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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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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玉琼楼”是格外热闹的,老鸨雪娘的大嗓门和笑声也是格外出众的。往近了听,能惊起全身的鸡皮疙瘩。平常的良善人家总是离这楼远远的,一边避嫌,一边又忍不住偏头来看,看着楼下娇媚的姑娘挽着男人的手进去,一张脸用胭脂涂的鲜亮。
于是眼神里,立马蒙上了一层不屑。
进这“玉琼楼”的男人颇多,有的呼朋结伴,有的小心翼翼如做贼,进门搂了姑娘调笑,然后上楼。
这许多人,却都没有一个人引人注目。
若问京东城谁是第一美人,大多半人会回答说:“自然是沐家的小相爷。”
若问他的人品如何,多半人会露出既鄙夷又羡慕的神色,“沐家小相爷么?纨绔子弟一个。”
“沐流韵?每日好色成性,又爱附庸风雅,现在恐怕正在那‘玉琼楼’待着吧。”
“听闻沐家世世代代都是良相之才,这下恐怕要出一个佞相了。”
“……”
一句话总结就是,沐流韵是个纨绔子弟!赌博喝酒逛青楼几乎全占了。
傍晚时沐流韵基本都会出现在“玉琼楼”门前,穿着华贵的锦衣,轻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踏进去,脸上总挂着笑,单独看着便会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但在一堆青楼女子中间这样笑,就只能让人摇头。
他长的漂亮,眉眼精致迷人,狭长的眼微微眯着,眼神惑人。于是也有那好男色的不知死活的跑上前去调戏,沐流韵倒也不恼,但是如果那人不知死活动手动脚的话,旁人定然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第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都骇的旁边的姑娘失了言语,他却仍然含着笑,语气轻快,“‘玉琼楼’如今那么不知道待客之道么?本公子要的茶那么久还没上呢。”
雪娘便笑嘻嘻的走过来,轻巧的让楼里的龟公将那折了手的男子扔出去。茶端了上来,沐流韵接过,轻饮了一口,眉眼漾开笑,竟让在场的人都失了神。
沐家公子也有失了威风的时候。
通常未到半夜,沐相爷便会派了下人来这里,不言语不敲门便闯进房间。楼里的人此刻便会停了身边的一切,双目紧锁着那门。
片刻后,沐流韵走了出来,折扇轻摇,衣服齐整,脸上仍然挂着那丝笑。
于是本来想看好戏的人纷纷叹气,满脸失望。
于是有八卦之人流传说,沐小相爷办事时是从不脱衣服的。
沐流韵回到相府时通常能看到正直的老丞相,板着脸瞪着眼,看沐流韵的神色中有熊熊怒火。通常的戏码是他看到沐流韵一进门便开始拍桌,口中也不忘教训,“小畜生,你也快二十了,就不能有点长进?‘玉琼楼’是什么人去的地方?你都把我们沐家的脸全丢光了!”
沐流韵不反驳,手中握着那柄折扇,半垂着头,唇边一直挂着的笑却失了。
老丞相每次说的口干舌燥,看某人站在那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禁气结。不过最后也只能叹气,挥手让他回房。
第二日一干老友总会来取笑,喝酒谈乐,说“玉琼楼”又新进了哪些姑娘,说哪家的公子犯了什么事,说哪儿的茶味道最好……
末了,总有人说着艳羡又含着酸味的话,“沐公子啊,还是你好,不用考科举以后就是朝堂之上的第一人。”
沐流韵便又笑,漆黑的发被风吹的飘起来,眼睛仍是迷迷的惑人。
也有那懂他心思的,看他坐在一旁饮茶便皱起了眉,语气森冷,“流韵,你到底要什么?”
沐流韵抬起头看着跟自己同龄却一脸严肃的风若歌,低低的笑出声,“我沐流韵什么没有?天下还有什么我会想要的东西?”
他语气轻巧,说出口来,却总余留着一股难以言语的寂寞。
这年冬天,雪花飘落。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远国侯家的世子宁澜雎回了京东城,捎了口信让沐流韵去赴宴。
听闻他是因为去逛青楼不慎被王爷发现,所以被踢去了苦寒之地反思。宁澜雎临去之前哭的涕泪横流,抱着几位好友不放手,神情凄楚。
到了王府,有下人领了他去后园。雪下的正大,沐流韵远远的便在凉亭中看到了宁澜雎的身影,仍是原来那番模样。桌上摆满了饭菜,竟是香气四溢。
宁澜雎表情倒是激动许多,拽紧了他的手,发出低低的泣声,“流韵啊,我总算活着见到你了,好兄弟!呜呜……”
沐流韵失笑,偏头时看到凉亭内还有另一个少年,穿着灰黑的衫,一张脸有些圆,眼睛纯亮。宁澜雎说:“流韵,这是我的表哥江夜。”
沐流韵愕然,“表哥?我道是表弟呢。看起来很小啊。”
那少年仿佛是经常被人这样说,一张脸胀的粉红,“我二十一了!”
“二十一?”沐流韵来了兴致,笑的跟花儿一样,啧啧道:“看来你们那真的是苦寒,不然二十一怎么跟不到十五岁一样?”
这少年身躯清瘦,身高亦只到沐流韵鼻子处,所以看起来越发的小。
宁澜雎插嘴,“我表哥真的二十一了,看起来小罢了。对了,我表哥是来考科举的。”
沐流韵挑了眉,随即失笑,“今年秋试刚过,看来要等三年了。”
慢慢的,好友护国大将军的儿子兰锦也走了来,风若歌最后到,宁澜雎仍然是一番哭诉。还是兰锦说饿了,他才作罢。沐流韵听闻这桌上的菜竟是江夜做的,颇为惊愕,一双眸子却更为明亮。
菜的味道极好,以至于平日几位对食物挑剔的公子没有多言,快速的扫光了桌上的饭菜。沐流韵放下碗筷,目光灼热,“我现在突然发现,能把饭菜做的这么好吃,真是一项很好的优点。”
兰锦轻笑,“可惜江公子不是女儿身,若是的话,流韵你冲着这点只怕也会将他娶回家了。”
沐流韵亦笑,“兰锦,还是你了解我。”
一旁的江夜惊愕的没有言语,半晌,语气带着委屈跟怒气,“我才不嫁!”
看他正经的模样,四人都笑出声来。
几人闹到很晚才散去,宁澜雎多喝了几杯酒,满眼的愁绪,拉着沐流韵的手哀哀的道:“流韵,我爹叫我考科举。”
沐流韵勾起笑,“那去考便是了。”
“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斤两。”宁澜雎越发哀戚,一双眼盈的能眨出眼泪来。江夜在一旁道:“表弟,读书并不难。”
宁澜雎偏头过去,“表哥,我们不一样。你们那苦寒之地须得金榜题名才有出路,可是我是世子啊,世子!当今皇上的亲侄子呢,为什么我也要考什么科举啊?”
江夜面色一滞,咬着唇不再言语。宁澜雎因为喝醉所以没有注意他的脸色,但这一切却都落在了沐流韵眼中。
两人扶了宁澜雎回房,宁澜雎躺在床上便开始沉睡,留下的两个人却一片静默。
良久,沐流韵低低的道:“他只是喝醉了。”
江夜偏头,满脸愕然。
沐流韵微笑,神色温柔,“所以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江夜眼睛睁的更圆,目光清澈如水。沐流韵头倾了过去,眼中闪现出一抹促狭,“脸红了?”
“啊?”江夜叫出声来,连退了好几步,满脸防备。
沐流韵笑的更得意,脸上却迅速堆砌落寞,“你就那么讨厌我么?看你一整天都在瞪着我啊。”
“没有。”江夜快速否决,“我只是……只是……”
“呵,我先回去了。”沐流韵走过去,伸手揉揉他的发,动作娴熟的仿若经常这般一样。江夜继续愕然,看着沐流韵走出去,一张脸迅速变成油焖大虾。
屋外的沐流韵心情大好,眼角飞扬起笑意,手中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