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银烛温夕

5、第5章

　　叶学佲自从那天来过一次后便不再出现过，只是叶弦在公司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常常到很晚才会回来，回来后在书房一待又是几个小时，容姨送进去的饭菜一口未动，叶惜摸了摸碗，汤也已经凉了。

　　叶弦在和助理通电话，叶惜把饭菜端出去让容姨加热，回去时书房很安静，只有翻纸页的声音响起。

　　叶惜把热腾腾的虾仁鸡丝粥端到了叶弦面前，唤了声：“哥。”

　　叶弦一身西装早已脱下，披了件浴袍在身上，腰带系得随意，领口大敞着，漏出了大半胸膛。他听见叶惜的声音，细长的眼睛朝他望去，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纸张。

　　“学校还适应么？”叶弦问。

　　“嗯，刚开学，都还好。”军训刚过，开学没几天，叶惜觉得大学生活倒是比高中时有趣得多，让他比较意外的一件事是前阵子在甜品店撞到的那个男生居然会是他的同学。看着叶弦用勺子轻轻搅动热腾腾的粥，这点小事他没有说给叶弦听。

　　桌上的资料散乱摆放着，叶惜看了一眼，那是一份有关于地皮收购的资料，只是那图片与处处的地名太过于熟悉，他向来不管这些，也看不懂，只是他发现这个地方好像是他的家。

　　他以前的家。

　　他的眼睛无法从纸上移开，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非常确定，这就是他从小和爸妈生活的小镇，离这儿有些距离，叶弦为什么突然想要这块地方？

　　“想去看看么？”叶弦一边问，一边把他轻轻拉到了身边。

　　叶惜的心沉沉地跳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时候的画面浮现眼前，此刻的他思绪非常浓烈地想起了他的爸妈，跟叶弦走后他不是没有想过回去，可是只要一想到爸妈对他有心脏病这件事情的芥蒂，不想成为累赘的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但他也会想，爸妈有没有找过他，会不会也很想他呢？

　　叶惜看向叶弦，眼神犹豫不决。

　　周末时由蒋叔开车前往蓝海镇，叶惜一直望着窗外，等他意识到已经到达目的地时，看着眼前的街道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陌生。他根本认不出这是哪儿，他离开了这么多年，小镇翻新过，以前许多不平的路也被修成了宽敞的大道，他很难找到他的家。

　　蓝海镇是这个城市比较偏僻的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靠近大海，常年也有不少游客来玩，叶惜下车后沿着街道拐了好几个弯，凭着一家超市连接了记忆，这条小巷正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叶弦一直在他身边陪着，脚步在一家大院前停了下来。叶惜攥紧了拳头，眼睛里满是紧张，透过缝隙往里面看，院子里摆放了不少东西，没有人影出现。

　　院子里有条看家狗，听到他们的动静后开始狂叫不停，随后一个男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打开门看见他们三人后愣了几秒，问：“你们找谁？”

　　叶弦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蒋叔，蒋叔心领意会，走上前问道：“请问，这是游家吗？”

　　“哦，不是！”男人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他们早搬走了，这房子是我们买下来的。”

　　叶惜紧握的手指慢慢松开来，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他们搬去哪儿了？”

　　“那就不知道了。”

　　叶弦知道叶惜心里的顾虑，揽住了他往回走：“或许他们现在过得很好。”

　　或许吧，叶惜想。他曾经也设想过，他离开了后爸妈也许会再生一个健康的宝宝，减轻了负担，不用再那么拼命地赚钱奔波，他的离开对于爸妈来说，或许真是一件对的事吧。

　　太久没回来过，叶惜看哪儿都觉得新奇，叶弦在他身后跟着，蒋叔站在他身侧看着叶惜的背影，想起来刚刚那一幕，叹息道：“许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啊。”

　　叶弦看着远处的叶惜，目光幽深。

　　那年把他带走后，叶弦找人联系过他的父母，这才得知叶惜不是走失，而是被父母故意丢弃，蒋叔和他找上门时夫妻俩慌张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忘记，看他们没有把叶惜带来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女人看到了门口的豪车，也能看出叶弦并不是家境贫寒的孩子，便央求他收养叶惜为弟弟，叶弦淡淡地看着她落泪，不为所动。因为他本就不打算把叶惜还回去，而那次登门，只是为了让他们搬离这里，永远不要和叶惜相见。

　　空气夹带着海的咸，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码头处，叶惜停在原地不动，如噩梦般的回忆随着故地涌上脑海，鱼腥，简陋的屋子，高烧不退，微弱的心跳。叶惜捂住了不适的胃，面色苍白。

　　叶弦从后方捂住了他的眼睛，顺势把他拉进怀里，径直朝海边走，蒋叔没有跟上去。

　　海边的风很大，叶弦用大衣把叶惜牢牢裹住，叶惜睁开眼睛，他认得，也清楚记得，就是这里，十二年前就是在这里，叶弦解救了一心想结束生命的他，让他有了栖息之地。

　　现在抱着他的这双手，十二年前牵住他的那双手，都是同一人。

　　叶惜背对着风，抬头看他：“你想用这块地方做什么？”

　　“度假村吧。”担心他吹风，叶弦拥着他原路返回，“这个地方还不错，不应该被用来做非法勾当。”

　　回到家后叶弦第一时间让他去泡了热水澡，等叶惜出来后从容姨口中得知，公司来了人，叶弦正在书房忙，饭也没来得及吃。

　　负责这次土地收购的高经理已经在家里等候许久，他将文件放到了桌子上，不可思议道：“这块地皮现在价格高得离谱，有人在跟我们叫价，国内目前没有企业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地步，我昨天下午调查了一下，是美国那边的企业在操控地皮的价格。”

　　“这块地皮最多值四百万，现在翻了三倍，只要我们有动作他们就会继续加价，这不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吗？”高经理看向叶弦，“叶总，您别忘了，在您还没开始正式谈收购之前对方就已经有动作了。这个消息有内部人泄露出去，他们要跟我们争。”

　　助理在一旁提醒道：“……高经理，冷静一点。”

　　“尽管这块土地有开发的价值，但现在这个价格，我们要考虑值不值得。”高经理停顿了一下，犹豫道，“叶总......”

　　“继续。”叶弦淡淡的冷声打断了他，“抬到他们无法接受为止。”

　　“这......”高经理震惊地看着他。像叶氏这种大企，他并不担心公司资金流动，只是没想到叶弦在这块小小的地上的态度会如此坚决，他还想开口，助理已经把他请了出去。

　　叶惜洗完了澡无事可做，和容姨一起给叶弦做了顿饭，端上去时迎面碰到了高经理，高经理这会儿思绪还没缓过来，看见他的长发时视线多停留了两秒，两人擦肩而过。助理小声道：“看见刚刚过去的男生没？”

　　“是男生？”

　　“叶总的弟弟。”

　　谁都知道叶弦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只是没想到他会留一头长发。高经理应了声，问：“怎么了？”

　　叶惜是被收养的这件事众人皆知。助理道：“蓝海镇是叶总弟弟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所以这块地，叶总不会放手的。”

　　叶惜进去时叶弦刚挂断电话，身上还是下午出去时穿的那身衣服，见叶惜进来，叶弦眉心微微一动，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叶惜走到他身边，想起刚刚高经理一脸担忧，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小事，不用担心。”家里开了暖气，叶惜衣服穿得不多，叶弦的手从他的手臂慢慢往下滑，在他手背上停留了一会儿。

　　在叶弦进去洗澡的时候叶惜并没有走，他半个身子倚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叶弦穿着浴袍出来时余澈文刚刚推门而入，火急火燎的样子，见到他就说：“下了飞机就赶过来了，我跟你说你让我查那事......”

　　叶弦看着沙发上的人，抬手打断余澈文的话，走过去轻轻把叶惜抱了起来。叶惜没睡熟，被这么一抱睁开了眼睛，见是他，小小地喊了声：“......哥。”

　　“嗯。”叶弦说，“回房间睡。”

　　余澈文和叶弦多年好友，对他家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他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坐在书房又等了半天。

　　叶弦回来时余澈文把一份文件传给了他，看着上面的名字，叶弦没出声，余澈文道：“一开始我也很奇怪，卢家的外企做的可不是房地产业，他为什么会插手我们的竞投？但看到下面那个名字我就明白了。”

　　叶弦看着电脑屏幕，对于这一结果并不意外。

　　“卢家不是，蓝氏是。”余澈文叹了声，身子往后靠，“自家人帮着外人对付自家人，你家的家风要好好管管了。”

　　叶弦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这就赶我走啊？”这么说着，余澈文站了起来，又认真地问了一句，“不过我说真的，如果对方一直在炒价格铁了心要和我们争，这块地你还是要吗？”

　　叶弦没有迟疑，笑道：“当然要。”

　　余澈文啧了一声，看了他一会儿：“想问你个问题。”

　　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叶弦脚步没停，已经快要走出了书房。

　　余澈文在他身后说：“如果真的西西还在，你也会对他这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