心里仍在发怵。若不是杨吉拉着他来上香祈福,他或许再也不会来这佛堂。
      这也算是与佛祖有缘吗?

      管随期垂眸,烛火摇曳,照亮他那张至纯至善的面庞。佛灯闪烁,他清澈的瞳眸中倒映着金灿灿的佛祖,他身姿挺拔如松,跪坐在软垫上,周身的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与外面雷雨天不同,佛堂内静谧温暖,仿佛是两个世界。

      杨吉恍惚,觉得这副安宁并不是来自于佛堂,而是来自于他面前的少年。

      “算吗?”
      “算。”

      管随期闭上双眸,黑睫落下,投在眼睑处一道阴影。少年双手合十,虔诚的像真的是佛祖的信徒,心中默念自己想求的事情。

      他孜然一身,别无所求,唯有公主,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么...他便求此生此世,不,生生世世与公主在一起,有点儿贪心,佛祖可别笑话他...
      管随期耳尖微红,有些羞意,郑重的在竹筒中抽出一签。

      住持浅笑,接过他纤细手中的那支竹签......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面露难色,斟酌的抬眸,“施主...要不重抽一次?”

      管随期见他脸色便知道不是好签,听劝似的又抽了一支。
      住持垂眸,将竹签攥在手中,浅笑又道:“再来!”

      事不过三,在管随期再次抽出竹签之后,住持重重的叹息一口气。
      “下下签。”

      管随期面色苍白,目光灼灼的看向他:“能...再来吗?”
      住持摇摇头,将三支下下签放在桌面上,缓缓开口:“施主莫要强求。”

      “若...换一个呢?”
      管随期盯着他,眸中皆是渴望。
      住持心软,重新许他一卦。

      这次他换了愿望,既然生生世世不许,那么他只求此生此世,与公主朝朝暮暮。
      “下签。”
      ......
      “下下签。”
      ......

      当管随期固执的又拿起竹筒时,住持终于出手制止了他。
      “莫要强求。”

      四个字,宛如魔障般萦绕在他耳尖。

      管随期抿唇,硬声道:“你这...不准。”

      住持收起杂乱的木签和竹筒,抬眸对上了少年坦荡坚定的双眸,薄唇开口:“你信,便准。”

      管随期僵硬了身体,双唇颤抖,本该是玩闹的一卦变了味。

      他是信这些的...
      信,便准。
      但他不信。
      他对上了住持晦暗难明的双眸,缓缓地站起了身,背对着住持,从喉咙中哽咽的吐出二字:“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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