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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御膳过后,刑部送了份紧急公文,禺疆带着项御寇和烈毅去翔鸾阁,命开阳留下来陪北人无择和清琳话家常。
      北人无择看了开阳半响,笑道:“最近过得可好?”
      宫里人多嘴杂,开阳不便多说,只道:“是,一切安好。多谢大哥关心。”
      清琳笑道:“看皇上待开阳妹妹的样子,就知道她过得极好了。”
      北人无择想了想,笑道:“那倒是。”
      清琳笑道:“我小时候就认识皇上,没见他对谁这么好过。开阳妹妹得了他的缘法,以后自然是贵不可言。”说罢又道:“我以前住在宫里,很得太后照顾。进了宫若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怎么也说不过去。王爷若是不怕冷,就劳您一次大驾,陪我去趟大兴宫吧。”
      开阳打量晋王妃的神色,似乎并不想自己同去,便笑道:“大哥陪大嫂去吧,我出来了这么久,也要回去看看。”
      清琳的面子功夫做到十足,见她要走,忙一把拉住,笑道:“可不是要打你一个嘴巴子!既然叫了大哥大嫂,怎么还这么生分,自然是要随我们一起去的。”
      开阳笑道:“请大嫂见谅,实在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回去了。以后大哥大嫂进宫的机会也多,不愁见不着面。”
      清琳道:“这一年恐怕见不到几面,我们马上就要回清河了。”
      开阳一怔,道:“这么急?”
      清琳脸上现出一道红晕,微笑道:“嗯,因为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当姑姑了……”
      开阳领悟过来,忙向二人道喜。
      北人无择把脸转向窗外,看不见表情,只道:“只是如此就不能参加你的册封大典了,心中甚是遗憾。”
      开阳觉得那姿态颇有寂寥之意,但一来她怕引起晋王妃的猜忌,二来心里有了皇帝,自觉也不宜太过关注他,便按照晋王妃的意思,把自己完全当成个小妹妹,道:“大哥大嫂的心意我明白。说来惭愧,大嫂怀孕辛苦,开阳也不能左右陪伴,为你解闷,实在过意不去。”
      清琳听她这样说,自然十分高兴。三人又说了一会闲话,一起出了殿。北人无择和清琳往北去大兴宫,她则回去暖阁。
      走到半路,想起以前那些不可对人诉说的心事都如云烟般散去,不禁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过了几日,北人无择启程回清河。皇帝为示恩宠,亲率百官相送。开阳虽然也去了,却没能说上话。
      因为一直送到三十里外的长亭,回宫已是傍晚。
      皇帝兴致极佳,用过膳,非要带着开阳去宫城最东边的西平山。
      漆黑夜空里散布着无数的星星,山巅有一轮薄薄的冬月,乳白色的雾在半山腰轻轻游移,像是被谁抹上去似的。
      开阳挽住皇帝的手臂,走在山间小路上,听着远处泠泠的流水声,只觉这种简单的快乐安宁,实为平生所少有。
      禺疆指着一片淡紫色的浮云,笑道:“这云的背后就是北斗七星。高祖建朝时,无论官职设置,还是寝宫布置,都参照了星象,尤其是二十八宿。你可知道这二十八宿是怎么划分出来的?”
      开阳摇摇头。
      “准确地说,二十八宿在周代基本上就全部确定了,古人划分它们的依据就是北斗七星。因为二十八宿有时在地平以上,有时在地平以下,只有特定季节才能看到它们,而北斗七星却总在天空。古人找到二十八宿和拱极星北斗七星的对应关系,从而判断出二十八宿之间的距离。《史记•天官书》中说‘构携龙角’,就是指用北斗确定角宿的位置。”
      “难怪我原来读到这里总是读不懂,后面那句‘魁枕参首’,是不是说斗口四星象头一样枕在参宿的上面?”开阳朝他鞠了一躬,一本正经地说:“多谢皇上,学生今日受教了。”
      禺疆的手臂仍然紧紧揽着她的腰,开阳鞠躬时,头便重重磕在他肩上。两人一惊,同时问对方:“痛不痛?”问完觉得有趣,又一同大笑起来。
      “笨丫头。”禺疆一边替她揉额头,一边笑道:“魏喜去年呈了一副星象图,十分清楚明白。晚上等云彩移开了,我们对着那幅图来看,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
      “可要收拜师礼?”
      “你说呢?”禺疆拧起两道浓眉,露出狰狞之色。
      开阳捂住胸口,害怕地说:“那我不回去了。”
      “那可由不得你。”禺疆一把抱起她,大步朝岱舆宫而去。
      鞠蒯连忙着人在前面执着彩鸾琉璃灯引路,几个日常在翔鸾阁伺候的小太监掌着莲花宝灯随在后面。
      开阳一路上不住地推他,禺疆暗自好笑,只作不知,一直抱到殿前广场,还不肯放她下来。开阳又羞又急,嗔道:“如果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紫宸殿的宫门忽然大开,一行人走了出来。开阳瞧见打头的是十二扇琉璃玉柱掌扇,后面跟着十二对红纱贴金烛笼,心知不妙,低声道:“皇上……”
      禺疆也认出了来人是谁,立即将她放下,上前躬身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在灯光下将二人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愿当着奴才的面给皇帝难看,只淡淡地说:“我好得很啊。”眼睛一斜,见开阳垂着头站在皇帝身后,怒气大盛,冷冷地哼了一声,回头对银姑说:“咱们走吧。”
      开阳见一双宝相花平纹经锦高墙履停在自己面前,立刻跪下道:“奴婢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本就一直强忍着怒意,此刻听到她的声音,再也遏制不住,袖子一挥,重重拂在她脸上。那衣袖长达四尺,袖口缀着密密的花边,虽然是柔软的晕涧锦,打在脸上,却也颇为疼痛。
      禺疆脸色一变,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想到大局为重,于是极力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拱手道:“儿子恭送母后,请母后早些歇息。”
      太后打了开阳,心中也有些后悔,听皇帝这么一说,便缓和下面色,道:“哀家知道了。你也不要看奏章看得太晚,身体要紧。”又和声吩咐开阳:“你起来吧,好生伺候皇帝就是了。”
      开阳半蹲起身子答应了。
      待太后走远了,禺疆立刻拉着她进了暖阁。一路上只觉她手心冰凉,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待坐下后,便笑道:“已经这么晚了。你先去睡,我把奏章看完了就来。”
      开阳点点头,带了几个宫女下去了。梳洗过后,琥珀趁四下无人,轻声道:“太后娘娘等了皇上一个时辰,所以才会迁怒到姑娘身上。奴婢看平时,她对姑娘是最和气的了。姑娘是个明白人,千万不要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开阳抬起眼睛,看着镜中依然疼痛的左脸,道:“我明白。”
      在宫里,对于无权无势的人来说,杀头都只是小事,何况只是被衣袖打了脸?当初为了调她来岱舆宫,太后不是二话不说就杀了顾如海?只是现在太后就这样厌恶她,以后封了昭容,她天天要去大兴宫请安,躲都躲不了。那么长的日子,她要怎么过?
      她原本觉得自己走的是大道,如今却发现,脚其实正踩在悬崖边儿上。一不小心,就会跌得粉身碎骨。然而怎样避免这等险境,心里真正一点主意也没有。
      她心乱如麻,只好闭上眼睛养神。
      本来只想打个盹,不料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只见皇帝坐在床边,手掌撑在枕上,深深凝视着她。
      开阳连忙坐起身,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扭头一看,三层帷幕全部被挂了起来,寝宫窗户大开,宝蓝色的夜空广阔明净,可以清楚看见光芒闪烁的北斗七星。那巨大的杓柄就在窗户上方,玉衡星、开阳星、招摇星熠熠生辉,像三只闪亮的银眼。
      禺疆拿过披风裹住她的肩膀,微笑道:“我看那云彩终于被风吹走了,是个佳兆,便叫你也起来看看。”他拿过床头小几上的一张星图,摊开来,指着北斗七星,道:“古书记载,北斗星是衡量季节的一个重要标志。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你看,现在那第六颗星的方位也不同于夏日。”他顿了一顿,笑容敛下,低声道:“开阳,你要知道,即使身为帝王,也有许多不得已处。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今晚的事,决不会发生第二次。”
      开阳听出他声音中的无奈和自责,心中一暖,侧过身子,倚在他肩上,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抚摸他的眉毛。
      皇帝的眉毛生得极浓,几乎压住了眼睛,偏偏衬在一起,却是漂亮得不像话。
      禺疆按住她的手指,俯下身子,很珍重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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