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微澜》秋水微澜

7、第六章 杳无踪迹

　　抬头望天，大半天的亡命奔逃之后，又已近中午。昨天本就没吃进多少东西，今天还没有半滴水下肚，人已是近乎虚脱。看看那还在闭目养神之中的病公子，只好自求生路了。

　　“公子，我去找些水和食物，不会走远的，请你等我回来。”

　　他没有回答，就连眼睫毛也没有动一下。我暗叹了一口气。

　　他既是被人追杀，自然不希望被人拖累，有了我这个累赘，恐怕也不见得高兴吧。

　　不再说话，遂拎起拖地的裙摆，沿着动物行走留下的痕迹向前走。走了大约一刻钟，竟看见一排梅子树，虽然果子小，吃了一颗，却也很甜，忙不迭地摘了一捧，用手帕包了，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看那梅子树的长势，该是有人打理的，不问自取不是独孤家的作风，可现在也等不及梅子树的主人来了，想了想，摘下头上仅剩的一把玉钗放在梅子树下。希望主人能在别的人来之前取走。

　　走到半途，天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啸声，循声望去，一朵色彩斑斓的烟花笼罩在上空，慢慢地跌落、熄灭，虽不及夜晚的绚烂动人，却更让我喜欢。

　　这是独孤家的传讯烟花，他们终于找到来了。急忙往回赶，远远地看见树影笼罩下，那人清亮的双眼已然睁开。

　　我平顺了一下呼吸，对他笑道：“公子，我家人已经来接我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又身受重伤，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回去？我家一定以上宾之礼对待公子和公子的侍从，绝不会让任何宵小之辈打扰公子养伤。”

　　他不出声，与伤重虚弱的外表完全不同的是，那双狭长的厉眼炯炯有神。

　　我本没指望他能回答我的问话，把梅子塞到他的手里，轻声道：“这是我找到的梅子，可暂时润口。我现在便去前面找我的家人，马上便来接你。”说完，撑起累极的身体向林外大路跑去。

　　刚走出大路，远处马蹄便如雷击一般响起。我藏在大树后，远远看见庭昕一马当先狂奔而来，扬起的黑色披风如翻卷的黑云。我松了一口气，从树后转出，往路边一站，软声叫道：“庭昕，我在这。”

　　那团黑云从马背上腾空而起，翩然翻飞，准确无比又悄无声息地跪落在我面前：“庭昕，来接二小姐回谷！”

　　也许是一晚搜索，一向喜好干净的庭昕衣服上也沾染上白色的灰尘，此刻他笔挺地跪在我面前，俊朗的脸上满是平日从未见过的激动和欣喜。

　　庭昕自我十岁起便跟着我，早在我决定和二娘争夺家权之时，他便站在我这边。我们四姐妹的贴身侍卫虽是为了保护我们而设，可在独孤原的控制下还有监控我们的意图在内，而庭昕，早已经宣誓效忠于我，我的许多举动能瞒过独孤原，多得了他从中周旋。这份从小到大的情谊不是普通亲人可比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三位姐妹，就只有庭昕和我最亲近了。

　　我也忍不住激动了一次，眼睛才感觉到泪意，便硬生生把这股酸酸涩涩的感觉逼回去了。

　　独孤澜可以笑，可以骂，却不可以哭！

　　“起来吧，没必要跪着。”我喘了一口气，捂着胀痛的胸口，道，“庭昕，扶我。”

　　“是！”庭昕闻声起立，平平稳稳地扶住了我。又是一阵马蹄声响，曹玄带着一堆人马飞奔而来。

　　“二小姐！”曹玄带着一众侍卫跳下马，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属下无能，让二小姐受惊了！属下愿与众影卫接受处罚！”

　　视线扫过众影卫神色凝重的脸，我喟然而叹，虚扶起曹玄：“这次不是曹总管的错，是我没考虑清楚事情始末贸然出谷，才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又转身对众人高声说道：“助我逃出围杀，庭昕和一众侍卫，不但无过，而且有功！我怎么可能责罚各位？回到谷中，我自会犒劳各位。请起吧！”

　　“属下代众影卫，谢过二小姐不罪之恩！”曹玄拱手应道。

　　“嗯。”我点头应了，“随我去接一个人吧。”

　　“是谁？二小姐身体不好，应该早早赶回谷中才是。”曹玄疑惑问道。

　　我想起那病公子的那双凌厉的眼眸，微微一笑：“是一个有趣的人，我的救命恩人！”

　　这次进入树林容易得多了，我也可以少摔几跤。回到原处，却是一怔。

　　树荫下落叶无声，风移影动，寂寂无人，只剩下我的披风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树脚下，大概人已走很久了，一只小鸟在上面跳动了几下，看见人来又飞走了。

　　我看到这景象，不由出神。一路上的雀跃欢腾顿时冷却，无限寂寥。

　　“二小姐。”庭昕低声叫道。

　　我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我们也走吧。”

　　如何能怪他不辞而别？倒是自己，兴高采烈的带着人来，像得了宝便向人炫耀的小孩似的，端的落了下乘。

　　赶紧抛弃这想法，前方的路我还必须独自前行，无论是哪一个对手都不允许我有半点犹豫和自我怀疑。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铺了软垫的马车上，想起这一段逃亡之路的凶险和艰辛，要不是那位公子主仆俩的舍命相救，大概现在已经魂归西天了！刚平复的心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深冷杀意。

　　“曹玄，我是不是过于妇人之仁了？”

　　“不，”隔着车窗，曹玄恭敬回答，“小姐只是善良。”

　　我讽刺地一笑：“善良？我需要么？”

　　曹玄不敢应。

　　我闭上了眼睛，低声道：“为了保护自己和我所重视的人，我不惜大开杀戒！”

　　最后四个字从没有此刻这般说得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