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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八月底,南城博物院文物修复部。下午刚下过一场雨,夏末淤积的热气被冲击得所剩无几,气温又降了几度。

      夏温穿着白大褂,带着银边细框眼镜,弯着腰,盯着面前站立在绢布上的青铜流纹爵杯,仔细观察,旁边几个人负责记录。

      阴天傍晚日光暗淡,室内开了灯,白色的光打在夏温的侧脸上,鼻梁秀挺,漆黑的睫毛扇动,眼底泛青,显露出这些天的疲倦。连续一周没日没夜的鉴定与修复让她有些吃不消。她站直身体,闭上眼睛,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保存度不错,粗看时间应该是战国后期,表面有锈蚀,文字有些模糊,先拿去隔壁拍个片子吧。”夏温的声音压得低,带着点轻软。

      博物院一个月后要举办先秦青铜展览,是一整个年度的重要项目。她刚入职需要好好表现,但是也不好拽着别人陪自己加班,最后一个活做完,大家便都下班了。

      洗手间里,夏温双手捧了一把水扑在脸上,清凉的刺激感让她短暂清醒了过来,昏沉的大脑放松了一些。摘下眼镜,脱掉工作服,拿回自己的包,她打开手机,才想起来晚上还有一个宴席需要参加。

      博物馆藏品的来源渠道有一项是社会捐赠。南城是一个历史名城,早年间的许多大家族都还有一些家底,后来的子孙辈里懂理通达的人会将这些物品捐出来。今天这顿饭就是这一次宴请青铜展览捐赠者的宴席,她作为修复师也被喊了过去。

      燕园宾馆在南城大学和南城博物院之间,闹中取静的好去处,有上百年的历史,红墙黑瓦,绿树参天,连绵的雨丝裹着枝叶婆娑。

      夏温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连衣裙,中长发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小而五官极为精致,一双黑色眼睛格外明亮突出。

      她到的时候有些晚,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进了宴会厅的包厢,四五个中式圆桌,每个都隔着一扇屏风,她刚坐下就被人给喊走了,是她们部门的主任,也是她的业务导师。

      “今天刚送到你手上的青铜流纹爵杯就是沈女士的外婆唐女士捐赠的,唐女士人在海外,暂时不能回来。我们得好好感谢人家。”毛主任举着一杯酒,脸色泛红,说着往夏温手里也塞了一杯。

      “赶紧敬敬沈老师。”

      端坐红木座椅上的沈雪屿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黑发垂肩,冷白皮,鼻梁上架上一副细黑框眼镜,雅致又有一股书卷气。

      她对突然出现的夏温似乎并不惊讶。

      十七岁时沈雪屿的清冷中还有少女的青涩,现在已经完全出落得凌冽成熟,在国外的几年她过得应该不错。

      夏温压下心里的惊讶和酸涩,抬起头,挂上温和礼貌的笑,举起手中的红酒。她不能喝酒,经过这些年的锻炼一点点勉强可以接受。

      沈雪屿推了推眼镜:“晚上还要自己开车。”委婉地拒绝了。

      毛主任会意后,让夏温赶紧给沈老师递茶,说:“今天有幸见到沈老师真是荣幸,听说您是今年南城大学人才引进名单里最年轻的特聘教授,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夏温接过一旁服务员手里的茶杯,客客气气地递到沈雪屿面前:“沈老师,初次见面,幸会。”

      对面的人停顿了片刻,随即自然地接了过去。

      推杯递盏被当代人认为是社交的开端。毛主任乐呵呵地笑:“我们温温虽然今年才研究生毕业,但是专业功底扎实,小姑娘又勤奋刻苦,是我们重点培养对象,也是这次您母亲捐赠品的修复师。”

      “我们温温”这四个字让沈雪屿放下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站着低眉顺目有点走神的女孩子,她已经和四年前的她完全不一样了。

      她记忆里的夏温绝不是现在这副冷漠疏离的模样。

      十八岁的夏温会坐十个小时的硬座来看自己,会裸着大腿爬上自己的床,天底下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二十五岁的夏温却对自己客客气气地说“初次见面幸会”。

      沈雪屿握住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没有她参与的七年,夏温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宴席结束的时候雨水还没有停,天阴沉沉的,没有一颗星星。

      夏温从包里拿出一件针织衫穿上,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浅色皮鞋踩在水泥路上,雨水溅到裸露的脚踝上,冰冰凉凉。

      燕园外面是一大片黑黢黢的停车场,宴席散场,雨幕里亮起一盏盏车灯,亮的有些晃眼。夏温挑了一个小道往回走。

      她暂时住在博物院后面的职工宿舍里面。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外部是灰白色破旧的粉墙,夏天满墙的爬山虎被雨水淋湿,没有力气地贴在墙体上。

      夏温收起伞,用力跺脚,不太灵光的声控灯亮起来,楼道虽然破旧,但是胜在干净整洁,她甩了甩伞上的雨水,抬脚往上走。

      蒙蒙细雨打湿了楼外的路灯照下来的光,蛾子无声地飞着。

      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身体,刚要开口呼叫,嘴巴就被一只手给死死堵住了。雨水混合着草木的香味冲进她的鼻腔。身后的声控灯亮了又暗下去,她听到身后人的喘息声。

      手肘用了力量,夏温抬起手臂重重往后,但是却被对方敏捷避开了。她的心立马慌乱起来,这一片治安一方不错,今天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大脑快速运转该如何脱险的时候,夏温张开嘴就准备咬下去。

      对方却又先她一步握成拳,沈雪屿手指立即感受到一股湿热。

      她捏住夏温的下巴,凑近她的耳廓,轻声说:“这些年,你还是只会这几招。”

      寂静的楼道里,这一句隔了七年的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声音让夏温心跳乱了一个节拍,整个人愣在那里,所有的危险求存女子防身术都被卸了下来。

      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放松,沈雪屿拉过夏温,将她抵在防盗门上,两个人正面相对,一只手掐着她的腰,指腹摩挲着柔嫩的下巴:“这些年,身手没什么长进。”

      惊慌与意外只是夏然的身体短暂停留了几十秒,她黑亮的眸子回归镇静,细致地打量着面前七年未见的人。

      曾经她以为没有沈雪屿,她夏温连活都活不下去,可是讽刺的是现在不也好好活了七年。

      夏温眼睛里的冷然让沈雪屿感到不适应,她早已习惯了来自这个姑娘热烈而真诚的眼神,那时候自己是她的全世界。

      而不应该是现在的这个样子,疏离,以及无所求。

      沈雪屿抬起她的下巴和自己对视,鼻尖相碰:“不是说会爱我一辈子?现在就忘了吗?”

      楼道里的灯亮了又暗下去,雨水拍打着墙壁,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夏然看了一眼沈雪屿发皱的衬衫领子,她记得沈雪屿的衣着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现在她却可以接受自己的衣服皱巴巴了。

      “人是会变的。”夏温掀起眼皮和沈雪屿对视,“是你告诉我,我的人生不应该只有你,我应该去更大的世界看看。”

      夏温停顿了一会,继续说:“说到这个,我应该要感谢你。”

      沈雪屿气极反笑:“你一直都挺牙尖嘴利的,这样挺好,不会被别人欺负。”

      “不会被别人欺负”夏温将这一句话的最后在心里重新念了一遍,好像是长辈爱护晚辈时才会有的话。她觉得好笑,明明全世界只有你沈雪屿才是那个欺负我最惨的人。

      她其实并不知道沈雪屿为什么会跟过来。

      重新回到南城,她不是没有想过两个人偶然的相逢,也许是街头的擦肩而过,也许是朋友聚会时的点头之交。无论如何,她相信一向高高在上的沈雪屿总是能让自己不染一点尘埃。

      那现在算是什么呢?夏温的手指摸了摸沈雪屿被雨水打湿的发尾,印象里她很少让自己这么狼狈。

      “沈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夏温垂下头,碎发也跟着垂下来,贴在线条优美的下颌线上。

      什么事?沈雪屿自己都不知道。今天这个宴会也是因为她看到修复师名单上夏温的名字才临时决定过来的,那么宴会散后又何必跟过来。

      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沈雪屿的声音轻描淡写,却让夏温有点不舒服。

      当初分开明明是顺了她的意思,再相见又何必牵扯到一起呢。

      夏温伸手揪紧了她的衬衫用力推开。原本僵持的两个人的身体因为这个力量反而松泛了一些,这些年,沈雪屿在国外做实验练出了一些体力和巧劲,顺着夏温的力道,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第二天清晨,云销雨霁。轻薄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凌乱的卧室里,长裙、衬衫、西裤,一直蔓延到床沿。

      沈雪屿雪白长腿站到地板上,伸手到后脖颈捏了捏发酸的脖子,捡起自己的衣服,转身就看到床上凸起的一块。

      灰蓝色被子搭在夏温的肩胛骨,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趴着睡,露出纤弱的肩头,头发长了铺展在雪白的后背上。

      夏温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枕边还有沈雪屿身上雪松的清冽香气,曾经让自己痴迷不已的味道,她翻过身,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在心里告诫自己,昨天晚上只是成人社会里非常常见的娱乐而已。

      与所谓的爱没有一点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一周过去了,我如约回来了~小可爱们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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