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了》陈奶盖

11、第十一章 出生

　　至此，余绣就有了两个妈，我二姨婆和三姨婆都是她的妈。

　　胡良梅生了她，胡怀素养了她。

　　这事放在今天听起来可能有点怪怪的，但这是真实发生在这个家族里的故事。后来我三姨婆对于这个女儿也不算是生了就不养了。

　　余绣的学费从来都是胡良梅和胡怀素一人出一半，吃在胡怀素家，逢年过节也会回亲妈家看看。

　　这是余绣人生第五年的结束，但绝不是她这一生悲剧的结束。充其量，这只是个开端，就好像，一幕刚落一幕又起。

　　六个月后，胡良梅和余朝生这一辈子最后一个孩子降生在这世上。也是他们两个这一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儿子。

　　人生会有很多戏剧化的一幕，但戏剧很多时候并没有人生来的异彩纷呈。

　　就比如，这一幕剧如果让我来写后续，我会把这个刚刚降生的婴儿的性别改成女娃。这多滑稽呢，流浪在外五年多，抛家弃女，打了那么多胎，到最后也只生了一个女儿。

　　似乎这样的剧本才带有着大快人心的功能。很抱歉，或许我不应用看热闹的心态去看待和攥写长辈的故事。

　　显然，上天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更有预见性的多。如果就让这一幕停在了三个女儿身上，看客看过倒是爽了，但故事就再难起波澜了。

　　所以上天给了胡良梅和余朝生一个儿子，一个吸血到老的儿子。

　　在我们写到余巧余绣余万稚和这个儿子长大以后的故事前，我们还是应该遵循一下时间发展的客观规律，来交代一下余巧和余万稚的现状。

　　弟弟出生的时候，余巧在放暑假。她的小升初考试考的不是很近人意，市里的中学是不用想了，镇上的倒是可以进一进。

　　你知道的，这对于一个卯足了劲想要冲出农村，把从小就过的比自己好多了的表妹踩在地上的人来说，是一种难以接受的奇耻大辱。

　　村里的人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原委，还会来祝贺余家，说余巧争气考上了镇上的中学，夸胡国瑛和余山明厚道，帮弟妹养孩子都养的这么好怪不得自己几个孩子都是“高材生”。在平均学历不超过小学一辈子没有出过市里的村里人眼里，中学生就算是高学历了。

　　客观来说，胡国瑛和余山明养余巧确实算是尽心尽力了，所以胡良梅和余朝生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他们也很感激大哥大姐。

　　胡良梅和余朝生对外的原话说的是：“女孩子嘛，书读读一下就好了。也没指望她考大学，读到哪里算哪里。”

　　镇上的中学发来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余家还煮了一大筐红鸡蛋在村里分。鸡是胡国瑛养的，她现在养了十几只鸡，每天都能下蛋。

　　日子终于好转了过来，再也不是当初需要妹妹从还没嫁过去的妹夫家偷偷拎一只鸡过来的年头了。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美满，除了在余巧眼里。

　　她痛恨自己的考试失利，痛恨自己那天的发挥失常，痛恨着一切，包括那一大篮筐的红鸡蛋和放暑假回家的余万稚。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下，那天余绣有意去偷听大人们讲话的时候，听见了她那个刚刚出生的弟弟的名字。

　　余朝生和余山明商量，是要取叫余万俊还是叫余万南？

　　余山明说，万南，万难，寓意不好，还是叫万俊吧。

　　万，余家以余山明的长子余万将为代表，在族谱上的字辈。这一辈的男孩的名字大多数都从万字，余万稚因为父母疼爱，取名的时候也跟着万字辈来。

　　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在余巧心里却演变成了一件大事。她原本以为，自己叫余巧，妹妹叫余绣，是因为她们家不跟着族谱取。

　　弟弟却叫余万俊，这说明什么？余巧在屋外来回的踱步，她义愤，她不甘，这说明她们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女儿不用跟着上族谱的！

　　“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女性是不能入本姓族的谱的，而记入丈夫姓族谱。但是，仅仅是附庸式的记入，况且只记姓，不记名。连名字也被“分割肢解”了，这是多么残酷的文化行为!

　　而姓大都从父而不从母，就是现代社会也是这样。所以，女性个体生命的延传在家谱记载上是谈不上连续性的;作为女性群体的生命延传在家谱记载上是时断时续的。

　　所以，古代的家谱是残破不全的家谱。形象地说，古代的家谱是半个月亮，或半个太阳。

　　女性不编入家谱不仅是男权的绝对和极度的显示，也是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家庭、社会以及政治地位作出的最基本、最根本的否定。家庭是社会的因子，没有家庭就没有社会；家庭是国家的细胞，没有家庭，哪有国家!一个人走向社会要从家庭出发，一个国家的建立也要以家庭作基础。编修家谱对女性的做法，难道不是对女性“地位权”作出的“最基本、最根本”的否定吗？”

　　(-------引号内容摘自百度网页，作者不详)

　　十二三岁的年龄，正是一个女孩子心思最敏感玲珑的启蒙期。生理迈入青春期，随着心理的微妙变化而多思多郁，外加上她们这一辈人普遍读书都晚点，穷人家的孩子又早当家，素来又有女孩子更快早熟的说法。

　　可以说，现在的余绣就好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原子弹。她的不甘已经要漫出去了！

　　好巧不巧，爱死不死，余万稚还放假回家了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里呢，我们就必须公平公正的评判一下余万稚，也就是我妈妈这个人。

　　她作为一个上头有两个哥哥罩着，亲爹亲妈从来不要求她干农活，家里从来没有什么重男轻女观念，并且两个哥哥几十年后一个五十好几了，一个四十好几了，还在被她这个马上要四十多岁的人管的死死的女性，她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我妈就是这样，你要是好好对她，她就把你划入自己要保护的领地意识里，你要是跟我那个没脑子又蠢又坏的奶奶（也就是我亲爸的亲妈，我妈的婆婆）一样对她，那你将来也绝不可能指望我妈不念旧恶，以德报怨。

　　余万稚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可以供作研究的例子，虽然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但是本性上辈胡国瑛和余山明养的很好，又继承了余家和胡家的优良基因是个大美人，就是个子稍稍的矮了一点。

　　一米五八，在七十年代出生的一批人里，好像也算过得去。

　　扯远了，正是因为胡国瑛和余山明把她教的很好，余万稚从小就知道什么样的人是真的对自己好，什么样的人只是装的。

　　拥有幸福的童年生活的人在将来的一生中，都将拥有辨别健康关系的天然能力。很简单，因为她们在健康幸福的家庭关系中长大，她们不会因为别人一点的小恩小惠，一点的花言巧语就觉得上头，这些东西她们从小就不缺。

　　是绝不会抓住一根稻草，就当救命的绳索使用。

　　余万稚知道余巧不喜欢自己，虽然大人们都在的时候，余巧装的很好。但她就是觉得，余巧私下看自己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余万稚坐在田埂上吹山风的时候，和自己的二哥余万正提过这件事。她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余万稚从小都不会跟着别人家的孩子漫山遍野的乱跑，放学的第一件事永远都是先回家。

　　难得有她呆在外头发呆的时候，余万正觉得稀奇。

　　余万正这人呢，咋说，我作为小辈不好评价我小舅，而且还是一个很疼我的舅舅（不过说真的，我两个舅舅都很疼我）。不过我可以把我妈和我外婆从小到大在我面前聊天说到我舅的部分给大家整合一下。

　　咋说呢，就是我舅这个人啊，好像是余家从生下来就基因突变的一个人。他既不像我外公话少老实，也不像我外婆纯良忠厚。

　　我小舅跟他妈的别人家抢回来报仇的孩子一样，从小那是小心思多的一批，摸鱼打鸟，追狗逗猫，上房揭瓦，力求挨骂，一件熊孩子该干的事都没少干啊。

　　简直和我外公外婆给他取得名字——万正，走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据说我小舅小时候皮的要死，我外婆怎么骂都没反应。唯一一次哭的最惨的时候，是他养的狗被人抓去拨了皮吃了，等我小舅赶到现场的时候只剩一地狗毛了，据说我舅那天哭的跟死了爹一样，让我妈到了四十多岁还记忆犹新。

　　对于我小舅这么一个在余家异军突起的人来说，看见自己亲妹心情不好关心的方式肯定也是特别的。

　　“谁欺负你了？你说我帮你欺负回去。”

　　我妈白了我小舅一眼，“我只是觉得郁闷，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干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了吗？”

　　“她不喜欢你，那你就不要喜欢她不就好了。”

　　我小舅这个硬性逻辑其实是非常好用的，别人不喜欢你，那你也不要喜欢她就好了呀。别人欺负你，那你也欺负回去就好了呀。

　　只可惜我妈当年还是太年轻，没把这句话深深地刻进脑海里，不然也就不至于有后来那么多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