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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B.C.218 12月~B.C.218 12月 ...

  •   秦王政二十九年十二月十三日
      现在我在咸阳,刚刚完成了一个黑单。任务完成后,干娘恰好经过发觉有异,看到尸体后就开始追我,我们交手几招,他发现我会纵横剑术,很惊讶,就问爹爹是我的什么人。我是以本相撞见他的,不想多说话,又打不过他,就使遁术逃跑,但他显然比我更擅长八门遁,总会提前一步堵住我,不断地问我到底是谁,是不是韩麟儿的师弟。我被他缠得很烦,就化了姨妈的形象和他吵,质问他:“你不是已经背叛爹爹了吗?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承认,我这半年心情不好,除了家里的几个人,我对别人都没什么耐心。干娘愣住了,不知是因为我提到爹爹,还是因为亲眼看到我变化形态。我转身想要离开,但他还是不放我走,一定要我说清楚为什么要杀那个人。我就把亡单丢给了他,他看后沉默了一会儿,把亡单还给我,收了剑,说我年纪还小,阿爹阿娘不会愿意看到我做这一行的。我还是很烦:他又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事,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我就继续吼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要总是自以为是地教别人做这做那。
      干娘没有生气,而是一脸很难过的表情望着我,对我说:“看得出,你经历了一场令你非常痛苦的噩梦。我不会问,但是,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沉静下来,直接面对它,而不是通过一些其他手段来转移这种痛苦。那只是饮鸩止渴,你心底的伤痕不会因此愈合,只会越来越深。不要让关心你的人为你担心!”然后他就离开了,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
      我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之前大家来劝我的时候,爹爹也叫他们不要来打扰我,让我自己静静,自己想不通,别人是没办法帮她走出来的。干娘的话和爹爹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我总觉得意思是差不多的。所以,我打算从头回忆一下那个黑色的四月二十二日。
      那天,我的后方搅局计划最初执行得很顺利。我在整整一天的观察后,杀死了一个巡逻的秦兵,在换班时顶替他的身份回了营。后营中心大帐中的人并非屠睢,而是一个脸生的副将,正审问一名百越女战俘,我杀了他和帐中的亲兵,放走了那个姑娘,然后散布流言,称前营中有人叛变,杀死将军,还要带百越军反攻后营。秦军见主将已死,人心惶惶,我就寻机纵火点燃了大营,隐蝠收到火讯,开始佯攻,后营一片混乱。
      在我偷空前往前营时,正碰上前营斥侯望见火光前来侦看,说之前负责后营的斥侯迟迟未见来报,我告诉他后营秦军哗变,不想再打,杀了将军,想要撤回中原。斥侯大惊失色,带我回去寻找他的校尉。如此大事本应上报屠睢,但那校尉说,屠将军率军与百越交战正酣,无暇处理后营哗变,他会带他的一部秦军平叛,要我带路。
      我原计划制造混乱后便去刺杀屠睢,但他这么说,我只能再陪他回后营。此时耽搁了很久,不然,或许我还赶得及救下译吁宋,那一切也许都会不同了。可惜,时光是不会倒流的。
      隐蝠远远望见前营秦军,便果断撤回了突袭营的人,留前营和后营秦军自相残杀。突袭营的百越兄弟们十分痛快,大笑不已,还要抓我抛空庆功,吓得隐蝠赶紧阻止了。
      前面战场上的火就是这时烧起来的。我们判断那必是主战场的位置,就赶了过去,想从后面合围。
      不过我们赶到之后,才知道错得有多离谱。是我的错,我还是对兵力多寡缺乏直观判断。我以为,我们拖住了秦军的后营和前营中整整一部的人,便会给战局带来改变,但直到看到主战场的厮杀,我才意识到,那点兵力根本不值一提。突袭营从后面掩杀,就如盐入大海,更莫说合围。我和隐蝠赶紧喊突袭营回撤,但只有年轻人才肯退,二十岁以上的壮年兵丁已经杀红了眼。的确,百越武士悍勇,可以一当十,但他们毕竟还是会战死。百越军人一向觉得杀死的秦军多于己方损失的战士,就算赢。但他们不曾想到,秦人可以源源不断地征兵,百越却是老弱妇孺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十万,完全没有以命换命的本钱。他们还有人想往上冲,我连着打翻了好几个人,后来麒麟刺都拔了,才把他们按下来。
      隐蝠带他们走后,我混进秦军中去找屠睢,但人实在太多太乱,半天没有找到。后来我遇上了焰姨,她在与一个红手女巫交手。那个女巫的虽然感觉也是火巫,但感觉与焰姨颇为不同。她实力很强,焰姨落了下风。我从背后偷袭了那个女人,她很敏锐,感觉到剑风及时回避了,虽然受伤不轻,但没有伤及要害。因为看到焰姨脱力跌倒了,我没有补剑,而是先救走了焰姨。
      焰姨没受重伤,只是消耗太大气力不继。我将她带回百越军营地,帮她运功调伤。焰姨笑着阻止了我,说对于巫而言,重要的不是内力,但很幸运我也有巫术天分,可以帮到她。于是她用了一点那种我很熟悉的力量注入了我的身体,就像我刚刚开始学武时爹爹给我注了一股内力一样。她告诉我,这叫阴阳之力,也叫五行之力,是巫师和阴阳家使用术法的基础。帮焰姨疗伤时,阴阳之力在我身体里快速运转起来,增长速度远比我当初修练内力时快得多,好像这股力量一直都只是在我体内沉睡,只不过是被突然唤醒了一般,很快充斥了我所有的经脉。没多久,焰姨就告诉我,她没事了,而且状态很好,木生火,她的力量已经完全恢复,我果然是天才。
      但是,当我和她离开营帐时,却发现百越军在溃败,一问之下,却当头迎来了一个噩耗:译吁宋死了!
      秦军掩杀过来,所有人都在举着武器乱砍,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一个人的感觉真的是很渺小,尤其我的麒麟刺在这种场合非常不称手,我需要一把鲨齿或八尺那样的重剑。
      我在战场上搜寻了很久,才从一个战死的百越力士手中拾到一把巨大的砍刀,比八尺还重很多,用起来不太灵活,但聊胜于无。大家退到了峡谷边上的时候,我在铁索桥头对着追兵发出了几记横贯八方,然后在大家都过了桥后,想砍断铁索桥让秦军掉下峡谷。但横贯八方太耗内力,那时我都拿不住刀了,最后还是桀骏接过刀把桥砍断,又背我回了营。
      百越军营中,大家都在伤心地守在译吁宋无头的尸体前面哭泣。我想焰姨一定也很难过,就想去陪陪她。但我找遍了所有的营地都没有找到她,她的几个好姐妹也不在,无双和隐蝠也都说没有看到。我立刻就要回去,但桀骏拉着不让我走,说我太累了,他会派人去找。我和他争执了一阵,但吵到一半就困得撑不住,倒在地上睡过去了。
      我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译吁宋的头正在被缝回身体上,而女巫们都围在另一个帐子外面哭,她们一看见我就给我让出一条路。我的心整个提了起来,快步走进帐子,然后,就看见了焰姨的背影。
      焰姨背对着我坐在那里,她的头发全白了,武衣外披了一件红披风,脖子上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
      我想绕到她面前和她说话,但焰姨对我说:“乖麟儿,不要到焰姨前面来,焰姨现在很老很丑,不想被你看见。我希望麟儿记忆之中的焰姨,永远是年轻美丽的。就这样,坐在我背后,好好陪我再说几句话。”
      我哭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焰姨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焰姨说过,她们女巫是靠法力维持年轻美貌的,如果有一天法力耗尽就会变老,而那就是她们的死亡来临的时刻。
      我哭着问她:“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去?”
      她笑了:“麟儿,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但这是百越人的战争啊,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了结。你还是个孩子,虽然你很强,但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把大人该承当的责任,都压到你的身上。”
      我说:“不是因为什么责任,译吁宋叔叔对我很好,我自己也想帮忙拿回他的头。”
      焰姨安慰我道:“你已经做到了!你制造了后方的混乱,我才有空隙纵火烧营,给他们制造出盗回头颅的机会。”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译吁宋死得可惜,他是个很好的王,也是个很好的男人。我知道他对我有意,只是我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女人,心也早就死了,没理由耽误人家年华正好的好男人。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拒绝他。但是,他对我的心意,我不能当作看不到。至少,不能叫他惨死之后还身首异处,魂魄不宁。否则,我死也不会心安的。”
      我该知道的,焰姨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可是……她就要死了,我就要失去焰姨了!
      我哭得说不出整句的话:“焰姨,可我……舍不得你……你就是我阿娘,我还……没来得及……孝敬你呢……”
      焰姨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麟儿,不要难过。焰姨说过,乱世之中,谁也不敢说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生命的诞生与消亡,是这天地间最自然不过的事。你要记住,焰姨这里,只是一个客栈,人们经过这里,停下来歇一歇,但终究还是要继续往前走的。麟儿,听话,别让焰姨的死,绊住你前行的脚步,好吗?”
      我哽咽着没法回答,只能用力地点着头。焰姨虽然没有回头看我,但我知道她感觉到了。她又说:“我要走了,火巫,自然是要死在火中的。麟儿,记得这火光,你的未来,会比火焰还要明亮。”
      焰姨的身体燃烧了起来,那是一簇特别美丽的火焰,红艳,明亮,温暖,却又不会将人灼伤,就像焰姨的人一样。火焰中,我看到焰姨金色的魂灵飘了起来,还是年轻而美丽的样子,她留恋地绕着我飞了一圈,虚虚地碰了碰我的脸,又飞出了门。我追了出去,看到她又在译吁宋的尸体上盘旋了一圈,然后在空中一头飞向了北方。我知道,她是想去再看一眼天泽伯伯的墓。
      我哭着收拢了地上的闪着金光的灰烬,一个女巫姐姐给了我一个精致的金色盒子,我将灰烬一丝不落地收在了盒子中。
      在接下来的日子,我替焰姨报了仇。害死她的那一支秦军,或许普通士卒还有一些幸免一死,但是各级军官,从军侯到主将,我一个也没有放过。
      杀死屠睢的时候,我没有用伪装的手段,而是直接以自己的本相,冲过了赵佗的层层援军,直接杀到屠睢面前,用麒麟刺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百越人明知兵力悬殊、凶多吉少却仍要去直面秦军的心情,有的时候,复仇,是需要向全天下昭告的。
      赵佗想要下令放箭,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爹爹带着姑姑和小白叔叔赶到了。姑姑用麻药放倒了弓箭手和大部分秦军,一时周围只有几个武功好的将领还能站住。赵佗似乎认识爹爹,看着他手中的鲨齿一动也没敢动,只是问他:“流沙难道真的要与帝国为敌?”
      爹爹脸色很阴沉,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姑姑抢在爹爹前面开了口,对赵佗说:“别误会,流沙无意找麻烦,只是想接走丢了的孩子回家。”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我的眼泪就忍不住了。我扑到姑姑怀里大哭起来,我哭着说,焰姨死了,我又没有阿娘了,我好想她,可她再也回不来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后来赵佗挥挥手让我们走了。
      我哭累了,就在大白身上睡着了。听姑姑说后来我发烧了,说了几天胡话,不过我自己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南郡。我和姑姑遵照焰姨生前的愿望,将她与天泽伯伯合葬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他们的魂魄重组之后来生还能不能认出彼此,但我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在一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B.C.218 12月~B.C.218 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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