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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秦敛番外 ...


  •   我与他的关系,始于谎言,终于欺骗。

      从很小开始,我便明白世间上的人天生下来就分为三五九等,并不是说你天生下来就不如谁,只是单纯的,是一个出生问题。

      好像一个人的一生,注定就是被框定死了一样。

      我是庶出的,母亲是个歌女。

      这种家庭满大街都是,稍微有点闲钱的男人都会养几个美貌的妾,我上头还有个嫡出的哥哥,大娘待我与母亲不算差,吃穿用度从未苛扣过,除了一些原则问题,比如说我是不能去学堂上课的,顶多认几个字,足够以后替哥哥的酒楼打下手就行了。

      按理说我是应该满足的,毕竟像我这样出生的人太多了,芸芸众生中我不是最悲惨的,也不是最低下的,我又有什么立场觉得不满足呢?

      可我还是偷偷摸摸的跟着去了学堂里头,躲在外头听。

      我想去看外头的世界,这个想法从小就在我心里头膨胀,没有来由的,一日比一日强烈。

      我想我是有这样的能力的,我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那一次,我还记得那时候是秋天,家里不知道怎么着火了,我刚从外头回家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可阻挡的蔓延开来,屋瓦纷纷下落,骇人又可怕,我吓着了,又听到屋内隐隐传来的呼叫声,直觉就要跑进去救人。

      如果那个时候我若是真的闯进去,他们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

      可是我没有,我像入魔了一样站在一边,看着房柱倒塌,直到里头的求救声慢慢湮灭,火焰的热度几乎要烫伤自己的眼珠子,四溅的火花烧破了衣袖,我没有被吓傻,可以说这辈子我的脑子从没如此清晰过,这一刹那间无数种可能从脑内闪过。

      我的未来,我想要我的未来。

      我不信轮回,也不信有下辈子,所以在我活着的几十年里只有我自己能对自己负责。

      后来我成为家里唯一幸存下来的人,我卖了祖屋和房产,然后用这一笔钱为自己换了新的身份,这事看起来麻烦,其实非常简单,没用多久我改头换面了,身家清白,查不出半点破绽。

      我对自己能力很有信心。

      去到京城的第三天我遇到了谢启,那个时候我正在找可以与我分摊房钱的人,那间适合读书的院子太大了,而且昂贵,而以后需要打点的地方处处都是。

      我一眼就相中了他,他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出生,涉世未深,神态天真,什么情绪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我拿出温柔又和善的笑容:“若兄台不嫌弃,就与我合租如何?今日我正是来退房的。”

      “可……”他面有难色,似是犹豫。

      我继续鼓动:“ 兄台可以跟我去看一看,那里环境清净,正适读书。”

      他长得真是漂亮,眉目清隽,眼透彻似水,我喜欢看他稚气的脸。

      他有些忐忑的跟在我身后,问我的名字,我在前头引路,微微回头,“我姓秦,单名一个敛字,家在柳州,为赶考而来。”

      我说起谎话来可以把自己都骗到,见鬼骗鬼,见人唬人,更不用说眼前这个人了。

      他信我,而且信得一塌糊涂,我说什么他都听进心坎里,他把我当天对待了。

      后来我知道他是喜欢我,所以敬我信我,把我当成要追随一辈子的信仰。

      谢启家世好,就算考不上回去也可以衣食无忧的过完下辈子,天知道他是哪里来那么多激昂热血,真是书生意气。

      他问我有什么理想,我顺着他的意思,对着他的口味,惺惺作态的:“自然是为国效力,希望天下太平了。”

      有心不一定有力,我希望他是个绣花枕头,怀抱一腔热血的落榜,然后乖乖回府过自己的好日子,他一定不知道合上书册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不是每个人都有理想,都有原则,譬如我。

      你能笔下生花,能写锦绣文章,那是你的本事,可世间上有这些本事的人比比皆是,他不知世事,不解贪婪,而人情冷暖本就最伤人。

      他其实是没有必要去经历这些的。

      偶尔我也会这样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寻常的富家子弟而已,与我以往所遇,不过多些热忱,多些天真而已,而这些东西往往是最容易被磨损的,大概很快,如果他真的入朝,很快他就会变得与我一样。

      就算有好的出生,天生高人一等又如何,终究走的也是这条路。

      我们住的院子明亮又通风,夏日的时候我们就将竹椅子搬到前院里看书,前院栽的花草是谢启花了不少钱买来的,其实他做事总是一板一眼,又不懂人情世故,于是总会花各种冤枉钱。

      他真是被家里人宠坏了。

      谢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花草经不起风吹雨打,很快就奄奄一息垂死挣扎了,唯有院墙上的常青藤,不知从何而来,总之生来就霸道逼人,很快就占据了半壁江山,几乎布满整个院墙。

      直到很多年后,我对夏日的印象都停留在那一汪翠绿之中。

      不曾褪色过。

      金榜题名的那个晚上,我们都喝了酒,我酒量其实很好,只是脸易红,看起来就像禁不起灌一样,而谢启与我刚刚相反,他特别容易醉,但脸上偏又看不出来,凉席铺在前院里,我们就这样席地而坐,他亢奋而激昂,一遍一遍的述说自己的理想,我很迷恋他慷慨激昂的表情——有些时候人的魅力来自于一些无法说明的东西,就像我明知他那些话天真易碎,不堪一击,但还是忍不住的觉得喜欢。

      我喜欢说这些话的他。

      谢启仰头睡在地上,意识近无,对月喃喃道:“阿敛,我觉得自己真的在做梦,我真的成功了,你看我真的做到了,我爹一定会将我引以为豪……”

      我弯腰看他,他唇色柔软,似有水色。

      于我而言,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梦。

      我略略紧张,但还是忍不住的凑上前去亲吻了一下他,在这一瞬间,我真是想死在这个美梦里了。

      他喜欢的是我伪装出来的面目,我不敢对他坦露任何其他事,他一定没办法接受我这样的人。

      我不想在他心里面变得面目不堪,可有什么办法呢,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天性已定路已选好,我没有退路。

      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他浑浑噩噩不知朝中党派之间的微妙关系,我总是怕他得罪人做错事,只能私下暗地里住他一臂之力,他怨我不再理他,我的确是不敢面对他,他和我的过去一样,都是我心里头最软弱的一部分。

      很多次我都想告诉他,全部的,坦白的,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摊开了告诉他,我快要忍耐不住了。

      但每每看到他的眼睛,我就没法再说出任何话来。

      他把我当做了要追随的信仰。

      后来我继续走我的路,他身边也有了人,我很多次想将那个人置于死地再狠狠折磨一番,可还是心软了,我能心软的地方不多,却总是给了他。

      他有人陪伴,我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本一无所有,孤注一掷也算潇洒。

      我觉得这样的结局才配得起我的付出,没什么什么好后悔的。

      输赢人生常态,既然我敢赌,就敢输,兵败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我也不觉的伤感,一个人又回到了京城——他们没猜到我敢回来。

      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我回到了十几年前我和谢启居住过的那间院子,这里是我的产业,但我也很久没来过了,常青藤不光爬满了所有墙面,还覆盖到了屋顶之上,绿得崭新耀眼,这里跟从前一模一样,屋里的摆设用具也都还在,只是蒙尘而已。

      我搬了个竹凳子,随手抽了本书放到膝上,不远处青藤嫩叶在风中翻腾起浅绿的浪,我有点茫然,为什么要回来,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人可以给我答案。

      我翻开书册,里头夹着一片树叶,形状漂亮,薄得像蝉的双翅,我没有在书里放这些的习惯,我想到这忍不住微笑起来,小心翼翼的拈起它,十年前它只是一片平常无比的树叶,现在却美得像个艺术品,里头经络分明,像有生命一样展现在我眼前,比我在宫中看到过的任何一样宝物都要精美神奇。

      造物者真的是很奇妙,伟大而奇妙,只是一片小小的树叶,就可以让人显得渺小。

      我倾前去,小心翼翼的嗅了嗅那片叶子——那里有股很浓很浓的春意。

      我想起很多事,大多是过去的一些琐碎回忆,我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非常喜欢追着大哥跑,他从小憨厚,于是总是假装摔跤的让着我。

      读书的时候谢启总是喜欢坐我右手边,他说这样可以随时替我加茶。

      过去的很多人和事,我其实都记不太清楚了。

      院外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起身将这片树叶轻轻放到了竹凳上。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擦汗,提前结束定制了,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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