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二十一 ...

  •   转眼已到腊月十六。
      开阳站在廊下,看看阴沉沉的天空,蹙眉道:“仿佛又要下雪了。”
      琥珀正在喂鸟儿,转头瞄了一眼,笑道:“可不是,这么厚的雪云,恐怕是场大雪。幸好鞠公公昨日已命人把茵褥铺上了,今年的加丝毯是宣州进贡的,比去年四川进贡的好得多,您瞧,这颜色多鲜艳。”
      开阳俯下身子,捻了捻那厚重的毡毯,叹道:“这一丈毯,需千两丝才能织成,比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还要贵。就这样铺在地上,任它风吹雨淋,岂不是浪费?”
      琥珀已喂完鸟儿,小心罩上绿纱罩子,扣上笼门,四下看了看,陪笑道:“宫里每年都是这样,我们看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姑娘一说,似乎确实有些过了。”
      远远传来司礼太监唱礼的声音,二人知道皇帝回来了,都停住嘴,站在走廊迎驾。
      皇帝今日的表情有些凝重。开阳料想是朝廷的事,也不便多嘴,便将怀中的暖炉递到他手上,轻声道:“这儿是个风口,您暖暖手吧。”
      禺疆回过神,接过暖炉,摸到开阳的手也是冰凉,又把暖炉塞了回去,笑道:“咱们可不是两个傻瓜,这么冷的天,却在这儿吹风。”
      开阳抿嘴一笑,随他进了暖阁。
      炕上铺的都是秋香色的孔雀翎垫子,开阳见今日尤其冷,又命人垫上鹿皮褥子。禺疆坐下后,也没有说话,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
      开阳见他坐姿不似往日,知道他有心事,斟了一杯热茶,坐在他身边,笑道:“这是我早上砌的白露,现在正好是第二杯,您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禺疆睁开眼睛,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只觉清香隽永,心中略舒服了一些,伸臂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昨晚睡得好不好?”
      开阳脸上一红,点了点头,把茶杯放在桌上,然后转过身子,轻轻替他揉着肩膀。
      她熟读医书,推拿之间,禺疆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服,不由叹息道:“有你在身边真好,册封以后,就只有晚上才能看到你,那可怎么办?”
      开阳的手停了一停,却没有说话。
      禺疆按住她的手背,低头凝视着她,“你要是一天见不到我,会不会想我?”
      “如果我想你了,你会不会来看我?”开阳说完这句话,迟疑了一会,垂下眼睛,低声道:“到时候你政务繁忙,哪有时间天天来看我?”
      禺疆一愣,寻思清楚她话中的意思,心脏一阵剧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是说,她天天都会想他?
      这个倔强到可恨的女人,终于不再嘴硬了?
      刹那间,阴暗的天空突然绽放出微笑,阳光从云后照射下来,身边的一切无不变得明亮轻盈,使人生出无限的喜悦。
      开阳看着他的神色,呆了半响,忽然也领悟过来,耳朵渐渐烧成透明。
      禺疆长长吐出一口气,微笑道:“你如何待朕,朕便如何待你。”他伸出一只手,道:“朕今日与你盟誓,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鞠蒯进来时,见开阳蜷在皇帝怀里,两人面颊紧紧贴在一起,正喁喁低语,连忙退到连地银缕屏风后,轻声道:“皇上,项大人来了,侯于化义门前。”
      开阳听说项御寇来寝宫求见,知道定是有大事,不待禺疆说话,自己已站起身,低声道:“皇上,我到清秘阁去看看画儿。”
      从翔鸾阁到清秘阁要一盏茶的时间,禺疆不舍她大冷天来回奔波,况且许多事他也没有瞒她,当下拉住她的手,笑道:“无妨,你且到帷后喝杯茶,待他走后再出来。”
      因为天气冷,禺疆有时晚上便在暖阁批阅奏章,开阳则在北面的瑞英帘后看书。那里不仅备有书桌软榻,火炉、茶具等也一应俱全。开阳点点头,与琥珀一起在帘后的小室中坐下。
      不一会,几个宫女便带着项御寇进来了。他与皇帝十分熟稔,请安后,走到从前常坐的一个位子上。落座时,鼻端隐隐闻到一阵异香。那香气清冷幽美,不同于往日闻过的任何一种薰香,令人不自禁地神思遐遐。
      皇帝问道:“御寇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
      项御寇收敛心神,答道:“烈毅派人送快信回来,说卫王已经松口,同意说出虎符的下落。”
      “他愿意说出虎符的下落?”禺疆抬眼看向御寇,见他神色有异,心中略一盘算,道:“这中间可是有条件?”
      “不错。卫王说,只要您答应他一件事,他便告诉我们虎符的所在。”
      “他还敢跟朕讲条件?”禺疆冷笑一声,“到底是什么事?”
      瑞英帘以紫色冰绡混着极细的檀木条织成,坐在帘内,可以清楚看见外面的景物。开阳瞧项御寇眉间有几分踌躇,料想卫王的条件必然十分苛刻,正暗暗为禺疆担心,忽然听见御史大人说:“卫王说,他要见谢宫正。”
      开阳大吃一惊,茶杯蓦地从手中滑落下去。幸好琥珀应变奇快,一把将它抄住,轻轻放在小桌上。
      开阳定下神,朝她微微一笑,面上似乎毫不在意,心中却是十分担忧。她知道虎符的下落关系重大,想起自己与卫王的过节,背上不禁爬上一丝凉意。一时间又无暇仔细去想为何这般害怕,只有一边在心底宽慰自己,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禺疆勃然大怒,但是他对项御寇一向尊敬有加,开阳又坐在帘后,因此脸色变了一变,立刻恢复过来,淡淡道:“是吗?你怎么看?”他语声虽平,眼角肌肉却在不断地微微跳动。
      开阳和皇帝之间隔着一架四开画屏,因此看不见他的表情。听他声音淡定自若,似乎随时都可以把自己交出去,心中一凛,感到说不出的心慌和畏惧。
      项御寇把皇帝的神色变幻全都看在眼里,知道此时此刻,皇帝正在震怒之中,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极为不妥。他性格刚毅持重,不愿虚言博皇帝欢心,沉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事全凭皇上定夺,臣不敢妄言。”
      禺疆比谁都清楚虎符的重要性。于公,自然是该让开阳去一趟西陵。但他知道,正是开阳在含凉殿门口对卫王说的那个大谎话,才最后将他推进死地。他如今以虎符的下落要挟开阳去见他,意图不言自明。
      而且他熟知卫王脾性,即使开阳去了,他也未必真会说出虎符的下落。
      但是如果开阳不去,他便更有借口拖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朝臣们日后得知此事,定会认为自己为美色所惑,置社稷于不顾。目前正是用人之际,如果人心不稳,雄图霸业,到头来不过是一句空话。
      让她去,还是不让她去?
      他本是个极有决断的人,然而此刻前思后想,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项御寇见皇帝一直看着暖阁北面,心中一动,凝目看向帘后。
      大约是老天相助,忽然吹来一阵微风,将帘子轻轻拂起。一片微光中,依稀可见一抹斜倚的纤细身影。
      他收回目光,见案上的水仙花开得正好,摘下两朵,细细把玩片刻,方才告退。
      待他走远,开阳按下惧意,在之前的位子上坐下,低头不语。
      禺疆知道她心里害怕,笑道:“就要过年了,你喜欢玩什么,只管写下来,让尚政局的人去照着采办。除夕那晚我们一块儿守岁,也好有个乐子。”
      开阳听他竟是要维护自己到底,意外之余大为感动,要待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缓缓旋转着金漆托盘中那只小小的竹杯。转了两圈,一下愣住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