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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二十六年十一月~秦王政二十八年十一月
【这两年的日记大都在记录对市井人物事件事无巨细的观察以及执行任务情况，略】
秦王政二十八年十二月一日
今天做完了恒山的亡单，我就向南郡出发了。
最近小白叔叔和姑姑都出关了，我就没有那么多的亡单可做了。于是我向爹爹申请去南郡看看焰姨和无双，秦王政现在在发兵征百越，焰姨和无双他们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大家都有些担心。南郡的居民知道他们是百越人，不知会不会欺负他们，我早就想过去了。
爹爹也同意我去，他还说，如果焰姨和无双愿意，这次就让我直接将他们接来新郑。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秦王政二十八年十二月十日
我今天到了焰姨的客栈。但是焰姨不在，无双也不在，客栈锁着，屋里都是厚厚的灰，看样子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他们去哪里了？
我问了邻居，不过他们都不太友好，七嘴八舌地说这一家人都是白眼狼，在秦国住了几十年，受他们的照顾，赚他们的钱，一打仗，还是跑回百越去帮着百越人打秦人了。镇上的男人被征兵征走了那么多，以后说不定还会死在他们手里呢！
焰姨和无双是参加了百越军吗？也是……他们是百越人呀！我想到爹爹讲过的昌平君的故事，虽然在中原已经住了这么多年，但他们的故乡和亲人还是在百越呀！
镇上的人们还在议论，有的说百越人会妖法，会驯猛兽，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也不见老，说不定就是个巫婆；有的说会妖法也没用，大秦有阴阳家的护法国师，百越的巫术在他们面前就是过家家，最后被消灭的肯定是百越人；还有的说大秦连六国都灭了，就没有打不下来的国度，曲曲百越蛮夷之地算什么；还有的说这次屠睢将军整整带了五十万大军，听说整个百越那么多部落加在一起也凑不上五十万，一个对一个，也能把他们全杀光。他们还叫我滚出镇子，我被他们吵得很烦，就把吵得最凶的那个人身后的大树一剑砍断了，他们就都吓得跑回家去了。
我赶紧给爹爹写了封信，让小谍帮我送去。百越的战事近来没少听人提起，但我不知道秦国的行军路线，就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焰姨。
秦王政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
我收到了小白叔叔的回信，他说爹爹要我回家，焰姨和无双都不是弱者，不需要我操心。但是我担心他们呀！于是我回信说我要休假，去西瓯玩几个月再回去，有百越的亡单可以让小谍寄给我，就出发往西瓯去了。
嘻嘻，虽然我这么说，但我知道肯定不会有亡单的！都在打仗，要杀人直接在战场上就杀了，谁还花钱请杀手呀？
虽然我没有去过西瓯，但我看到过无双的舆图。他不是很聪明，走了好多遍还要叫副手带着舆图才不会走丢，那图我都背下来了。虽然西瓯不近，但我总还能找得到的。
秦王政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九日
今天遇上了秦国的军队，我就混了进去。但我总觉得他们不像军人。从前我见过攻打大梁和楚国的秦军，他们和这些人的精气神完全不一样。我总觉得这些人没什么精神，就算穿着军装，也更像农夫。
秦王政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日
今天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没精神了，因为他们是在秦灭楚一战中投降的楚军。秦王政让楚军攻打百越，就不怕他们像昌平君当年一样造反吗？
秦王政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我说秦王政怎么敢叫他们来，原来他们不是打仗的，而是去修运河的。听说是因为百越交通不便，粮草军晌难于运送，要修一条灵渠。
他们走得太慢了，我实在懒得再跟他们一起走，再说之前我跟着他们主要是懒得做饭，但他们的饭也太难吃了，我就离开他们的队伍自己赶路了。
秦王政二十九年一月十八日
西瓯的路很难走，树很高，森林里有障气，幸好有姑姑的辟毒香包，及时退出就不会出什么事。不过山里的野果味道非常好。我看到有百越山民在烤很粗的大蛇吃，于是也抓来一条试了试，味道非常鲜美。不知姑姑的蛇有没有这么好吃？百越有很多品种的蛇好像姑姑还没有呢，我回去的时候帮她抓一些吧。
秦王政二十九年二月七日
今天看到了一种巨兽，有长长的鼻子，据说叫做象。我头一次见到这样巨大的野兽，不过它好像脾气不坏，我经过的时候它就看了看我，我也看着它，然后我就走过去了，它也没攻击我。它喜欢吃芭蕉。真不知吃水果怎么也能长这么大的个子。于是我也摘了芭蕉尝了尝，青的很涩，黄色的很甜，不过有些里面有黑色的籽，有黑籽的也很苦。
这里有很多大动物，还有老虎和豹子呢。他们都不怕人，但也不攻击我，有些豹子好像是人养的。
【注1】
秦王政二十九年二月十九日
我今天终于见到了焰姨。虽然过程有点小误会。
因为最近我都是一个人在深山密林里赶路，就懒得化形以本相行走。结果百越的蛮兵看我蒙头蒙脸的，以为我是秦军的斥侯，就要杀我。
其实他们很弱的，但我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不杀他们，万一他们是焰姨的朋友怎么办？
他们打不过我就跑了，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些拿着武器的姐姐，焰姨就在她们最中间，穿着漂亮的火焰纹武衣。这样的焰姨和平时客栈里穿平民布裙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又美又帅，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我欢呼了一声就扑到她怀里去了。我好想她啊！
焰姨看到我也吓了一跳，问我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说我想她了，我都好久没看见她了，而且这边在打仗，我担心她。她搂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这些年没白疼我。
但是她还是很担心，说我不应该来，又问我爹爹他们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其实每到小谍飞回来的时候，我都会给小白叔叔回信告诉他我在哪儿，也没人再催我回去，只叫我注意水土不服，照顾好自己。
说起来，其实从我正式开始接任务之后，爹爹就不太管我干什么了，可能因为我长大了。
焰姨带我回了她的营地，她手下有很多漂亮姐姐，有用毒的，有用镖的，还有些和焰姨一样，也是女巫。有个会操纵藤条的阿姨远远看见我就双眼冒光地跑过了，不知对焰姨说了什么，焰姨摇摇头也跟她说了一会儿，她一脸特别遗憾的表情，眼神看得我都有些发毛，姐姐们都笑了。
焰姨笑着说那是位木系的女巫，想收我做徒弟，她已经帮我拒绝了，我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很累，让我好好休息，明天带我去见西瓯王。
【注2】
秦王政二十九年二月二十日
西瓯王其实就是做火雨玛瑙生意的那个译吁宋叔叔。他这些年因为卖火雨玛瑙和翡翠挣了很多很多钱，所以战争开始后，他就散尽家财组建了一支西瓯军，打造兵器、囤积粮食，抵抗秦国的入侵。因为这毁家抒国之举，虽然他不是土生土长的西瓯人，但大家都很尊敬他，推举他做了王。焰姨、无双、隐蝠还有很多百越人，现在都是他的将领。
译吁宋很早就知道我，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但他每年生日都会专门给我准备礼物，各种精巧的火雨玛瑙首饰和翡翠首饰，比当年燕国那个小妹妹的首饰还大还漂亮，去年还提前给了我一整套很重的百越银饰，感觉都戴上之后几乎都要看不见衣服了。他在信中说战争开始后恐交通不便，提前把及笄礼寄给我，百越女孩十五岁的时候都会收到这么一套，收到这套银饰后，伐柯人就可以给她说亲了。爹爹收到之后嘲讽地说，其实他真正想做的是向焰姨提亲，只不过没有那个胆子。今天我还特意观察了一下，焰姨好像跟他并没有特别亲密的样子，他是不是还没有开口？其实我有点希望他能成功，因为天泽伯伯去世很久了，焰姨一直都是一个人，有同族的男人愿意陪她一起生活，不是很好吗？
译吁宋招待我和大家一起吃饭，还对我说，我不是百越人，没有义务陪着他们出生入死，只要我不帮助秦国人就可以了。
我怎么会帮秦国人呢？且不说秦王政杀了我阿爹阿娘，单说我向焰姨叫过一段时间阿娘，那我就算半个百越人。焰姨、无双他们从小照顾我，现在他们要和秦国人打仗，我当然要帮他们。
译吁宋很高兴，说我讲义气，像百越的孩子，还请我喝椰子酒。这种酒又香又甜，一点也不辣，很好喝。
其实以前我并不讨厌秦国，因为阿爹阿娘的事我只是听说、没有亲历，而小时候我们镇上的官吏军兵对百姓都比较和善，所以我觉得生活在秦国没什么不好，跟爹爹游历的时候，我看到燕国、代国、楚国百姓的日子比秦国人苦多了，只有齐国人过得还不错，而且燕国齐国那些国家的国君、官员、军队也很差劲，还不如当秦国人呢。但是秦王政统一六国之后，那些受苦的人并没有过上好日子。秦国贵族和官员对六国人很不友好，很多郡官和地方上的武官都会像欺负小师妹那样欺负六国遗民，流沙收到的很多木竹亡单都是杀地方官吏的。而且秦王政还会把年轻男人都抓去干活，修宫殿、修皇陵、修路、修运河，不停地修修修，累死的人都不知有多少了，还让投降的六国军队去打别的国家。如果这次他们再打下百越，也会这样对待百越人的，译吁宋可能更惨，说不定也会像齐王建那样，被活活饿死。
译吁宋很赞同我的话，他把我的话翻译给一起吃饭的首领们，他们都激动地喊起来，焰姨说，他们说的是“宁死不降”。
但是译吁宋没有把我编进焰姨的队伍，他说，在百越，十六岁才可以上前线与秦兵作战，我还没满十五，又是女孩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我上战场。我不服气，我敢说他手下现在大概没人能打过我，为什么不让我去。译吁宋笑了，他说，这场战争不会那么快结束的，就算我们这次打退了秦军，秦王政肯定还会再派第二支、第三支军队来，我们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年轻的孩子们，以后还会有更艰苦的仗要打。
焰姨也劝我，说让我多为爹爹和姑姑想想，我万一出事，他们会难过。我想了想，没有再坚持，我决定给爹爹写封信。
秦王政二十九年二月二十一日
和无双打了一架，我赢了！围观的百越人都呆了，哈哈，他们的表情好傻。
秦王政二十九年二月二十二日
有人找我挑战，我赢了。【如是N天】
秦王政二十九年二月二十八日
有人找我挑战，我赢了。我有点烦了，百越没有高手吗？不是用剑的也好啊！好无聊……
秦王政二十九年三月一日
今天手下败将们推了一个大哥哥来向我挑战，我还是赢了。不过今天这个大哥哥比之前的都厉害，和我打了小半个时辰才输。我觉得他可能能跟小白叔叔打个不分胜负。
秦王政二十九年三月三日
这些日子秦国人都没有进攻，不过焰姨他们仍然不敢放松警戒。
今天是上巳节，百越的上巳节比新郑还要盛大，虽然是战争期间，又是在山里，大家还是包了五色糯米团、画了彩蛋。译吁宋为从去年至今战死的百越英灵主持了盛大的祭悼仪式，老乐手们用铜鼓芦笙奏了肃穆的《国殇》，感觉非常神圣。
【注3】
我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很多百越年轻人的灵魂从四面八方聚拢来，绕着祭坛盘旋了几圈，然后随着袅袅的香烛升空消散了——不是去了哪里，而是消散了。我有些不明白，但焰姨说，这是正常的，人死后三魂七魄本就应该消散，各自重组成新的灵魂、投生为全然不同的新生命，但这些牺牲的战士执念未消，不放心自己的亲人和故土，迟迟不肯离去，时间久了，会变成鬼，再也无法进入轮回。祭悼就是为了让他们消除执念、安心投生。毕竟，他们的这一生已经结束，不该再被生前的恩怨锁住了。
我不禁又想到了我的阿爹阿娘，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新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将来我将来会遇见他们吗？
晚上，有很多年轻小伙子聚在我们的营盘外唱山歌，有的姐姐还出去跟他们对着唱，唱一会儿就一起出营去了。我出门洗漱时，前天跟我挑战的大哥哥喊我，对我唱歌，但我不会唱，就没有理他，结果周围的小伙子们都嘲笑他，他的脸都红了。
焰姨笑着说，小麟儿也到了被小伙子追求的年纪了。她告诉我，那个大哥哥叫桀骏，比我大六岁，长得帅，人也很优秀，还会说汉话，我要是喜欢他可以考虑。
他很帅吗？我觉得他没有小白叔叔帅，没有爹爹帅，没有干娘帅，而且，他也没有我帅！
焰姨翻了个白眼。
其实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不是真心喜欢我，只是喜欢姨妈的脸。
焰姨笑着问我怎么知道，于是我化出本相走出去，站在营地门口，果然，刚才有说有笑的小伙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那个大哥哥也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我白了他一眼就回去了。我对焰姨说，你看吧，他根本不是喜欢我！
焰姨笑着摇头，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安慰我说，我一定会遇到真心爱我的人。
哼，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像我这样长得奇怪又会变来变去的人在一般人眼里就是怪物，我也不指望他们喜欢我。如果我一定要嫁人，也要嫁一个不嫌弃我是怪物的人！男的女的都没关系！当然……最好还是要好看一些啦！
焰姨扶额半晌，咬牙切齿地说：“卫庄真是害人不浅！”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B.C.221 11月~B.C.218 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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