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巴》公子如

12、往事1

　　挂断周向东的电话之后，姜柠彻底没了睡意。她看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发了会呆，不自觉打开app，放起了之前在周向东车里播放过的那首轻音乐。

　　23:30。

　　一首吉他独奏，低音和转折处理得非常好，娓娓道来，循序渐进，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它的名字很特别。

　　【23:30，我想你的时间。】

　　姜柠还记得当时在车里的时候，自己鬼使神差说出口的情话。

　　她无可回避，现在的周向东已经勾起了她的渴望。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动心，但却一再犹豫不决，不敢踏出最后一步。

　　为什么会这样呢？

　　姜柠没有找到答案。她就那样重复循环着同一首歌，直到手机没电，才慢慢地进到了梦里。

　　她梦到了周向东。

　　在梦里，她终于撬开了周向东的唇，触碰到了他嘴里的那段“罪魁祸首”。

　　姜柠吻得很动情，她将自己的舌头颤抖着伸入周向东的口中，然后轻柔地和他交缠在一起，越抱越紧，越吻越深，恨不得将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个梦太真了，姜柠梦醒时，眼神依旧是涣散的。她在床上躺了许久许久，直到最后一丝潮热消散下去，她才爬起床，快速收拾一番之后，拎着背包出了门。

　　她决计把这件事情彻底想清楚，于是决定去找一个人，她最好的朋友：温婷。

　　温婷是姜柠的高中同学，恋爱经验丰富，对男女之事看得分外透彻。姜柠想也许她能够开导自己，于是买了一张去往温婷工作城市的高铁票，直接杀了过去。

　　下午两点，姜柠才和温婷碰上面。温婷给了姜柠一个大大的拥抱，也不墨迹，直接将她领进了一家方便聊天的咖啡馆。

　　简单寒暄之后，她们很快切入主题。姜柠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温婷听完之后，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求证说：“周向东？那个帅帅的小结巴周向东？！”

　　姜柠其实心里乱乱的，却也用上了温婷惊讶的语气，说：“是啊！结巴怎么了？”

　　“哦，天哪！”温婷双手夸张地捂住胸口，知道周向东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她又换了一种美式腔调，说：“美丽的姜柠小姐，请您如实告诉我，那个依然爱您的海归，他现在长得怎么样？还和以前一样帅吗？”

　　这回，姜柠终于被逗笑了，弯着嘴角，说：“是的，我同样美丽的温婷小姐。他现在不仅帅气英俊，还很多金，是万千单身女性追逐的理想型。”

　　温婷很快追问：“可否具体？”

　　姜柠不甘示弱：“身形挺拔，背影宽阔，身高目测185以上，体重……额，大概70？”

　　温婷诱敌深入：“可否再具体？”

　　姜柠口不择言：“长度18……”

　　刚说完，姜柠瞬间感到不对劲，最后关头捂住了嘴。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温婷，后者则意味深长地在那笑，笑完之后，又变得认真起来，盖棺定论说：“女人，你动情了。”

　　姜柠低下了头，脸上臊得慌，小声解释说：“我们其实……咳，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呢。”

　　温婷开始抱胸看着她，明知故问说：“还没到哪一步啊女人？”

　　姜柠答得有些难以启齿，磕磕绊绊说：“就那……那个什么……”

　　温婷说：“性？”

　　姜柠悠长地吐了一口气，随后端起桌上的咖啡，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以作回应。

　　温婷了然了一切，她不再开玩笑，看着眼前的姜柠说：“女人，你动情了。”

　　她又将这句话强调了一遍。直到姜柠抬起头来，温婷才又说：“动性可以，但动情不行。你们之间的阻碍太多了。”

　　“会有什么阻碍啊？”姜柠几乎是立马反问的，她脸上的笑意早就没了，只剩下还没来得及褪下的红晕，一点一点开始变白。

　　温婷却比姜柠冷静许多，她不像姜柠，对待感情容易钻牛角尖，觉得喜欢就是爱，觉得相爱就必须在一起。姜柠跟陈扬的事情，温婷也知道，其实在她看来，陈扬才是跟姜柠最配的那一个，奈何姜柠不喜欢，都隔了那么久了，非又在同一棵树上栽了跟头，碰上了周向东。

　　往事历历在目，作为多年老友，温婷可不想姜柠在男女感情方面再经历什么波折了，于是当着姜柠的面，把她和周向东在一起后会面临的阻碍，一条又一条地分析了给她听。

　　“其一，你跟陈扬离婚的事情，家里人还不知道吧？你在这个时候选择和周向东在一起，虽然你不在意他的缺陷，但你家里人会怎么想？他们会接受吗？”

　　“其二，你比周向东大了整整五岁，也许现在，他觉得你成熟，觉得你有魅力，可是以后呢？女人的青春就这几年，你敢保证十年、二十年之后，他还会这样喜欢你吗？”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想你忘了一个人。”

　　温婷顿了顿，她看着姜柠，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提了一个人的名字：“周妈妈。”

　　温婷不再多言了，她留下一大段空白的时间，让姜柠陷入回忆。

　　姜柠再次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姜柠大三，周向东才高一。

　　周向东父母离异，跟着母亲一起生活。从小到大，他都听话懂事，可有关姜柠的事情，却从没说给周妈妈听。

　　只是天底下又有哪个孩子的心思能够瞒得过自己亲妈的，看到周向东每个周末都要出门，周妈妈就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谈朋友了。

　　某个周日，周向东又拎着一大袋零食准备出去。看着自己儿子神采奕奕，难得脸上挂着笑，周妈妈试探问他，说：“阿东收拾得这么干净，出去找同学啊？”

　　一句话，就将周向东问闷了气，老半天过去，他才红着脸，支支吾吾点了点头。

　　周妈妈看在眼里，见他马上要走，连忙又叫住他，说：“等等。阿东，你先等等。”

　　周妈妈一边说，一边快速走进自己的卧室。她从狭小的床头柜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礼盒，回到客厅之后，将它递给周向东，说：“你那个同学对你来说很特别吧？不要每次都是送吃的，久了对方也会腻的。”

　　她注意着儿子的反应。周向东大惊失措，慌忙摆手，说：“妈，不、不是你想……想……的那样！”

　　周向东只要一紧张，说话就会更结巴。周妈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急于一时，她放缓语气，说：“妈妈也没说你们怎么样了，妈妈相信你。”

　　她将小礼盒塞进了周向东的手里，感知到自己儿子浑身僵硬，不免有些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快去吧，别让你的朋友等久了，记得早去早回。”

　　周向东整张脸都赤红开来，像被火烧了。他终是没再说些什么，闷闷嗯了一声，捏着周妈妈塞到他手里的小礼盒疾步跑出了门。

　　等人一走，房间立马空了。周妈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说：“儿子长大了……”

　　她扶着椅凳缓缓坐了下来，抬眼默默看着自己住的老房子，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桌旁的药罐上。

　　她已经守着这个房子过了整整十八个年头了，前些年头还有一个男人在这里陪着她，后面离了婚，这幢小小的房子里，就剩下她和阿东相依为命了。

　　她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周向东身上，她盼望着他长大，盼望着他成才，她想要在有生之年，不遗余力地把他所有的人生道路都铺平……只是自己这幅身子，又能坚持多久呢？

　　小礼盒里装的是一对纯银耳钉，周向东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将它送给姜柠。

　　他太闷了，并不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他怕久而久之，姜柠真的会觉得腻。

　　姜柠并不曾发现周向东的这些小心思，她打开盒子的时候，完全惊讶住了，不可思议地说：“你买的？送我的？”

　　当时他们正并肩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条椅凳上，姜柠那天穿了一条白裙子，斑驳的树影落照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透明起来，美得就像一只误闯人间的精灵。

　　周向东出神地看着她，他不动声色地红起脸，支支吾吾半天之后，摇了摇头。

　　他并不想骗她。

　　结果姜柠很快又问了：“那是谁？”

　　周向东回得更加艰难，小声说：“是我、我……我妈……”

　　姜柠瞪大双眼：“阿姨？！”

　　周向东点点头，侧头瞥她一眼，心虚地不敢看她。

　　姜柠瞬间变得面红耳赤。

　　阿姨怎么知道她的存在的？

　　还主动送她礼物……

　　想着想着，姜柠也心虚了起来，抬眸瞥了眼身旁坐着的周向东，见他也正红着脸，心跳跌宕得更加厉害了。

　　不可回避的一件事，周向东太小了。虽然每次过来找她的时候，他都特意不穿校服，并且因为身高的关系，看上去跟这里的大学生并无什么不同，可姜柠很清楚，他现在还是一个高中生。

　　还是一个课业繁重，一切都要以学习为主，一点都不能出差错的——高中生。

　　姜柠最终也没收下那对耳钉，两人分开的时候，她又委婉地跟周向东说了一遍，让他好好学习，关键时刻，不要浪费时间去做那些不必要的事情。

　　周向东心思敏锐，他听得明白，却还是问：“什、什么样的事，才、才是不必要的事情？”

　　姜柠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说：“比如来学校找我，就是一件不必要的事情。”

　　周向东眼神忽地暗淡了下来，他盯着姜柠，认真地说：“并……并不是。”

　　他否定了姜柠的话，却在姜柠抬眸的那一瞬间，快速移开了眼。

　　在姜柠面前，周向东是自卑的。他试图挣扎，很快转移话题说：“那如果我、我有不会的题目怎……怎么办？”

　　姜柠说：“你可以找老师，或者找同学教你。”

　　周向东沉默了。半晌，他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低沉地说：“所以，你不、不愿意教我了，是……是么？”

　　他看向她的眼神很执着，神情却无比凝重，像是在确定一件生死大事。姜柠一开始没答，周向东又问了一遍，最后被逼得急了，姜柠大声说：“哎呀，不是！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烦不烦啊！”

　　她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冲周向东发脾气，等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垂着头，坐在长条椅上不再说话。

　　那是他们第一次聊得不欢而散，周向东回到家之后，立马就将自己锁进了房间里，直到周妈妈叫他吃晚饭，他才不得不出来。

　　饭桌上，周妈妈给周向东夹了一块红烧肉。她看着他的表情，斟酌着问：“怎么了？那个礼物，你同学不喜欢？”

　　周向东低头吃饭，听到问话，他动作明显一顿，而后沉闷地点了一下头。

　　“那，那她喜欢什么……妈妈再去买……”

　　“妈，她……她是姜柠。”周向东开口打断了周妈妈，声音低低的，带着少年变声时期特有的烟嗓。

　　周妈妈愣怔住了，好久才回忆起来，她儿子口中的姜柠，是他儿时在姜山镇结识的一个玩伴。

　　她不禁更忧虑了。

　　周向东这天的心情糟透了，周妈妈这一天的举动很反常，其实在她早上给他耳钉的时候，他便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于是主动说：“她、她只是把我当……当弟弟，是我……我……”

　　“是你喜欢她？”周妈妈接了儿子的话，她认真地看着他，说：“阿东，你喜欢姜柠，对不对？”

　　周向东长吸一气，放下碗筷，第一次没有回避，郑重地说：“是。我喜……喜欢她。不过她……她不喜欢我，一切都……都是我单方面的暗恋而……而已。”

　　他想也没想，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周妈妈听着听着，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她不可能宽容到让周向东在课业最繁忙的时候早恋的，她陪不了他多久了，在离开之前，她必须想办法，让他的儿子重回正轨。

　　周妈妈低头吃着饭，她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直到晚饭结束，开始收拾桌子，她才再次开口，说：“既然是好朋友，那就让她来家里坐坐吧，也好尝尝妈妈的手艺。”

　　她并没立马得到回应，半晌过去，才听到周向东说：“妈，我、我和姜柠的事情，我、我自己会处理的，不、不需要……”

　　“你自己要怎么处理啊？”周妈妈快速打断了他，“像今天那样，人家女孩子不高兴，你哄都不哄一下就回来了，你就这样处理？”

　　“我、我没……”周向东腾的一下，脸和脖子都红了。他试图解释，声音却又低又轻，最后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周妈妈听见他儿子最后叹了口气，她知道，他开始动摇了。

　　于是她趁热打铁，说：“听妈妈的话，把她叫来家里做做客。人家那么照顾你，我做妈妈的早该感谢了。”

　　周向东很信任自己的母亲，但想了想，还是拒绝说：“不……不了吧，她可能不……不想来。”

　　他打心眼里为那个女孩子考虑，周妈妈心里很不是滋味，快刀斩乱麻，笃定地说：“她会想来的。怎么，你想把她一直藏着掖着，连妈妈也不让看啊？”

　　周向东这下连耳尖也红了，他慌张摆手，说：“没、没！我没想藏藏藏、藏着她，我其实……我……”

　　他语无伦次了起来，周妈妈端着碗筷起身，没再给周向东拒绝的机会，盖棺定论说：“那就这么定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人家不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