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续》七杀e

21、两难取舍

　　阳越刚睡下没多久，忽觉殿外有人，慌忙起身。他知道宫女侍卫没有他的传唤绝不会靠近内殿，若是太后魏妃来访，也必定有人通报。须臾间脚步声已来到门前，来不及多想，阳越立刻打落榻上纱帐，遮住修罗，自己冲过去挡在门前。

　　应崇优刚刚推开门，就见阳越衣冠不整的堵在门口，也吃了一惊：

　　“越儿，你怎么站在这里？”

　　“六师叔？”

　　看到来的是应崇优，阳越多少放心了一些，虚应道：

　　“我听到声音便过来看看。”

　　应崇优察觉阳越神色慌张，向里面望了一眼，见榻边的纱帘层层低垂，把床塌密实的拢住，心下惊奇，也不便多问，放低声音道:

　　“我听说昨日你与乘风他们饮过酒，便过来看看。”

　　阳越见应崇优举动，似乎已有所察疑，连忙顺干往上爬：

　　“还是六师叔最疼越儿，我昨日宿醉，现在口干舌燥，正想喝杯茶醒醒脑子，六师叔不如与我一起去后园花亭坐坐。”

　　说着不等应崇优反应，随手抓过一件外袍披上，拉着应崇优走出了内殿。

　　两人在花亭里喝了壶清茶，应崇优细心的询问了阳越的身体状况，阳越回答已好很多，应崇优还是不放心，要亲自为他诊脉，阳越讨好的伸过手腕，此时只要应崇优对刚刚内殿所见不疑有他，让他做什么，他都会乖乖就范。

　　应崇优反复探过阳越脉象，面露惊疑：

　　“奇怪，你这两日吃过什么药，怎么会突然气血流畅，脉象稳健？”

　　阳越闻言立刻想起修罗喂他服下的赤灵丹，没想到此丹的疗效如此显著，连忙搪塞道：

　　“还不是太医们送来的药，没什么特别的。脉象平稳是因为越儿恢复的快，师傅常说我的体质优异，小时候生病不用吃药自己也能康复。”

　　应崇优笑道：

　　“那是二师兄生性懒散，又怕你怪他疏忽，才故意那么说的。”

　　阳越当然清楚自家师傅的为人，但身为徒弟还是要为舒展博辩解几句：

　　“师傅虽然性情疏散，不拘小节，但从小对越儿悉心照顾，倾囊相授，越儿心里知道。”

　　见应崇优满意的点头，阳越忙补拍了句马屁：

　　“当然浮山其他各位师长都对越儿疼爱有加，尤其是六师叔的孜孜教诲，关怀呵护，更让越儿感激不已。”

　　应崇优莞尔，其他先不讲，这哄人的功夫阳越是尽得舒展博真传，还有青出于蓝之势。

　　提到舒展博，应崇优问阳越：

　　“之前碍于你的伤势，一直没有问你，二师兄有没有说过他为什么匆忙赶回浮山？”

　　阳越摇头：

　　“当时我伤重，师傅并没有与我细讲。”

　　应崇优沉默。

　　阳越见状问：

　　“六师叔担心浮山有事？”

　　应崇优淡淡道：

　　“我也不确定，只是前些日得小七传书，说师傅下山了。”

　　“师公下山了？”

　　听到这个消息阳越也很意外，浮山老人多年在山上闭关，印象里阳越从没见他离开过浮山。

　　“那小师叔有没有说师公为什么下山？”

　　应崇优轻叹了口气，摇摇头。

　　阳越知道应崇优担心家师，劝慰道：

　　“六师叔不用太过多虑，师公常年在浮山上闭关，偶尔出来散散心也未尝不是好事。”

　　见阳越并不知情，应崇优也不再多说。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应崇优便起身告辞。

　　回到麒麟阁，阳洙正在批阅奏章，应崇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阳洙：

　　“之前我听说太后物色了几个侍女送到朝阳殿给越儿待寝，可有此事？”

　　阳洙抬起头，不无惊讶的看着应崇优，以他的个性，从来不会关心此等事情，不免问他：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也没什么，”应崇优淡淡摇头，“只是觉得越儿长大了。”

　　阳洙放下手里书简，愤愤道：

　　“他当然长大了，早就到了大婚的年纪，可是每次和他提起婚事，他都左右塘拖，全是被你二师兄带坏的。”

　　应崇优但笑不语。

　　阳越送走了应崇优，匆忙赶回内殿，见修罗仍未起身，才长长吐了口气。蹑手蹑脚的在药匣中找出白玉生肌膏，坐回床边轻轻涂在修罗颈项间的伤口处。

　　如此这般注视着睡梦中修罗，让阳越有种偷窥的窃喜。想到昨夜床榻之事，阳越仍旧羞赧，必定是自己昨夜的青涩懵懂让修罗相当辛苦，不然以他的警觉怎么会连应崇优到访都没有醒来。

　　阳越知道其实自己一早已被修罗吸引。不论是驻云山庄里让武林闻风丧胆的血腥罗刹，还是两军阵前叱咤风云的敌军统帅，或是那个谈笑间一心要颠覆天下的霸气枭雄，每一个姿态的修罗都牵系着他。虽然心中告诫自己千万遍他们之间的鸿沟不可逾越，但修罗的强势却一次次把他的理智击得溃散无形。阳越发现退去了光洁堂皇的假面，自己骨子里的天性竟与修罗一样疯狂。能与他相爱绝对是这世上最惊心动魄的事情。爱情，这个突然跳进脑子里的词让阳越心悸不已，但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甜蜜。十九岁的少年初尝情果，却偏偏遇上如此进退两难的困境。

　　“你真是我命中注定的魔星。”

　　阳越轻声叹气，刚一失神突然失掉重心，整个人被修罗扯进怀里，抬头对上修罗清澈的眼睛，阳越面色一红：

　　“你暗算我。”

　　修罗微笑着揶揄：

　　“好像一直都是你暗算我在先。”

　　阳越不与他计较，想要挣扎起身不果，便任由他抱着。

　　修罗神情怡然自得，嗅着阳越身上特有的男儿麝香问：

　　“刚刚在想什么，从一回来就心情重重的？”

　　阳越负气：

　　“原来你知道我出去过，你倒是泰然，就不怕睁开眼睛时已经被御林军重重包围了？”

　　修罗潇洒的笑笑：

　　“我既然敢来，自然不怕出不去。”

　　阳越再次气结，无话可说，虽然修罗不怕，阳越却不想他在宫中妄为，起身传唤贴身侍卫中恒准备宫辇，带着修罗大摇大摆的晃出了皇宫。

　　宫撵停在帝都西城门外，阳越让随身侍卫原地等候，自己与修罗又步行前进了一段，止住了脚步。

　　“修罗，我就送你到此吧。如今西柠与大渊视若水火，回去途中你自己保重。”

　　修罗对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未作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阳越又缓缓道：

　　“你我之间立场鲜明，之前的种种恩怨就此忘了吧。我只恳求你能念及天下百姓，不要轻易再挑起战端，我保证北关一事大渊决不会报复西柠。如果事情真不能如我所愿，他日两国对峙，交锋阵前，你也无需顾及，到时我们再个凭本事，一较高下。”

　　修罗神情凝聚，冷冷问：

　　“这是你的真心话？”

　　阳越沉默许久还是无法点头，修罗见状上前一步，握住阳越的手：

　　“跟我走。”

　　“呃？”阳越一愣，下意识的问：

　　“去哪里？”

　　“去西湖醉酒，去南山采露，去东海揽月，去漠北看日出，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阳越听到他的话，心中悸动，原来自己的平城潮心湖上泛舟时无心之语修罗都记住了。深情凝望了修罗许久，阳越摇头：

　　“那是我此生无法实现的愿望，命运如此，我的归宿注定是这巍峨的大渊皇宫。”

　　修罗面色肃然，沉声道：

　　“你会是个宽容贤明，爱护子民的仁君。如果你做了皇帝，大渊定然会安定兴盛，天和人泰。但我知道，在群臣百姓庆幸的同时龙椅中的你会孤独寂寞，慢慢枯萎。”

　　阳越无奈的苦笑，这些他当然知道，但生于皇家，又是唯一的太子是他选择不了的。他肩负着大渊王朝的兴衰安定，各人的心性根本不足为道。

　　抬起头，阳越灼烈的盯着修罗问：

　　“你愿意跟我游荡天涯，难道你可以放下西柠王位?可以放下逐鹿中原的宏愿？可以放下天下至尊的头衔？”

　　修罗目光深切的望着阳越，声音坚定执着：

　　“那些都不重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天下。”

　　阳越震撼，此时此刻他的心彻底被修罗征服了，激动了良久阳越动容道：

　　“即使你是骗我，有这句话，我此生也无憾了。”

　　修罗摇头：

　　“我不会骗你，七日后是九月初九，我在凤临湖畔等你，你来，我带你走！”

　　说完修罗转身，施展轻功掠了出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而阳越却呆呆的站在原地许久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