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传说》顷刻花开

2、倾魂无医

　　（一）
　　“只有这个病我是医不得的，你们准备后事吧。”
　　语气轻淡，不象再说死生问题，可堂前黑压压跪了一片的人群可以证明这的确是有关生死的重大事件。
　　“慕容公子，天下没有您医不好的病症，这是众所周知的，在您手上死而复生的例子也有好几桩，如今我家小姐尚未断气，怎会医不好了呢？”为首的老人言辞恳切。
　　慕容秋白的眼睛里露出冷峻的神色，一会又恢复到淡然，才慢慢地说：“不是医不好，是医不得，医不得。”
　　老人的眼里燃起一点希望，“那却为何？莫非缺少了什么药材？不论是天山雪莲还是千年人参，甚至龙鳞凤爪，只要慕容公子一句话，我们一定立即奉上，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们听雪山庄一定鼎力而为，无论何事都帮慕容公子解决，只望公子莫要见死不救。”
　　“无论什么事么？”慕容秋白没有望他，眼睛望向不知多远的地方，嘴角含着一丝似嘲似讽的微笑。
　　老人并没抬头，听到此言感觉大是欣慰，忙道：“主人虽是不在，老身却是可以做得这个主的。”
　　慕容秋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说：“不，还是医不得，医不得。”
　　“请问公子，小姐患的究竟是什么病呢？”
　　“慕容七名动天下，医不得的病是什么你没听过么？”
　　“莫非……”老人讶异地抬起头，却正好看见慕容秋白微微地点头。
　　马长嘶，衣如雪，恰似一幅图画。门前，老人仍在做最后的努力。“慕容公子，如果一定不医，至少也等主人回来后再走。”
　　“何必呢？亲口对听雪庄主宣布他女儿的病无药可医，这种事七哥做不来，偏劳了。”说着，女孩早已翻身上马，“七哥，走。”
　　慕容秋白彬彬有礼地笑了笑，也要上马，却听见屋里有人幽幽叹气，“七公子请回，我有话说。”
　　声音不高，却仿佛就在耳边，慕容秋白思忖了片刻，“好。”慕容青青迷惑不解地看看他，跳下马来。慕容秋白点点头，“既然是听雪庄主，我们当然要进去问礼才是。”
　　幽暗的后苑小厅，蒙面的黑衣女子，气氛诡异，慕容青清不禁紧紧跟住了兄长。行过礼，黑衣女子摆摆手，“不必多礼，这次，是我有求于你，你行礼做甚？”
　　慕容青青也吃惊起来，听雪庄主是个女人不说，还这般古怪，对礼教什么的殊不在意。
　　“你说说看，你要怎样才肯医我女儿的病？”黑衣女子开门见山地说。
　　“招庄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么？”
　　“……是。”
　　“那我恐怕庄主舍不得。”
　　“到底是什么？把她嫁给你？”黑衣女子说着，居然笑起来。
　　慕容秋白止住慕容青青，平静地说：“虽然不是嫁给我，但也差不多。”
　　“？”招庄主看住慕容秋白的眼睛，一时失了神。
　　“你的女儿招小倩，也要参加青族的圣女会。”
　　（二）
　　“小倩很乖，从不出门，怎么会害相思病呢？”招阳已褪下了面纱，除去皮肤白得渗人外，倒也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慕容青青也敢走近她些。
　　“这是问我么？”慕容秋白的脸上仿佛从来没有消失过的那淡然微笑却有点令人骇怕，招阳的心也颤了一下，奇怪，我怕什么呢？她问自己，慕容秋白是出了名的没有武功，也并不用毒，自己为何连强留他都不敢，竟然还会答应他那个荒谬的条件，让小倩去参加圣女会？
　　“你们出去吧，我一人留下就可以了，把我刚刚写下的药材送进来，你们等着就是了。”慕容秋白早转过脸去，只用手指指门口。
　　慕容青青和招阳都退了出去。
　　“你是听雪庄主？”慕容青青好奇地看看招阳。
　　“是。”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直到我们要走了才……”
　　“我十年闭关，今天不是为了小倩，我还不会出关。”招阳表情古怪，却又似悲哀，令好奇心盛的慕容青青也没再问下去。
　　晚上的听雪山庄和白天无异，灯火通明，前厅之上，招阳十年来头一次陪客人用餐，菜肴丰盛，都是些难得一见的美味，但主客却都没有什么胃口，提起筷子，又放下，菜已换过三道了，慕容秋白还没出闻雨楼。
　　“七哥！”慕容青青听声识人，认得来人正是慕容秋白。
　　慕容秋白脸色此时正是苍白一片，他扶住门轴，“明天她会醒。”说着，人已倾倒。慕容青青一个纵身跃出，早已扶住慕容秋白，“七哥？”
　　“我不要紧，今晚她吹不得风，庄主交代下去吧。”说着，慕容秋白的意识已经涣散。
　　（□□）
　　“杀了他灭口如何？”
　　“不好，他救了小妹。”
　　“可是参加圣女会不是和死没多大差别？”
　　“也不，第一，小妹未必中选，第二，小妹即使中了选也只是不能和家人见面罢了，也并不至于死，所以……”
　　“那么，就让小妹去么？”
　　“娘答应是娘的事，我们……可不能轻易放手，慕容秋白，很有意思。”
　　说话的人竟然笑得和慕容秋白有些相似。
　　“七哥？”
　　“小妹。”慕容秋白望着小妹的眼睛里才有些普通人的情感。“七哥不要紧，只是耗力过多，休息后就好了。”
　　“早要哥哥走的，要不来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慕容青青虽然刁蛮是有了名的，可对这位七哥，却始终温柔得紧。
　　“不，能来，是运气，想不到这里会有合标准的人，妹妹，这是为你好，你将来会知道。”慕容秋白的手抚着她的头发，眼睛却看向远方去，那不知名的远方……
　　（三）
　　“小倩。”声音轻柔而没有丝毫情感，“小倩。”
　　眼前的女孩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毫无血色，只有胸前微微的起伏让人知道她还活着，是活着，可是，已经不是原来那种活法了。慕容秋白看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自己都吓了一跳，还没有忘记吗？指甲抓进肉里去，原来还是忘不了呢，不过，她却会忘掉，一切的一切，受过伤害的一切，全都会忘掉，要不然，岂不是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了么？他转头，不顾而去。
　　“慕容七，这是为什么？”招阳的话就象她的人，直率而坦诚，“你说救我女儿……”
　　“她已醒了。”慕容秋白截断她的话。
　　“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
　　“那是为了让她醒来。只有不带悲伤记忆的招小倩才会活过来，也才会愿意活下来。”一眼瞥见帘后的身影，他停住话头，“至少她还记得你这个母亲。”
　　招阳揽过一脸迷茫的女儿，语气一转而变得冰冷，“我了解了。她醒了，你可以走了，要钱要物你尽管开口，圣女会在明年，我会带小倩去，你，不要再留在听雪山庄。立刻走！”
　　微微恭身算作行礼，慕容秋白挽住慕容青青，一步不停地往门口走。
　　“把我当妖怪了。”
　　慕容青青看慕容秋白的表情，却很平常，让人一时猜不透他是自嘲还是伤了心，慕容青青却突然难过起来。
　　“七哥！”
　　“别说了，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马是好马，骑士是好骑士，但遇到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
　　“谁？”
　　慕容青青一声怒喝，长剑已出，闪电般划过。
　　“住手，青青，不要让他们看笑话。”
　　慕容秋白只说出前两个字，慕容青青已收剑，刚才的闪电一击，便如惊鸿一瞥。
　　“不愧是慕容七。”林中步出的一双男女，男的丰神俊朗，女的飘渺如仙，眼界一向高于顶的慕容青青也暗暗心折，然而在她心中，慕容秋白始终占着第一位，因此敌意只稍减了片刻又恢复如前。
　　“十四小姐也不负盛名呢？难怪成为了明年圣女会的首要人选。”那男子话音轻松，慕容秋白的脸色却凝重起来。
　　“紫族的珍宝会，就是两位主办的吧，飘然双剑。”慕容秋白话音未落，脸色难看的换成了他俩。
　　“其实我知道你们是谁，招小怒，招小怨，你们的母亲就是听雪庄主，是不是？”
　　两人更惊。
　　“不用问我，知道青青被列为首选的，除了青族的人，就只有些少几个紫族的人知道，我自然知道你们是谁。”
　　“他比我们知道得多，还怎么玩呢？”招小怨似乎比她哥哥反省得更快，“给七小姐一点面子吧，明年圣女会，我们会去看看的，十四小姐，我妹妹，还有谁？江南方静柔？漠北骆晴天？总还会有让我们玩玩的机会……”
　　说着，两人已是飘然远去。
　　“好厉害。”慕容青青看着他们去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慕容秋白却在这暖秋时节发起抖来。“七哥，怎么了？他们……”猛然想起他们刚刚说过的话，慕容青青也煞白了脸。
　　“七姐姐，不要紧，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慕容青青摇着慕容秋白，不知道她神飞何处，总不能再那样了，一次就够了，一次就够了。
　　“永远都没有七姐姐，你忘了吗？”慕容秋白的声音冷冽地穿过她的心，是了，都过去了，那样温柔，明丽的七姐姐，是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慕容青青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哭，至少，是不该哭，姐姐摆脱了，是该高兴的，就是应该高兴的……
　　黄沙古道，飞马如电，白衣胜雪，为什么只剩下慕容青青一人，倾魂无医，那么，慕容秋白又是在哪里医好了他的灵魂，或者是，失去了他的灵魂。
　　孑孑独行的慕容青青不能告诉你，也许，能告诉你的，只有明年圣女会上，抛弃一切过往从前的那个人，可是，她真的能回答你么？
　　也许……
　　但那已是另一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