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尘》K·文斯

6、山百合（5）

　　星期五下午放学后，瞿芏硬是拉着廖沁去篮球场，说是事关紧要。廖沁问她究竟是什么，她也不说。整个人神秘兮兮。天空哭丧着脸，让人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它随时都会嚎啕而哭。廖沁劝道，“别去啦，马上要下雨了。”话还没落音，雷声轰鸣，斜斜滚过长空。

　　瞿芏扭头说，“你还是不是我死铁呀？如果你真这么狠心，我也没办法。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狠心，撇下我不管。”

　　诺大的篮球场，只有一人。他在孜孜不倦地练习投篮。孤单沿着他的背影攀爬而上。卷起袖筒的手，不时擦拭着额上缜密的汗珠。他再次带球跑动起来，敏捷地将球投向篮筐。“吽——投得真准！”瞿芏疯狂地喊起来。苏洛文向她们投来迷惑的眼神，一脸茫然。

　　瞿芏松开廖沁的手，像一匹脱缰的马，朝苏洛文狂奔而去。廖沁惊诧地望着瞿芏，一时难以相信她竟能跑这么快。廖沁清楚地记得，高二上学期瞿芏体育的百米跑步成绩离及格还差得远哩。

　　“能教教我吗？部长。我可是闻讯赶来的！”

　　远远地，廖沁就听见瞿芏恬不知耻地说出这样的话。苏洛文是学校的体育部部长，举止投足都英气逼人，迷倒万千少女。每年校运会，无一例外会有大量外校的女生涌进学校，只为一睹他的飒爽英姿。也曾传闻有多家知名公司邀请他去拍广告，报酬不菲，但都被他毅然拒绝。故而他又被女生誉为“最具个性之人”。

　　女生每每在一起谈论男生时，谈来谈去最后总结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没有哪一句话少了苏洛文的名字。像其他女生一样，一直以来，廖沁都十分仰慕他。瞿芏的这番话，让廖沁心里多少生出点恨来。

　　苏洛文难以相信，就像是突然听见别人说天下的狗都不再啃骨头，开始像猫一样喜吃活鱼了。“你真想学？”

　　“当然。你不会辜负我吧？”瞿芏色迷迷地说道。

　　辜负？廖沁心里一惊。瞿芏竟连这词也敢用？还真是应了那么俗话“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脸天下无敌。”苏洛文明显有点招架不住，脸上微微一阵泛红，“好吧。如果你愿意，我们部门可以暂时收留你……”

　　廖沁听出了苏洛文的言外之意。收留的意思就是，你是完全没有价值的，你的存在根本无关紧要，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可瞿芏是个没大脑的人，给她台阶她偏不下，竟不知好歹地去闯陷阱。

　　“好呀！求之不得呢。”瞿芏爽快地答应。

　　“不过前提是你得围着这个篮球场跑十圈。这是体育部的规矩。连我也无法改变呢。”苏洛文像是在怜香惜玉一般，唉声叹气。

　　“你……”廖沁看见瞿芏双手握成拳，然后又松开，“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耍赖。”

　　廖沁不知她哪来这么一身铮铮铁骨，像一只无头苍蝇，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死活。廖沁尽心劝她，“芏，你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别逞强了。乖。我们回去吧。”

　　“不行。死，我也要死在这里！”瞿芏豪言壮语。而后，她不忘补充道，“沁。你替我数着。我怕他耍赖。”

　　还没跑完两圈，瞿芏便甚感懊悔。看见苏洛文若无其事地练习投篮，不理她死活，瞿芏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瞿芏朝廖沁问道：“第几圈了？”

　　“第二圈还不到。”廖沁忧心忡忡地答道。“死丫头，你就不懂隐瞒一下呀。”瞿芏有气无力地嗔怪。

　　最后的三圈，瞿芏实在熬不下去了。廖沁吃力地搀着她走。可瞿芏还是不知死活，苟延残喘地说，“以后我得天天去田径场跑步。我相信，不出几个月，我一定能拿下校运会的长跑冠军。沁。你得陪着我呀……”

　　当瞿芏终于艰辛地将十圈跑完后，苏洛文早就杳无踪影，像是被风化了。瞿芏大哭。这硬骨头终于软了！廖沁不觉窃笑。瞿芏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嘴里还不忘骂道，“他妈的怎么不去死呀！竟敢玩弄老娘……”她继续哭，哭得天翻地覆，比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功力还深厚。

　　廖沁在她身旁屈腿坐下，安慰着说，“别哭了。芏。别哭了。好不好。你也不能怪他。是你自己逞能……”

　　瞿芏哭得更伤心，口齿模糊地说，“连你也跟我作对。从来就没人敢这样欺负我……我的命好苦呀……”

　　暴雨袭来，卷来了大海的狂妄不羁。天空像是缺了一个修补不了的口子，雨水排山倒海扑来。回家后，瞿芏大病一场。两天的假期就被埋葬在卧室的床上，还殃及池鱼，廖沁的假期也为陪伴她而无声流逝……

　　“芏。你还没告诉我究竟要去哪呢？”

　　“秘密。现在告诉你，就不刺激了！”瞿芏两眼灵活地一转，“到那里的时候，不用我告诉你，你自然也就知道了。快把衣服换上吧！再这样耗下去，就没时间了。”

　　“现在？我怎么换？”

　　“就这样换呀！你头脑今天怎么这么不好使了？”

　　“芏。他……”廖沁眼睛直视着正在开车的苏洛文，顾忌地说。

　　“哦……我明白了。”瞿芏恍然心领神会，呵斥道，“苏洛文，把你的狗眼闭上！你要是偷看，我就亲手将它们抠出来。”

　　“那我还怎么开车呀？”苏洛文怨艾。

　　“我来啊！我又不是干坐着吃白饭的。”瞿芏说着从位置中间的缝隙挤过去，爬到驾驶区。瞿芏神情肃穆，一本正经地说：“你得老实点！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哦。”

　　“在你心目中，我就这样一个地位？”苏洛文愈加愤懑，想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但在瞿芏眼中，王法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公道。

　　“不是针对你。这普天之下，哪有男人不爱腥的？沁。你说对不对？何况我们沁还是这么一个标致美人。”瞿芏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她早将红尘的一切看透，还真把自己当灭绝师太了。

　　“好好好……我的灭绝师太。我闭还不行吗？”说完，苏洛文靠在座位上，紧闭眼睛。

　　通过倒后镜，瞿芏看见换上紫色晚礼服的廖沁，在窗外投射进来的明明暗暗的光线里，优雅而冷艳，犹如一只碰碎水中明月，掠湖而过的天鹅。瞿芏不禁叫道：“哇塞！我的天呀。”

　　“小心开车！大呼小叫干嘛？”苏洛文责道，“这车上三条鲜活的生命可都在你手上。”

　　“知道！别跟我妈一样，啰唆得让人受不了。”瞿芏说着用手肘撞了撞苏洛文，“哎！我说呀。如果我是个男人，非廖沁不娶了……”

　　“那你去医院做手术噻！完全没必要假设……”

　　“我没开玩笑。你看看沁。难道你不为之动容？”瞿芏摁亮车内的灯，补充道：“不过我们的沁，又怎能看得上凡夫俗子呢。沁，听我劝，不管怎样你得早点找个BF。要不然这世上的男子，对你哪会善罢甘休。”

　　被这么一说，廖沁更加不好意思，局促而紧张，“芏。别瞎掰了好不好？我真要穿这件礼服去？”

　　“当然！这件晚礼服以后就是你的了。作为这次的报酬。依我说，也只有你能配得上它。要是穿在别人身上，那简直就是玷污！”

　　苏洛文欣喜之余，颓丧地叹一声：“你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一朵。”

　　廖沁羞涩地低头，说：“我未曾采过莲……是席慕容写的吧。”

　　“这也知道？”苏洛文惊愕。

　　“凭你这庸才也想难倒沁？施主，不是老尼瞧不起你，而是你自不量力呀。对了。席慕容是男的女的？我偶然看过席慕容的《戏子》。那真是写绝了……”瞿芏瞎掺和进来。

　　廖沁噗嗤一笑。她知道瞿芏纯属是在拾人牙慧。瞿芏哪看过什么《戏子》，不过是从廖沁那里听去的。苏洛文则在不遗余力地前俯后仰，笑得肚子都疼了。

　　“好了好了。你们这两个鬼崽子，就知道欺负我。能不能找个我能听得懂的话题来聊呀。”

　　“好。我同意。我讲个笑话给你们听。”廖沁抢先说道。她只想尽快把那些话题避开。“有一个人在网上买了一条裤子。一穿上，他就放了一个屁，然后裤子就裂开了。他找到店主，要求赔钱。店主说，我早告诉过你，要小心轻放！”

　　“沁。我真不敢相信这个笑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你这么个淑女的人，竟……都怪我，把你也同化了。”瞿芏笑得鬼哭狼嚎，眼泪都笑了出来。苏洛文也笑得东倒西歪。

　　其实，内心里，廖沁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脱离抑郁的自己。瞿芏不管遭遇什么事情，总是能一脸灿烂地面对，虽说她家世好，但更多的是一种积极的心态在支撑她的灿烂吧。廖沁不止一次地梦见自己变成了瞿芏。

　　也许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对本身的自己感到不满，一度想成为其他人。比如瞿芏，她总对廖沁说，“要是你美貌能借给我就好了。”“要是你的气质能借给我就好了。”“要是你的才华能借给我就好了。”可是瞿芏永远不知若是真的可以借的话，廖沁会把她整个人借过来的。

　　车子在瞿芏的操控下，扭来扭去，害得后面的车主都不敢超车。车主忍无可忍之际，伸出头，怨声骂道：“你怎么开的车啊！找死吧你！”

　　瞿芏实属是一个不好惹的家伙。她伸出头，吼道：“骂什么骂！小心蚯蚓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