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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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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紧紧裹着,不留一丝缝隙,榆木额头两边的发丝微微濡湿,可还觉得浑身冷气四入,像是步入寒冬,无处躲藏。
熟悉的感觉勾起压制心底那段不愿想起的回忆,睡梦中的人无意识皱起了眉头。
那是榆木来到罗马的第六个年头,这儿今年的冬季格外冷,从刚开始的气候不适应,到后来的逐渐能够摸清这的气温规律,却还是一下子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流再次打回原形。
榆木怕冷,尤其怕冬季,不知道是不是被罗马一向温和的气候给养刁了,国内比这冷的时候多了去了,那时她也没觉得冷的待不住。
平日若是这个气温,榆木绝对是窝在温暖的公寓里补觉,可早上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了她早就收拾好的电脑包和文件整整齐齐地放在茶几上,她才猛地想起她今天还有一场公开课要讲。
作为罗马美术学院摄影专业本科加研究生连读,成功以硕士学位拿证获奖无数的优秀毕业生,前几日,榆木接到导师的电话邀请她来学院讲一堂公开课,本来也不是件什么大事,更何况还是对自己有恩的导师请求,她自然是不会拒绝。
街道两旁的意大利松直直站着,因树冠酷似斗笠又被叫做笠松,可到底也是没经历过这么严寒的气温,平日里大刺刺敞开的笠篷也有些缩起的趋势。
一阵风吹来,寒气逼人,榆木拢了拢身上的厚风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不惧严寒仍然穿着薄薄外衣外出赴约聚会的罗马人,她不由得打心底佩服。
罗马人们出行大多依靠步行,虽说城市里的巴士和地铁倒也十分便利,可榆木来了几年,还是没能养成坐地铁和巴士的习惯,她不喜欢那过分热闹的气氛,宁愿多花些钱去乘坐出租车。
看了一眼手上的表,她急忙拦下一辆出租车,匆匆上了车对司机报了地址。
榆木赶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到到上课的时候了,她的导师那个矮矮的小老头儿急的直转圈,见她来了,忍不住念叨道:“榆,你差点迟到!”
榆木抬头看了看腕表,淡定张口:“five minutes!”潜台词就是:“还有五分钟,足够了。”
小老头儿那白胡子一吹,似是不满她的态度,故作生气地转身,拐杖重重地戳着地,一步一重,临进教室里扭过来脸对着榆木“哼”了一声。
榆木嘴角微微笑了笑,这小老头儿净是爱闹些小孩子脾气,随后也跟着进了教室。
罗马美术学院虽说名称上提的是美术,在国际上美术学名声响亮,可毕竟艺术本就是一家,学校的摄影专业也是一流的,榆木当初选择这个学校除了离家足够远这个原因,还有就是看中了它在摄影上的教学资源。
能够上公开课在这个学校是常事,可即便如此,来听的学生还都是排排占满座位。
榆木脱下碍事的毛大衣,打开电脑、插上u盘、投影,一系列准备工作做完后,上课铃声正好响起。
她站直了身体,脸色平静地对着面前坐在高高的阶梯凳子上的几百号学生和资历教授问了句好便开始用英语讲起了课程内容。
课程一切进行的都极为顺利,可在快接近尾声时却出现了小插曲。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男人却对她惯用的构图授法提了句没头没尾的疑问。
“老师怎么不从照片里的人物角度解读?”
那是榆木第一次见到周清宵。
男人逆光而立,面带淡淡的笑意,虽说光照着看上去整个人很温和,可榆木却不觉得,只觉得他说的话实在是不中听,甚至挺不礼貌的,企图以自己的想法衡量他人认知,怎么看都觉得让人生烦。
那时的榆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怎么能这么自以为是。”
她承认自己是有不足,说得过分点她不擅长也不愿意去从那种角度构思。榆木不看好所谓的人与人之间的深厚感情,可谁说浪漫只能是恋人之间的感情才能揣摩的明白,照片里对待事物的感情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能懂的。
男人似乎还在等着她的回答,探究的眼神直盯着她,可榆木却低下了头不打算回答。
恰逢下课铃声如约响起,榆木说了句结束,那些听不懂汉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学生和教授收拾好便离开了。她也适时混入人群,没再回答出那个问题。
可没想到的,自己仅是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功夫还是能和他遇上。
早上起得早,榆木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困倦,站在马路边等车的间隙打着瞌睡,就连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一点没发觉。
“老师?”
耳边突然响起低声呼唤,她猛地惊醒,转头一看,哦,是那个的算不上礼貌的人。
男人用他那招牌笑意对着榆木笑了笑,她不领情,没什么反应地扭过了头,毫不避讳地往左边撤了一步,两人瞬间拉开距离。
“?”周清宵愣神了,看着无视自己的榆木,跟着也往左迈了一步。
榆木不放弃,继续往左边扯步子,势必要离这人远点,周清宵也不死心,没皮没脸地走一步跟一步。
榆木不知道这人是要干什么,最后是自己先烦了,干脆站着不动了,任由这人站在自己旁边。
周清宵见她停了,也止住了脚步,一副得逞的样子,看着女孩儿这幅躲避的样子问了句:
“你很讨厌我?”
榆木不遮掩直率回答:“不喜欢算讨厌吗?”就差没直接说很讨厌所以你离我远点。
周清宵气笑了,这姑娘明明看着多和善漂亮,偏偏说出来的话这么直接扎心。他心下自嘲,
自己可真有能耐,让人才见了一面就讨厌上。他试探性地问:“因为今天在课上的事?”
榆木没回答。
周清宵也不觉得尴尬,自话道:“如果是因为今天在课堂上让你觉得不舒服,那我道歉,可是也不能就因为这就给我定个死罪吧,这未免也太伤人了,榆老师你说是吧?”
榆木听完后可算是愿意搭理他了,皱着秀气的眉毛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榆?”
“因为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周清宵这种话张口就来。
榆木心想自己是在国外待久了,这种话就算是这么帅的男人说出来她也只觉得俗套极了,她就不该接上这人的话。
周清宵微微叹了口气,像是认命道:“我今天在讲台上看见你的桌签了,上面写着“榆木”,我还不至于不认识汉字。”
榆木心下微动,那么小的字他也能注意到,桌签上的大字其实写的是她惯用的英文名,可她有个习惯,不管是什么场合,只要有她的桌签,总是要嘱咐下面缀上中文名,即使也没人去在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执念什么。
“榆木?挺好,倒是挺符合你的。”周清宵瞧着面前不解风情的女孩小声嘟囔。
两人并排站着,一辆黑色低调的轿车开了过来停在两人面前,司机下车手里拿了条灰色围巾匆匆忙忙朝着周清宵走过来。
周清宵接过围巾,对身旁站着一动不动的榆木道:“榆老师去哪?送你一程。”
榆木扭过头来拒绝道:“不用了,我等车。”
“成。”就知道她不会答应,周清宵撇了撇嘴,迈着步子往车那走去。
车里开了暖气,周清宵一进车里就被周遭暖意涌着,他朝车窗外看了一眼鼻子尖都冻得透红的榆木,眼睑微敛,看着挺柔和一姑娘心还挺硬,勉强让人上车怕是没可能。匆匆降下了车窗,抓起手上的围巾朝着外面扔过去,正中榆木脸上。
被暖烘烘的围巾盖着脸,榆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那人含着笑意说了一句:“榆老师,下次站在路边睡觉记得穿厚点。”
等榆木把脸上的围巾扒拉下来,黑色轿车早已经开出很远,隐约能看见尾雾灯暖黄色的光影。
她抓着手里的围巾无所适从,鼻翼间满是围巾留下的那人身上淡淡的香味。
梦里的场景似乎到这里断了,睡梦中的人刚舒缓的眉心再次皱了起来,画面一转,回忆再次涌出,场景却大不一样。
那天晚上是个下雨天,从小在海城长大,榆木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雨,那时候,家庭出现变故,她匆忙回国。一切处理完,整个人像是没了任何依靠,劫后余生般浑浑噩噩。
朋友圈里,周清宵晒的酒吧喝酒照片挂在首页,那一刻,榆木想极了他,从未有过的依赖感涌上来催着她去找他。
可等来的却是更重的现实打击,男人讥笑的语气在她耳边一遍遍响起,伪装被戳破后的尴尬和解释她一个也没看见,理直气壮和嘲讽直刺人心,榆木只觉得自己要痛死。
欢笑和痛苦的画面在梦里交织,甜言蜜语和冷眼嗤笑回环重复,榆木像是岸边搁浅濒临死亡的鱼一样,无人理会,企图想翻身却无力,仿佛有着千斤重。
深受折磨之际,床边的手机铃声响起,榆木像是得救般恍然了过来,从被子里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拿过手机放在了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