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银烛温夕

7、第7章

　　天放晴，温度回升了些，而蓝海镇这块地最终以两千四百万的价格落入了叶氏手中，这阵子叶弦变得忙碌了很多，有时一夜都不会回来，叶惜在这段时间里和维愔走得更近了，维愔成为了他大学里第一个朋友。

　　这一天苏泽照常来给他检查，他盯着叶惜的脸看了一会儿，问：“最近有什么症状出现？”

　　叶惜眼睛转了一圈，不说话。

　　苏泽看得懂：“别想着骗我。”

　　被识破，叶惜轻轻笑了笑，回答他：“我不能平卧睡了。”

　　“还有呢？”

　　“水肿。”

　　苏泽手中的笔一停，抬头朝他看了过去：“活动时呢？会有乏力、呼吸困难的情况出现吗？”

　　叶惜看着他，轻轻点头，他不再笑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低下头整理着这段时间画的画，夕阳照进来，他挽起来的发也成了金黄色。

　　苏泽说：“药要增加剂量了。”

　　叶惜不出声。

　　“你哥，知道吗？”

　　叶惜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说：“他如果知道，我就不能坐在这里了。”

　　这回轮到苏泽沉默了，他整理好了检查的资料递过去，叶惜不接：“看不懂。”

　　“给你哥的。”

　　在离开时叶惜送他到门口，看见他的表情，歪着脑袋对他说：“笑一笑吧。”

　　好像除了有关于叶弦的事，苏泽就没见叶惜为其他事情着急过，哪怕都到了这一步，他还是平淡得一如既往。

　　“你每次来都是这么一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活不过明天了。”叶惜和他开玩笑，见他表情不变，对一位医生进行了心理安慰，“其实根本没那么遭，吃了药，稳定了，会慢慢好起来的，对吗？”

　　黑幕替代了夕阳，余晖的最后一道光在天边落下了。

　　立冬缓缓而来。

　　下午时容姨为了晚上的饭在厨房里忙了半天，叶惜闲来无事，跑去和容姨包汤圆。只是他哪里会，汤圆又比饺子难包，哪怕是有容姨教，包了几个馅还是全露出来了。容姨笑呵呵地看着，叶惜有点挫败：“手笨。”

　　容姨道：“行啦，你去学习吧，我来就行了。”

　　又试了几次还是以失败告终，叶惜决定不添乱了，回到房间听到手机响，对方挂断，叶惜看见维愔给他打了两个电话。

　　他回了过去：“怎么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维愔声音很哑，听着有气无力的，“你能不能，帮我买点药过来？”

　　“生病了？”

　　“嗯，好像有点发烧。”

　　叶惜拿起了外套下了楼：“等等我，我尽快。”

　　家里的药齐全，叶惜拿了些出了门，蒋叔不在，他打车去了维愔所住的公寓，门半天才开。维愔整张脸红红的，眼神迷蒙，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叶惜扶着他回了屋，他不怎么会照顾人，只能打电话问苏泽。

　　喂他吃了药后叶惜坐在他床边：“睡会吧。”

　　维愔闭了闭眼：“谢谢......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从进门叶惜就没看见其他人，他问：“你爸妈呢？”

　　“不在。”

　　“那我等他们回来再走。”

　　“不会来的。”维愔淡淡道，“我没有爸妈。”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原因，他的眼神比平时多了些寂寥，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叶惜没说话，给他拉了拉被子，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叶惜没走，在客厅里站了会儿。这里的房子空间并不小，旁边还有一件空房，应该是维愔爸妈以前住的地方。知道了维愔一直都是一个人，叶惜有些担心他平时的饮食，但没想到冰箱里有很多吃的，厨房里应有的食材一个不缺，看起来还像家的样子。

　　傍晚时维愔醒了过来，看见了沙发上坐着小憩的叶惜。

　　“醒了？好点了吗？”叶惜没睡着，见他醒了，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松了一口气，“不烧了。”

　　维愔坐起来，靠着床头看他：“你一直没走？”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叶惜倒了杯水给他，对他笑了笑，“没想到你会做饭呢，比我厉害，我连个汤圆都包不好。”

　　维愔张了张嘴，轻轻“嗯”了声，想起来今天是立冬，说：“今晚你哥哥会和你一起吃饭吧，你快回去吧。”

　　时间不早，确实该走了。

　　“那你呢？”

　　维愔想了想：“点外卖。”

　　外卖味道固然好，到底还是没什么营养。叶惜对他说：“你去我家吧，家里也只有我和我哥。”

　　维愔别过脸去整理了一下被子。

　　“不太合适吧，我一个外人。”

　　“没关系。”叶惜说，“我去打个电话。”

　　维愔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起来换衣服，门没有关严，漏了一点缝隙，叶惜见他脱下了衣服准备等会再进去，可是他的目光被维愔背上的疤痕吸引住了。那疤痕并不是普通的刮伤，看起来更像是烧伤，几乎沾满了整个背部，看起来狰狞无比。

　　维愔没有发现他，叶惜悄悄转过了身。他想不到维愔身上发生过什么事，现在的他只知道他过得好像并不好，没了父母，独自一人，那么大的疤痕，曾经又经历过多大的苦痛呢？

　　蒋叔来得很快，等上了车叶惜问了蒋叔，这才知道叶弦已经到家里了。

　　维愔和他一起坐在后座，手指蜷缩着放在腿上。叶惜担心他的病还没好透，对他说：“到家里吃了饭再吃些药，晚上我让蒋叔送你回去。”

　　维愔看了眼蒋叔，点头道：“谢谢。”

　　到家里时叶惜先跑下了车去找叶弦，叶弦在书房里刚打完一通电话，见他身上衣服单薄，神色不悦：“穿这么少出去的？”

　　“出门时太着急了。”

　　他体质弱，天一冷叶弦就不允许他穿太少。叶惜跟他说了维愔的情况，叶弦不怎么管他交友，点点头随他去了，他还有一个会议要开，没办法和他们一起吃饭。

　　维愔站在大门口，抬头望着这古香古色的二层宅子，进去后屋子里的雍容华贵更是让人移不开眼。他站在原地环顾了一圈，看见一个妇人走了出来。

　　“你是西西的朋友吧？快进来，外面冷。”

　　维愔眨了下眼睛，见叶惜下来了，喊了声：“西西？”

　　叶惜朝他看过去，维愔笑道：“这小名还挺适合你的。”

　　叶弦忙得这会儿顾不上吃饭，晚餐要单独准备。维愔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若有所思：“怪不得你吃不惯外面的饭。”

　　哪里是吃不惯，是根本不能吃。叶惜没解释，把一碗汤圆端给他：“吃吧，立冬的习俗。”

　　太烫了，维愔两只手扶着碗沿，看着碗里白糯糯的汤圆，问：“你哥呢？”

　　“还在忙。”

　　维愔抬头，无声地笑了笑：“真的挺羡慕你的，生活环境好，还有一个那么爱你的哥哥。”

　　叶惜听着，没有回应他。

　　维愔待了挺久，吃了药之后蒋叔送他离开了。等容姨把饭做好后叶惜端着饭菜去了书房，线上会议已经结束，叶弦闭着眼睛在休息，听到开门声，睁开了眼睛瞧着他。

　　“是不是很累？”叶惜走到他身边，伸手给他按摩，“今天下午我跟容姨学包汤圆呢，可是我太笨了，总是包不好。”

　　叶弦靠在了椅子上，衬衫还是习惯性的解开了两颗纽扣，听见他说笨，弯唇笑道：“你不用做这些，但如果你真的想学，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好。”

　　“那我下次学包饺子吧，哥，我包饺子给你吃。”

　　叶弦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了面前，坐直了身子，看面前有两个碗盛着汤圆，知道他晚上肯定又没吃多少，这是等着和他一起吃饭。

　　叶弦把多的那碗给了他，叶惜手捧着碗，看了一会儿。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吃汤圆的。

　　他开口：“我那个同学，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一起把他送回了家。”

　　“嗯。”

　　“他挺可怜的。”叶惜说，“他自己生活，没有爸妈。”

　　叶弦抬眸看向他，却只看见垂落下来遮挡住他半张脸的黑发。

　　叶惜低着头，声音小小的：“所以这就会让我想到，如果那时你没有在海边遇到我，我又会过成什么样，是早就随着大海漂远了，还是像他一样。”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叶惜几乎不会跟叶弦谈及这件事，虽然有些事他们都心知肚明，但根本不适合说出来。这世上无解的题有很多，理不清道不明白的更多，有些时候装傻，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但是对于叶惜来说，他耿耿于怀的事情始终和叶弦有关，他很感谢叶弦的手牵住了他，可是他却无比在意，在叶弦眼里，他只是“西西”的替代品。

　　他想起来刚刚维愔说的“羡慕”。

　　羡慕吗？他连名字都是假的，羡慕他的什么呢？如若不是小时候长得和真正的叶惜有些相似的这张脸，叶弦还会带他回家吗？

　　他也很想知道，现在的他，长成了叶弦想要的，西西的样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