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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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盛夏，这日江夫人一大早派人收拾好了行李，跟江老爷草草用了早膳后正准备出门，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先去别院走一趟。
如今的江家别院可不比几个月前那般冷清，虽然还是干巴巴的几个下人加上一个看花园的小丫鬟，可多了那么一个人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整个别院的气氛就和它主子一样，瞬间从病入膏肓直达生机勃勃。
江夫人进去的时候，恰逢海平在预备着主子的洗漱用具，两人正好碰了个面，眼疾手快的海平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把江夫人请到了小茶厅。
“夫人您看您可真是太操心了，这么早就来见少爷呢，可不巧昨日少爷歇得晚了些，这会儿才刚醒呢，夫人您慢坐着先品品茶，我这就把少爷给您叫来！”
说完一刻也不欲多待，赶紧一溜烟地回去跟主子禀告了。
独留江夫人一个坐在茶厅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歇得晚了些？这种话从下人嘴里说出来都这般从善如流，看来平时歇得是都挺晚的。
另一边的海平是拔腿就跑，到了目的地直把门拍得“砰砰”响：“少爷诶，该起了！老夫人在茶厅里等着您呢！”
屋里睡得睁不开眼的江月夜一阵蹙眉，翻了个身后就把脑袋埋在身边人的胸口。
“酒酒……”
“嗯，我在。”
李诗酒用手拂过盖在他脸上的一缕乱发，凑过去亲亲他的眼角。
“几时了？”
“还早呢，你再睡会儿，晚点我叫你。”
“嗯，好……”
江月夜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没多久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少爷诶！”半天得不到回应的海平不得已加大了嗓门：“今日夫人和老爷要出门，一大早就起了，如今夫人正在茶厅等着您呐！您好歹得去看一眼吧！”
江月夜被这一阵高亮的嗓门惊了个如梦初醒，睁开眼睛又醒了醒神，倏地将怀里的美人推开了去。
“娘亲来找我了，我居然还睡着？”
手忙脚乱地起床穿衣，回头对上那一道含情脉脉的目光，美人衣襟半敞，一手撑塌，凌乱的墨发将那一张带着三分慵懒的面容衬得愈发蛊惑人心。
一对上这张脸，江月夜那正准备大发一通的脾气瞬间消失殆尽，只得硬着头皮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少爷，奴婢来伺候你更衣吧。”
一双不老实的手再次抚上他的腰身，江月夜一个寒颤，毅然决然地将贴上来的美人撕下去，再给予一个带着三分危险的警告眼神。
“哎呀，怎么了少爷，是奴婢伺候得不好吗？奴婢有什么不好您可要说出来，下去我好改进呀！”
“不用改进了！”
江月夜被他磨得几欲抓狂，拿起衣服就准备到一边穿去，末了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咳！我……我的意思是酒酒哪里都好，不用再刻意……那什么了。”
一句话磕磕巴巴说完的江月夜脸红得几欲滴血，最终在美人心满意足的微笑中逃离了起床现场。
“娘亲，孩儿贪睡，让您久等了。”
等他赶到小茶厅，江夫人面前的一壶茶都快喝光了，江夫人知道自从那人来这孩子就懈怠了些，却也没打算跟他计较这个，毕竟天大地大儿子的幸福最大，她如今已看开许多，只要儿子心里喜欢过得开心，她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奔向自己的幸福呢！
“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休息好才重要，可别又一身体弱病得下不了床，娘亲就放心了！”
江夫人抓起儿子的手左右看看，一张白净的俊脸满是健康红润的光泽，倒是完全看不出先前大病一场的样子了。
“今日娘亲跟你爹爹啊，是准备出去为你办一件事，虽说是为你好的事，可娘亲心里还是想跟你透个底。”
“娘亲但说无妨，孩儿听着呢。”
江夫人拉着他坐下，又看了看门外的方向，没有看到她找寻的那个身影。
“小酒还歇着呢？你呀，娘亲知道你稀罕得紧，可也别太亏待人家。”
“嗯……”江月夜默默低下头，显然他娘亲是想错了些什么，不过他也觉得无所谓了，左右他都是觉得自己亏待了那人。
“娘亲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这次我跟你爹商量着，把你二叔家的小孙子接到咱家来养。”
江夫人说完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儿子的手，江月夜可不是什么糊涂虫，话点到这份上心里就都明白了，随即看着娘亲一脸的慈爱模样又心里发酸。
江老爷是江月夜爷爷的独子，他爷爷倒还有两个亲兄弟，年长的那位家里有个排在江老爷后面的儿子，也就是江月夜的二叔，他二叔从小身体健壮，年轻的时候家里还准备让他从武，可惜生了个儿子却是体弱多病。
他二婶心疼他，长到二十来岁，眼看儿子快不行了，花大价钱给他娶了门亲，新媳妇倒也本分争气，没多久给她生了个小孙子，可惜这孙子才刚学会走路，她那命薄的儿子却是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办丧事的那阵子江月夜正病得躺在塌上，也没能去看一眼，想来走的那个人倒是走的干脆，剩下的孤儿寡母不用想也知道日子不好过。
江夫人见他没多大反应，当他是中有数了，才继续说下去：“你那弟媳妇年轻漂亮，她娘家虽说把姑娘嫁过来是图钱多一些，可也没真想让这么个亲闺女一辈子守活寡，这不前些日子跟你二婶好生商量了下，大不了把当初的聘礼折半还给他们，孩子也可以留给他们，可这个闺女他们是真想带走的。”
“可这样的话，小孩子也太可怜了。”
江月夜心里隐隐泛起一阵酸痛，他明白自家爹娘打得什么主意，他心系那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娶亲生子，可江家家大业大，就这么断在自己手里就是大不孝，能有个血亲的孩子抱来养是最好的，可这样对孩子而言，未免残忍。
“娘亲知道，娘亲也是有孩子的人，也知道心疼孩子，所以娘亲这不是先跟你爹去看看嘛，若是那孩子与我们投缘，能过继过来是最好的，若是不成，大不了娘亲以后再找别的。”
江夫人顿了一下，又往门外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当然最主要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孩子可怜。”
江月夜愧疚得低下头：“娘亲，孩儿不孝，这辈子没法给你抱个亲孙子了，孩儿实在是……没法离开他……”
“娘亲知道。”江夫人打断了他的话，“你也是娘亲的孩子，孩子想要什么，娘亲当然知道。”
小茶厅的房顶上，默默偷听的李诗酒一边心里跟着发酸，一边嘴角弯成一个漂亮的月牙。
到了年底，江月夜突然有一天带着他一起去做了身新衣裳。
“这是做什么？我一个护卫，可穿不了这么干净的月白色。”
李诗酒拿起一套月白色的衣衫在自己身上比划，他的小少爷穿这颜色倒是宛如谪仙，可若是套在自己身上，就完全不是他李诗酒了。
“好看！”江月夜只给了这般简短的两个字评价，就成功劝服了对方。
“除夕家宴的时候，我想要酒酒和我穿一样的。”
嗯哼，虽然觉得没必要，李诗酒还是兴高采烈地抱着那一身衣服回去珍贵地藏了起来。
到了除夕这天，两人穿着一样的月白色宛如一对璧人坐在一起，连主座上的江老爷看了，都忍不住暗自咋舌。
这两个孩子看上去倒真是顶顶般配，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给自己生个小孙子来玩，唉！果然世上之事唯有十全九美者也。
正独自遗憾着，眼前突然飘过一个红色的小身影，江夫人领着新孙子跟着坐了过来，江老爷一见两只眼睛就高兴得眯成了缝。
“来，月明呀，过来让爷爷抱抱。”
“爷爷，奶奶说要先去问候爹爹。”
小月明的眼睛眨巴眨巴，委婉地拒绝了热情的爷爷想要亲亲抱抱的想法。
“哦哦，那倒也是，快去吧。”
江老爷也并未强求，看着活泼的小孩子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
“爹爹！”小月明对着江月夜恭敬行礼，抬头正对上一双星辰般的眼睛，小月明一时看得有些痴了，这位哥哥生得可真是好看。
“月明过来，见过你父亲。”
江月夜把小小的孩子拢进怀里，给他看坐在他身旁的李诗酒。
是父亲啊。小月明心里泛出一丝莫名的甜来，人们当着小孩子的面总是不知避讳，小小年纪的他已然知道自己的爹爹早就没了，可他也知道他现在又有了新的爹爹，而且还有一个神仙般的父亲，上天待他可真是不薄。
李诗酒认真打量着窝在自家师兄怀里乖乖的小孩子，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模样，身子瘦弱一张脸也小小的，身上穿着喜庆的精致红色小袄，把他裹得像个小包子，两只大眼睛清澈如泉眼，这便是他和小师兄的第二个孩子了。
“你好啊，小月明，我叫李诗酒，是个护卫，你以后若是想学武功，可以找我来教你哦！”
眼前的神仙会说话，还愿意教他武功，小月明发自内心地笑了，跟个福娃娃似的点点头：“嗯，父亲。”
小月明学东西很快，勤奋又聪明，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小孩子在长大，大人却在慢慢变老，又十年过去，江老爷和江夫人先后辞世，彼时江月夜也临近天命之年，这以后，小月明的爹爹和父亲也一起搬离了江家别院，从此隐居在了寒樱山上。
江月夜这一生衣食无忧，又有李诗酒守了他后半辈子，古稀之年依旧身体安康，没什么大毛病，可就算李诗酒再怎么将他捧在手心里，凡人也无法与天地争寿，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却又默契的顺其自然。
有时候，江月夜也会对着镜子里的老人生出无可奈何的感慨来，他一天天的在衰老，昔日温润儒雅的公子渐渐变成糟粕老朽，漂亮的青丝被岁月渐渐染成雪色，年轻英俊的面容也逐渐被皱纹取代。可同时他心里也有无限感激，因为他知道，无论万物如何千变万化，一直不变的，是两人之间愈发浓厚的情愫。
这日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同往常一样，李诗酒抱着他的小师兄靠坐在樱花树下，晒着温暖的阳光，听着耳边簌簌飞舞的樱瓣落下，他们这一刻只有彼此，世间万千也只剩下了彼此。
“酒酒……”
低沉微弱的声音从身边人嘴里发出来，李诗酒将他又抱紧几分，在那干枯的唇上印上一吻，与他鼻尖相对。
“嗯，我在。”
江月夜盯着那张痴迷了一生的脸，满眼的眷恋。
“酒酒回家去吧，出来久了师尊会担心的。”
“嗯。”李诗酒喉咙里一阵哽咽。
“和你一起回家，不然师尊会担心的。”
江月夜无声地笑了，很温暖的笑，却又透露着痛彻心扉的无可奈何。
“小傻子，若我不在了，你也要回家。”
“若你不在了，我就去找你，然后一起回家。”
那人的目光坚定，一如九天上亘古不变的日月。
江月夜眼角垂泪，依依不舍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还有他的脸颊。
“下辈子吧，酒酒，下辈子，你要快些来找我，若我还是凡人，我便能多几年和你一起，若我有幸得道成仙，我们就一起回家。”
李诗酒郑重点头，庄严地在他额上印上一吻，两人四目相对，贴得极近，好像这样就没有什么能将两人分开一样。
“对不起，又留下你一个人……”
凡人无法与天地争寿，哪怕只是一双只装了一个人的眼睛。
李诗酒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直到余晖散尽，新月高悬，月色皎洁，落满人间，唯独属于他的那一片，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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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