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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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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雪屿的身子被夏温摇得晃来晃去。
她伸出手捏着住了小孩子的后脖颈,往上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你又惹事了?”
夏温原本哀戚的一张脸变得不高兴起来,小手攥着沈雪屿的下摆:“我没有惹事,而且我以前也不惹事。”
沈雪屿看了她一眼后收回目光:“哦。”
哦,是什么意思?
夏温吐出一口大大的气:“我就知道姐姐会眼睁睁看着我累死在跑道上的。”还假模假式地眨了眨,试图挤出几滴不存在的眼泪出来。
沈雪屿发现夏温现在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放飞自己,没有半点对于长辈的尊敬了。
她将食指弯曲,敲了敲夏温的脑门:“不能凡事都靠别人,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门口人慢慢少了起来,原本汹涌而出的学生就在那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走了大半,沈雪屿和沈安安上了回沈家的车,夏温一个人孤零零往回走。
夕阳将小姑娘的身影拉得细长。
她踢着脚下的杂草和石子,心里碎碎念,我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就丢人呗。
丢人的运动会很快就来了。
运动会前几天学校就给小运动员们发了统一定制的运动员服装,大红底色的T恤上印了一只看不出图案的卡通动物。
粗看难以入眼睛,近看就是辣眼睛。
夏温对这件衣服特别排斥,但是一个人无法和大势抵抗,带回家丢洗衣机了过了水,穿在身上的时候丑丑的衣服带着一股洗衣液清新的薄荷香气。
运动场迎来了一年一次最热闹的时节,高中和初中操场相连,中间隔了一个铁丝网,运动会期间,铁丝网的门被打开,两边可以自由进出,开阔的场地可以同时安排不同的赛事。
女子长跑比赛是在最热的下午两三点钟,早上是开幕式和富有教育意义的各种领导的讲话。
高中几个班级的学生被抽调过来给运动会做裁判,开幕式的时候,穿着蓝白色运动服的高中生就坐在靠近操场的看台上做观众。
江念很早就收到来给初中运动会做裁判志愿者的通知,她们全班大部分都被她号召了过来,沈雪屿也从接连不停的各种竞赛题里获得了暂时的休息。
九月底的太阳偶尔还有一两天比较刺眼,看台上的人都默契地戴上了鸭舌帽,江念给沈雪屿递上去一个。
沈雪屿看了一下,没有接过去。
江念伸在半空的手有些尴尬:“上次被你拒绝的人是我,怎么这一段时间里反而是你在疏离我呢?”
上一次在游乐园江念向沈雪屿告白后,沈雪屿当场就直接了当拒绝了她,并且后面也刻意保持了和江念的距离。
江念没有想到沈雪屿会做得如此决绝,一向心高气傲的她人生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的挫败。
今天将这件事情说开来,江念希望能和沈雪屿回到之前的好朋友状态。
沈雪屿没有想到江念会如此直接,她拿过了鸭舌帽扣在自己的头顶,刺眼的阳光弱了许多。
这些年的生活让沈雪屿更擅长面对别人对自己的负面情绪,冷漠的嘲讽的,或者是其他,她都可以做到云淡风轻。
而她却不习惯面对被人表达出来的好感,尤其当江念说出喜欢自己的话,之所以拒绝不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她并不觉得两个女孩子之间相爱有什么问题,她只是简单不喜欢这种过于亲密的关系。
后面与其对她们之前的友情修修补补,还不如一刀剪短,干净利落。
面对江念的提问,沈雪屿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没有回应她。
开幕式巨大的音乐声在耳朵边炸开,她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操场上。
红色塑胶跑道上,以班级为单位,一个接着一个从主席台前经过,并且大声念出自己班级的口号,初中生的中气十足,每一个班级都喊得震天响。
轮到初二三班的时候,夏温和沈安安作为班级个头倒数的矮子否站在第一排,离旗手距离特别近。
夏温觉得这个位置特别容易社死。
江念指着正往主席台中央走去的队伍说:“那不是安安她们班级吗?”
沈雪屿顺着她手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昂首挺胸的沈安安和缩头缩脑的夏温,两个人小姑娘穿着统一的服装,混在人群里完全不显眼。
沈安安早就告诉过夏温,她姐姐会来做裁判这件事情,虽然负责项目是男子跑步,和她们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夏温还是特别不想让沈雪屿看到自己这个丑丑的样子。
轮到自己班级走正步的时候,夏温恨不得挖个坑钻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幕式的结束,夏温又迎来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她是一个连800米都跑不下来的运动废物,该如何去克服1200米的难关呢?
其他人考虑的都是我要怎么拿冠军,而夏温纠结的则是如果跑不完全程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一早上夏温都在运动场上两只手背在身后瞎溜达,晃晃悠悠就到了下午两点钟。
扩音喇叭里报出了女子1200米准备的声音。
夏温不情不愿地走到报道点去签到,然后在背后贴了一个“9”的号码牌。
当她跟着挂着牌的工作人员走到起跑点的时候,她眼睛一瞥就看到一斜排亮起小腿肌肉的女孩们。
夏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自己瘦的只剩骨头的四肢,像是被丢到末世怪兽堆里的小菜鸡,除了被虐没有任何其他路可以走。
预备声响起。
一群人都熟练地埋低身子,像是一颗颗等待着冲出去的子弹,所有人的肌肉都蓄满了力量。
只有夏温身上的肌肉依然松松垮垮,她非常绝望,难道被拉过来充数的人只有她一个吗?
心内的哀嚎声还没有落下,发令枪就响了。
所有人冲出去的时候都带了一股狠劲,夏温被旁边的人生生撞斜了身子,比赛只是刚刚开始,夏温就处于落后的状态。
没跑几步就大口喘起来。
沈安安的跳远项目中途没有休息就跑过来观战了。运动场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不同的赛事,每一个赛场上都集中了一小片的人。
夏温听到身后有欢呼的人声,有风刮过耳廓的声音,还有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以及声音最大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像是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一样。
终于跑完一圈之后,夏温感觉自己的五官已经散失了大半,两条腿越累越重,提起来的力量越来越小。
所以即使是自己依然在跑,但是速度比走路的人快得有限。
沈安安举着白色的毛巾在旁边为夏温呐喊加油。
夏温像是听见了,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里多了一丝丝诡异的微笑。
身边的人在慢慢超越她。
但是夏温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只是觉得自己的喉咙里的刺痛感越来越明显,撕裂感中还带了点腥甜。
时间感被无限被拉长拉大,短短十几分钟的事情却变得像是一辈子那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
额上的汗水落到眼睛里,咸味得液体对眼睛有刺激作用,夏温睁了闭,闭了睁,说不出的难受。
接着,在夏温的面前第一个到达终点的人出现,四周的观众爆发出巨大的尖叫声,然后是第二名,第三名,一个接一个。
远远的对角线那里,夏温一个人在无比艰难地迈着步子。
一张脸泛出不正常的红晕。
沈雪屿和江念结束了男子跑步的裁判工作,拿着记录本往回走,路上路过女子长跑的场地。
这一片的裁判和他们两个是同班同学。
男生打着哈欠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他冲着沈雪屿和江念挥手:“等我一会,马上就好。”说着脸色变得不太好,“如果不是最后这个女生,我也能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跑这么慢的人,耽误我的时间。”
男生的碎碎念还没有结束。
沈雪屿用记录本遮住眼前的阳光,朝一边的操场看出去,长跑的场地很大,空阔的跑道上只有夏温一个人孤零零跑步的身影。
小姑娘已经及肩的短发都汗湿了贴在两颊。
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艰难。
江念和做裁判的同学聊起天,说着一些闲话,就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沈屿跑到了跑到的最边上。
她看到沈雪屿走到夏温前面不远处,面对小姑娘,倒着走。
沈雪屿便往后退边笑着对夏温说:“深呼吸,不要着急,慢慢来。”
比赛中,夏温第一次听到“慢慢来”这三个字,她勉强扭头去看,就看到站在一边身姿挺拔的沈雪屿。
一股无以名状的忧伤袭上她的心头,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沈雪屿还是看到自己最丑的样子了。
但是这种难过来的很淡,夏温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想风花雪月了。
现在的目标是或者跑到终点。
沈雪屿还在旁边倒退,耐心地引导着夏温:“快了,还有200米。”
“还有100米。”
“还有50米。”
还剩最后几步,肉眼可以看见终点的时候,沈雪屿站到了终点跑道的中央。
夏温拼尽最后一口气冲过去的时候,整个人直接冲到了沈雪屿的身上。
裁判终于喊了声比赛结束,记录好成绩后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夏温的腿完全麻木了,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知觉,原本挂在沈雪屿身上的身体慢慢往下滑。
沈雪屿在夏温落到地下之前将人环抱着拉了上来,小姑娘身体很轻,但是现在却全都在颤抖。
她将小姑娘架在自己的身体上,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她。
1200米,可能真的有点为难夏温了。
旁边结束裁判工作的同学喊江念一起回去,江念出神地答应了一声,边走往回看此刻抱着夏温的沈雪屿,以及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温和的微笑,江念想,她从未对自己有过这样的笑容。
她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意,但是紧接着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夏温不过是和沈安安一样的小妹妹罢了。
过了一会,操场上,沈雪屿拉开两个人的身体,第一眼就看到夏温红成一片的眼圈,鼻尖也泛着红色。
夏温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挂着沈雪屿,抽抽嗒嗒地说:“你现在满意了?”
“啊?”沈雪屿疑惑,我满意什么。
“谁让你当时见死不救呢?就等着看我笑话,你看吧看吧。”
说着哭腔更大了。
沈雪屿觉得自己现在即使有天大理也是说不清了。
最后是她背着夏温回集合点的。
夏温下巴搁在沈雪屿的肩膀上委屈极了,一张嘴就没有停过,好像是积攒了好几天的委屈都要在这个时候发泄出来。
鼻涕顺着眼泪出来的时候,夏温直接在沈雪屿的肩膀抹了一把脸。
沈雪屿身体僵硬了一下,恨得咬牙切实,忍下了想把夏温丢下来的冲动。
彩色旗子在和煦的阳光里招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