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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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夏末，倾盆大雨。
何颖浑身湿透，用钥匙打开了家门。正对着看到餐桌上，母亲端着碗大口吃饭。衣服和头发还在滴水，她先惶恐地看一眼墙上挂的时钟。
下午一点十分，比她往常回家的时间，足足迟了四十分钟。她换着拖鞋，冲母亲解释：“今天排毕业典礼的节目，去的地方有些远，才回来迟了。”
“哗啦……砰！”
代替回答的，是洗碗以及摔门的声音。拨开连着雨水粘在自己脸上的刘海，何颖嘲讽地笑笑。默不做声地到桌边吃那剩下的半碗饭，湿透的衣服还沾在身上，她却不愿意去换，想着就算是感冒了也没事吧。
沉默着吃完饭，洗好碗，她终于换了身衣服躺在自己的床上，仰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思绪回到了一个小时前。
“何颖，下雨了，我们拦下了公交车，你们女生先回吧！”
下意识地捏了一下口袋，何颖笑笑，“没事，我跟你们一起回，她们几个人和我家也不是一个方向，而且一辆车也坐不下。”
她说的真诚，又句句在理，同学们自是没意见。送了一车的女孩子走远，几个男生才开玩笑道：“你惨了，要和我们一起淋雨回家。”
混不在意地摇摇头，何颖巴不得能骑车回去，毕竟不用花钱。
“雨越下越大了，要是再来一辆出租，还是你先回吧。”穿着衬衫的少年开口，即便是在雨中，声音也由着阳光爽朗的感觉。
低头笑了笑，何颖点头，心中却是轻道：这是新城区，平日里车就少，更何况是现在大雨天。
可偏偏，真的过来了一趟出租车，也不知是老天在帮她还是害她。被男生们匆忙推上车，何颖开窗摆摆手，眼看着他们渐渐落在后面了，才难堪地看一眼司机师傅。前面贴的纸上，写得清楚，起步价6元。
放在衣服口袋上的手捏了又捏，就算是再高的自尊心，何颖此时也只能小声讪笑，“叔叔，我今天带的钱不够，你要不看着快到老城那边了就把我放下来吧。”
从镜子里看她一眼，出租车司机是个圆脸的中年人，笑着开口：“没事，你十块钱总有吧？”
指节发白，也不知是因为用力还是被雨水冷的，何颖难堪摇头，“好像也没有，只有八块钱。”
“……没事，这雨也太大了，我就送一送你吧，你看着快到你家再给我说。”
鼻下一酸，何颖乖巧地道了谢，借着看窗外的动作忍住泪意。即便是现在中学毕业，她也没什么零花钱。父母眼中，好像身为学生实在没有花钱的途径。
车中一片沉默，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是进了老城区，何颖就立马转头盯着计步器。鲜红的数字已经要逼近九，她立马说道：“就这！叔叔，在这停就可以了，我家在这附近，我走几步就行。”
“是吗？”疑惑地看她一眼，司机心里打鼓，这才刚进了老城区没多久呢。
“是的！给你钱！”何颖说的坚定，连同钱一起给他递过去，车一停下便匆忙出去。
雨更大了。
出租车停了停，却突然又来了另一个人，打开车门坐进去。大雨中，出租车再次远去。
何颖这才松下一口气，即便是对着陌生的司机师傅，她也不愿表露窘迫，更怕接受他的好意。仰头看看周围，这里离她家，还有着半个小时的路程。
“叮玲玲……”
闹钟的叫喊拉回她的思绪，何颖坐起来，按下了闹钟。现在是两点，下午还约了继续排练节目的。加一件薄外套，何颖在客厅中徘徊良久，还是拍一拍母亲的房门，“妈，下雨了，我想做公交出去，你能给我一块钱吗？”
还是没有回应。
嘲讽地笑笑，何颖收回手，现在才两点，母亲上班的小学夏季下午是三点上课，她还能再休息半个小时。她本就生气自己中午晚回家，现在更讨厌自己打扰她休息了。
在玄关处等了一会，果然还是没听到母亲的声音，何颖再看一眼表，穿鞋出门。饶是习惯了，此时也难免心生怨恨，猛地甩上门。
“轰……砰！”
动静倒是吓得连她都吓了一跳，何颖却觉得心中一口气舒缓许多，咧着嘴笑笑，出了单元门。
外面的天终于不下雨了，隐约还有放晴的感觉，何颖伸手在空出框出一小片蓝天，脸上的笑容这才真诚起来，露出些许年轻人的朝气。“还是最喜欢晴天了啊！”
心情好了，步伐都欢快了好多，匆忙赶到约好的地方，就见到同学们都到了。跟大家打了招呼，何颖高高兴兴地和朋友们笑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不对劲。
“对了，今天去录音棚里试着录歌，何颖你的声音很好听啊，明天就一起跟着去正式录吧。”一个女孩子突然说道。
心中一紧，录音要花多少钱，她心里清楚。何颖一边笑，一边故意咳嗽几下，“我们这几个不就是上去凑人头的吗，还是让别人去吧。而且今天淋了雨，我有些感冒。”
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倒还真不缺能唱会跳的人，女孩子也没多在意。何颖则巧妙地转了话题，和朋友们吐槽着，都快毕业了，还兴师动众地劳烦毕业生搞节目。班主任更绝，为了避免出错，还让他们搞假唱那一套。
眼看着朋友们越说越开心，早忘记了刚才的提议，何颖才低头无声叹一口气。眼尾却扫到了匆匆而来的少年，他下午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领子方方正正，更显的人挺拔。
眼看着人齐了，文体委员很快组织排练。何颖一个劲的跑神，但好在她站在边缘，也并没几个人发现。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排完，旁边的闺蜜戳一戳她小声问：“明天他们录歌，你还来吗？”
“来吧。”目光在后面的少年身上停了停，何颖回道。她坚持来参加这个毕业节目，不就是为了在最后的时间，能多见他几面吗？
校门口贴着助学贷款的公示，何颖跟朋友们道了别，又偷偷溜回来细看。门外突然传来滴滴两声，匆忙转过头，就看到了父亲的车。
“小颖，快上来！”
最后拿笔记下内容，何颖匆忙上车坐好。
“听你妈打电话来说，你今天中午回来晚了，还冲她发脾气？”
抿着嘴角，何颖转头看着窗外，声音闷闷，照旧回答了上午的借口。
父亲了然点头，看到女儿倔强的下巴，才无奈叹气。妻子强硬，也许是小学老师的职业习惯，总想要处处控制着孩子，不准有一丝丝忤逆。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他照旧说道：“多体谅体谅你妈妈，不要总闹脾气。”
“呵，知道了。”冷漠回一句，何颖早就料到是这句话。
回到家，父亲停住车却不急着走，反而递过来一个盒子。“给你买的，打开看看。”
“是手机！”这下是真的有些欣喜，何颖打开，迫不及待地开机把玩。
得意的笑笑，父亲说：“这可是最新款的，好几千呢，电话卡都给你弄好了。明天早上我请了假，你出来，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也给你妈买几件，你给她好好道歉。”
“……”指尖攥了攥，何颖把手机收好，“我知道了。”
回到家中，还是母亲僵硬的脸，把她数落了好一阵，又责怪父亲给她买这么贵的手机，“小孩子都攀比，你给她买这么贵的，以后大手大脚了，我看你怎么办！”
我攀比？心中冷冷一笑，何颖起身离开餐厅，“我倒是想大手大脚，你给我一分钱让我花了吗？”
说完之后，她径直回房关门，却还是挡不住母亲尖厉的嗓音。
“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觉得自己高考完就管不了她了？能不能考上大学，分数还不一定呢！还说我不给她花钱？我咋就不花了，吃穿用度那个不是花在她身上？……”
耳朵不得清净，何颖目光看到了压在柜子侧边的奖状，伸手抽出来，也是厚厚的一摞。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她找来一把剪刀，全部绞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也不知道外面的争吵声是什么时候才停的，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抱着膝，在床头坐了许久。活动一下麻了的腿，何颖关上灯走到窗前，城市的星空寥寥无几，远没有乡下的好看。
有时候何颖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小时候被奶奶带大，养成了诸多习惯，才后来被母亲所不喜。毕竟母亲好几次又嘲笑的口吻说，把自己刚接到城里的时候，自己不爱洗脸洗澡，吃饭也狼吞虎咽，不爱吃菜。
“都不像是我的孩子。”
这个话题，最后总是用母亲的这句话结尾。抱着胳膊站了好久，何颖抬头又看一眼天空，狠狠拉上窗帘。打开手机，拨响了第一通电话。
“谁呀。”
电话一通，就是奶奶温暖的声音。鼻子酸的不行，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哭腔，“奶奶，是我。”
“诶呀，我的丫头！怎么突然给奶奶打电话啦，我存了好多你爱吃的零食，过两天给你寄过去。”
“过两天我去看你！”
“还是算啦，你每次来我这，回去就都要跟你妈吵架……丫头，你哭了？哭什么！”
把手机拿远狠狠擦一下眼泪，她努力笑着说：“我就是想奶奶了。”
手机那头传来传来一声叹息，然后听见奶奶的声音，“丫头，去干一件想干的事情吧，不管是啥代价，只要你想就去！”
“何颖？你想什么呢，喊你好几次了！”第二日早上，在去新区的路上，闺蜜戳着何颖问。
勉强笑笑，何颖耳边总是不断响起奶奶昨天最后的一句话。猛地停下脚，她在前面看到了一个二手手机城。
“你怎么了？”闺蜜莫名其妙。
“你等我一下！”匆匆留下一句话，何颖打开手机，给父亲发过去一串字：我不会跟你去道歉的，做错了事情才要道歉，我没错。要是为了哄她开心，你自己哄吧。
大早上的，二手手机城迎来第一笔生意。闺蜜则目瞪口呆地看着何颖，将好多百元大钞装进口袋。吓得她匆忙跟上，一路提防行人靠近。
“你们来了？刚刚我们商量说，要等会先去，趁他们正式录歌的人没开始，我们先自己玩一玩。”刚到约好的地方，一个长得颇为漂亮的女孩就说道，“这还是他的意见呢！”
顺着看过去，就望见了衬衫的一角。何颖低头苦笑，她前几天才知道，他喜欢这个漂亮女孩，而那个女孩爱唱歌又五音不全，昨天就对录音棚很有兴趣。这个建议，显然是他为了她。
“怎么样嘛！”女孩还在用习惯性的撒娇口吻征求意见，闺蜜则在一旁担心地看她。
何颖抬头，爽朗一笑，“当然好呀，我自己也想录歌呢！”
见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她昂首挺胸，又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站在录音棚戴上耳机的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响得仿若能在背后挣出一双翅膀。
等再从新区出来，是和昨天不一样的大晴天。何颖算着剩下的钱，笑着抬头看天，“你们有人，敢跟我一起现在就去省城逛一圈吗，不告诉家长和老师。”
“这有什么不敢的？”旁边突然传来少年的笑，何颖转头，看到了他露出的单侧酒窝。
“算我一个！”闺蜜也站出来，“不过你为啥突然要去省城啊。”
手动给自己拉出一个笑，何颖往前走，“我就是想去看看省城的日出，觉得这样能给我力量。快走，我们没带身份证，只能坐连夜的大巴。”
嬉笑着往前，他们都清楚，旅途一定会被剩下的几个同学传出去，脚下的动作也更快。冲在最前面的，是满脸笑意的何颖。她想去看看另一个地方的日出。
那是明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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