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烟花正寂寞》百里隽画

3、Chapter 1.轻舞之末·尘埃难归

　　翌日。
　　清风拂过柳树枝，在湖面划下道道痕迹。清晨的雾是淡淡的乳白色。
　　一切，安静，美好。
　　突然，一阵吵闹。
　　“炽！站住！你给我站住！”
　　“弱水……我真的不想吃药啊……清寒，帮帮我！”
　　“炽，这是蜀山的圣药苦铁茶。”
　　“清寒，连你也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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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色衣裙的女子狼狈的倚在檐边，无奈的一边喘气补充因运动太多而消耗的体力，一边回头看向追逐自己的灵秀蓝衣少女和淡淡微笑的白袍少年。
　　弱水手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自从上次在无泪城的谈话后，他们便来到了这个宁静到甚至可以说是荒无人烟的山谷。无泪城的阴气不适合炽的调养，还有治理弱水的伤势。
　　当初知道自己就是蜀山的创始人之一后，她还高兴了好一会儿。但当她看到炽痛苦的表情后，又默然了。
　　她的炽啊，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孱弱了……
　　思及此，她不有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炽怔住。
　　清寒也怔住。

　　一向坚强的蜀山剑派大师姐，一身水蓝衣裙，轻轻的哭了起来。淡淡的野花香飘来，阳光明媚而忧伤。
　　洁白的无暇花在她身后，缀成永恒的画面。

　　第二天，弱水起身，收拾好了屋子，推开门。
　　“清寒？”
　　清寒站在空旷的院子里，背影寂寞而哀伤，昨夜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裳，看样子站了一夜。
　　听见弱水的疑问，他转过头来，美好的微微一笑，淡然的望向她。
　　“弱水，告诉我，你爱炽吗？”
　　他轻声问。
　　她一愣，尔后又笑着安慰：“清寒，炽会好起来的。”
　　“你爱炽吗？”
　　清寒的声音又响起来。
　　弱水转过头去。
　　“清寒，我们会在一起，会活得好好的……活得好好的……”
　　“弱水，不要逃避事实。”清寒深吸一口气，声音异常的固执，他又问了一遍。
　　“你爱炽吗？”

　　弱水忽然觉得眼前恍惚了起来。
　　她想起，炽的样子。
　　微微雪白的脸庞，微微温柔的笑靥，绝代的风华，绯红的衣裙，洁白高雅的无暇花行发簪。
　　多么美好的女子。
　　多么美好的……恋人。
　　对自己，总是一副隐忍的宠溺。
　　脆弱，坚强，清冷，孤傲。
　　“爱么……呵，”她的脸上绽开幸福的笑容，“我爱她。”
　　少年的身体蓦地一颤，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苍白到透明。清寒的心，突地像被放入了冰天雪地里一般，冻僵至无形。

　　其实炽的灵力撑不了多久。
　　那日在无泪城的炽，解释完所有的缘起缘灭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昏迷了过去。
　　这之后，炽昏迷不醒了多久，弱水就不吃不喝了多久。七天七夜后，清寒从炽的房间里走出来，告诉坐在窗前呆愣着的弱水；炽醒了。
　　弱水冲了出去。
　　她没有抬眼去看清寒。
　　那时的清寒，脸色苍白如雪，脚步虚浮若梦。

　　清寒在炽昏迷的第七天夜里，瞒着所有人进了炽的房间。
　　他看着床上昏迷的炽，犹豫了很久。
　　终于……
　　呈神圣淡金色的光芒从清寒体内涌出，如同流动的水痕般通过他纤细的手腕一波波涌进炽虚弱的身体中。
　　那一次，几乎耗尽了清寒所有的生命力。
　　却只能维持十五天。
　　十五天后，清寒会死。
　　这一次，不会再进冥界，不会再上奈何桥，也不需要喝下孟婆汤。
　　而是，让身体，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化为乌有。
　　而炽，则会灰飞烟灭。

　　这一切的一切，清寒都没有说。
　　而是，在炽醒来后，把弱水脑海里关于炽曾昏迷过的记忆消去，然后，来到了这个山谷。
　　炽和弱水都不知道。他要把这个秘密，永生永世的埋葬。

　　弱水突然被轻柔的拥进一个怀抱。
　　清寒的容颜，淡然清澈。

　　“弱水，我要走了，请你们一定幸福。”
　　清寒低声道，说出的话被风吹散，犹如一声苍白的叹息。
　　弱水感觉对方将自己轻轻的带出了怀抱。
　　她抬头，心下依晨莫名的恐惧：“你……要去哪里？”
　　清寒沉默的站在那里，朝自己温柔的微笑。许久，他长叹一声，一步一步、缓慢的退后，渐渐地，面容在空气中模糊。他的身体突然发出灿烂的、清澈的白色流光，如同无数下坠的美丽流苏一般，以慢的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最终，在空气中漂浮，变成了流水一般的白色荧光。
　　梦幻的画面。
　　“清寒……”弱水呓语道，伸出手去触碰光点。
　　——弱水，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
　　弱水苦笑起来，干涩的泪。
　　不知何时，炽出现在她的身旁，看着她慢慢的蹲了下去，把头埋在两膝之间。
　　清寒……

　　“醒醒。”
　　“炽，醒醒。”
　　弱水站在炽的床边，清晨的阳光透过炽黑色的发丝，美好而静谧。
　　“弱……水？”
　　炽醒来，她的微笑依然温柔，只是目光复杂，“弱水，我的头有些沉重，等会儿我再起床吧，好么？”
　　弱水一怔，随即挂起笑容，“好的，我会煮好饭的。”
　　她离去，背影看起来坚强而悲哀。
　　转身，心照不宣。
　　若是平时，不用她叫唤，炽已经起来了。可是今天……聪慧如她，已经知晓。
　　一千年的生命。
　　漫长的生命，这一世，格外短暂。

　　“炽，醒醒，醒来啊，我带了无泪城的芷儿来看你，它可是你最喜欢的宠物啊。我去了趟蜀山，师傅说，灵玉或许可以延长你的生命，你快醒来试试啊……”
　　弱水的膝上，枕着炽。
　　她低首，絮絮说道。
　　炽仍是熟睡。
　　她晶莹雪白的容颜，仍是清丽无双。但，双眼紧闭，长长地、浓密的、卷曲的睫毛投下深深的阴影。
　　“炽，我知道，你累了，你想要休息，那你就休息吧，直到你想醒来为止。我就在你身边陪你，永远陪着你，好么？”
　　不知过了多久，弱水不再叫醒她。
　　她低声道，温热的脸庞靠上炽冰冷的脸庞。
　　泪如雨下。
　　一旁的芷儿，哀哀呼唤。
　　她的脸庞透出温柔的光。

　　那个美好哀伤的清晨，无暇花凋零了一地。
　　炽，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