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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七十二 ...

  •   小音以为项御寇会亲自去救开阳,可是他没有。
      最终把开阳救出来的是皇帝。
      小音陪项御寇站在一座小石桥上,看着皇帝抱了头上缠着纱布的谢开阳出来,然后默默离开。脚下是洛阳最大的主干道,两旁种满了树。每棵树上都挂着小灯笼,一路蜿蜒上来,像许多晶亮的眨眼的小星。迷离的夜色里,项御寇的白衣变成很寂寞很寂寞的紫色。
      走到桥的尽头,他们拐了一个弯。一轮细细的月牙儿黯淡地挂在天上。小音忽然想起三年前开阳受伤,项御寇去太医院看望她的那晚春午后的阳光。她不知道,当项御寇回头看自己为谢开阳所走的暗路,入眼的是怎样的风景。
      假如他们再多留一会,就会看到开阳是怎样地哭闹挣扎着不愿上马车。她用力捶禺疆的胸口,让他放下自己,还说根本就不认识他。
      禺疆是带了太医去的,于是强行把她抱上马车,让太医为她诊治。
      太医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不敢妄下断言,只好根据在书上看过的一些记载,推测开阳可能是头部受到重击,以至于失去了记忆。
      “失忆?”禺疆看看开阳充满戒备和恐惧的眼神,问太医:“能不能治好?”
      太医知道,摇头要倒大霉,只好硬着头皮说:“回皇上的话,这个要看娘娘伤势恢复的情况。有的人过几天自己就好了,有的人却要很久很久才能恢复。”
      开阳听到他们的对话,目光变得更加恐惧,缩到马车的一角,身子瑟瑟发抖。
      禺疆让太医下车,看住开阳,很温柔地问她:“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开阳摇摇头,看到他身上绣着飞龙的黄袍,低声道:“你,你是皇上么?我是谁?”
      禺疆走到她身边,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你是我最爱的人。”
      一枝桂花枝从开着的窗户里探进车厢,被前行的马车折断,掉在开阳的脚下,散发出清雅的馨香。
      禺疆看她眼中露出一丝光亮,便为她把花枝拾起来,微笑道:“你可喜欢这个?”
      开阳接过花枝,放在鼻尖轻嗅,却不答话。过了很久,慢慢地问他:“你们刚刚说我是因为受伤,所以才失去了记忆。请问我为什么会受伤呢?”
      禺疆想了想,答道:“因为我。”
      开阳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道:“是你把我打伤的么?”
      “不是……”禺疆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中好生后悔,低声道:“我虽然很爱你,却不懂得怎么爱你。所以我对你做了一些事,这些事,比打伤你还要坏。”
      开阳认真回想,实在想不起来这个相貌俊美的男人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但是听他声音充满了后悔,便微笑道:“你能承认自己坏,看来还不算太坏嘛!”
      禺疆呆了一呆,抬起头,只见她斜倚在垫子上,笑容清澈如泉水。这样单纯的笑容,这样没有心机的话,以前那个太聪明太冷静太克制的谢开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的。
      禺疆真希望她永远都能这样。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开阳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禺疆趁势搂住她的腰,坐到她身边,说是为了保护她。这一次开阳没有很明显地抗拒,只是稍微往旁边移了一点。
      开阳虽然不记得他,不记得承云,却记得白泽。
      因为记得白泽,所以对禺疆也生出一股好感。她特别喜欢跟禺疆说话,话题千奇百怪,诸如他们第一次是怎么遇到的,两人之间发生过哪些事情,禺疆最喜欢吃哪道菜,等等等等。禺疆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开阳想说,多无聊多琐碎的事情他也能陪她说上好半天。
      有一次烈毅在一边听他们讲话,听得呵欠连天,最后居然打起呼噜来。等他醒来的时候,那两个人还在叽叽咕咕地说话。
      那天下午,烈毅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来到御史府,把这件事当作皇帝的笑话讲给项御寇听。
      项御寇默默地听完,笑了笑,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很久很久没有出来。小音虽然明白烈毅是出于一番好意,还是忍不住责备了他两句。
      吃过晚饭,烈毅向小音告辞。十月间的茫茫暮色里,细沙一样的星空下,他看到项御寇站在一棵迟开的秋海棠旁,手负在身后,仰望着银白的星光。
      烈毅知道,他在执着地寻找那颗叫开阳的星。
      刹那之间,烈毅想起他很久没有想起的长舒。这个原来想起来就会心痛的名字,如今已被奔腾不息的时间变成淡淡的云烟。
      烈毅没有打扰项御寇,轻轻走出御史府。在属于他的家里,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女人在等他。
      过了一段时间,项御寇给皇帝上了一个奏本,称自己身患疾病,不能在朝为官,希望能回归故里。
      禺疆曾经做梦都希望项御寇离开,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他已经懂了许多。他真心地挽留项御寇,请他不要走。
      项御寇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和皇帝之间有这么多芥蒂,再也不能象从前那样信任对方。而且他也厌倦了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他想去许多只在书中看到的地方,在那里,谁也不会注意他,谁也不会打扰他,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思念某个人。
      十二月初,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项御寇最后一次来到皇城官署。临走时,他特意去了岱舆宫,向皇帝请辞。
      走到紫宸殿广场,只见前方逶迤走来一群人,最先一人披着白狐斗篷,手里捧了一个小暖炉,旁边的宫女为她擎着绯红色的油纸伞。项御寇缓缓停下脚步,站在路边,待那女人走近的时候,轻声道:“臣见过贤妃娘娘。”
      天上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卷得雪花如飞瀑一般。开阳的斗篷被风吹得啪啪作响,人却依然安安静静地站在伞下,在漫天雪花中,当真称得上纤裳玉立,飘飘似舞。
      开阳抬起头,见是一个穿着文官官服的陌生男子,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承云忙道:“娘娘,这是御史大夫项大人。”
      开阳微笑道:“项大人免礼。”朝他瞧了一眼,又道:“项大人可是来见皇上的?”那客套疏远的语气非常符合她的身份。
      项御寇忽然改变了主意,微笑道:“不是。”
      看到开阳完全忘记了项御寇,不知为什么,承云心中居然有些难过。她对项御寇说:“奴婢听说项大人明日就要离开京城,奴婢在此恭祝大人一路顺风。”
      开阳的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她没有再理会项御寇,径自进了岱舆宫的宫门。而同时,项御寇朝着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白茫茫的大雪中,那高大的背影显得异常孤独。走到系着他坐骑的地方,他回过头,开阳已经和他离得很远很远——远得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他骑上马,马没有扬蹄飞奔,慢慢踱过被冰雪覆盖的路面,踱向不知名的远方。
      那天晚上,开阳和往常一样,在烛光下教白泽写字。
      书案上摞着一叠纸,是白泽在洛阳写的字。开阳随手抽出一张,与他现在的字做比较。看了一眼,却呆住了。纸上用清婉的簪花小楷写了半阙词: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白泽道:“母妃,这不是我写的。”
      开阳认出自己的笔迹,笑道:“我知道,似乎是我原来写的。”
      寝宫里很安静,可以听到外面簌簌的雪声。白泽跑到门口看了半响,过来问开阳:“母妃,我可不可以出去玩一会?”
      开阳正在提笔写字,闻言便道:“加件衣裳再出去。”
      白泽嗯了一声,却没有走,而是凑到书案前,把她写的字一个一个念出来:“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道:“母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承云心中一动,笑道:“回大皇子的话,这就是娘娘之前没写完的那首词。”
      白泽没有再问,披上一件小斗篷,拉开门出去了。
      开阳朝那张纸瞧了半响,把它卷成一根细细的小棍子,丢进琉璃灯罩里。绿色的半透明罩子里升起一道明亮的火光,转眼间,纸已化为灰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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