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零》玉青

40、第 40 章

　　5月20日 阴转多云
　　上苍有眼，弟弟得到好心人捐助的骨髓，准备下个月动手术。这个消息无疑为我寂如死灰的生活带来一抹亮色。
　　我的心情也随着这个消息的到来，变得灿烂，笑啊笑啊，笑得瞿商不知所措。
　　可是，一想起凌零，我就笑不出来。已经有十天没有看见她。或许，我可以用时间来冲淡这不切实际的有乖伦常的思念。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谈及女同性恋时说，实际上，同性恋既不是一种厄运，也不是被有意纵情享受的一种变态，它是在特定处境下被选择的一种态度，就是说，它既是被激发的，又是自由采纳的。
　　——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和南条晃司一样，单纯地偏执地喜欢上了某个人，而那个人不巧是个同性。晃司可以任性野蛮地说：“如果是我，是我的话，不管他是男的或女的，是猫狗也好，植物也好、机器也好，我一定都会把他找出来，然后绝对会，喜欢上他。”
　　那是在漫画里，尽可以肆意发泄疯狂的情感，可是，我要拿什么来爱她，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我没有任何契口不去隐藏这难言的“爱”。
　　“所以，我要的是活生生的你，我希望看着你活着，开心地笑。只有如此而已。”
　　我爱你，凌零——我自己也忘了这是第几次第几百次在心里说爱你。
　　——摘自《小D日记》

　　自以为很伟大的我，实际上是个心胸狭隘的偏执狂。在学校食堂偶遇凌零和李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肠不是一般的歹毒——我想到的是，只要李思和凌零分手，那么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凌零身边安慰她，听她诉说，就像当初许挣的事情一样。
　　快两个月没有听到她略微沙哑的嗓音，没有感觉到她坚定笃实的心跳，没有被她喷出的烟圈呛到。而那天，看见她与李思并肩穿过学校拥挤的食堂，我几乎要哭出来，他们多幸福，像童话中般配的王子与公主。
　　看得出，凌零对我怀有歉意。她始终以为我喜欢李思，人她是拆散我和李思的罪魁。我也清楚，她的确把我当成朋友，但有很大成分是为了弥补她根本就不曾犯下的错——说白了，她因愧疚，才对我好。是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她大大咧咧地笑着，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整个人就像一块透明的水晶。突然意识到，真正无邪的不是我，是她。
　　“你和他相处得怎么样？”我心怀鬼胎，却装得很平静。
　　她回头看了一眼在食堂角落喝可乐的李思，嘿嘿一笑，说：“还成，今晚去他家，接受审查。”
　　她眼中无意闪现的甜蜜笑容像一枚图钉，扎进我的心里，痛得深刻，痛到绝望。
　　你们分手吧！我太想在她面前，歇斯底里地吼出这句话。
　　“是吗，那你可得好好准备哦！打算穿什么去见未来的公公婆婆？”我把脸扯成花样的灿烂，把声音调到最柔美的频道，“不然，穿裙子吧？”
　　“饶了我吧，姐姐！”她夸张地甩甩手，顿了顿，又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没裙子。”
　　凌零平时不穿裙子，那么没有裙子似乎也在情理中。我的嘴巴不受大脑控制，一哆嗦，说道：“我们下午逛街去吧，挑挑合适的裙子呀！见家长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哦！”
　　该死！你最好打扮得遭烂透顶被李思他父母赶出门来。
　　——这肮脏的念头一萌生，我的脸唰地红了。戴维，你真是虚伪得可以！
　　凌零看了我几秒，最后说：“也好，那咱们下午见！”她爽快地答应，回头冲李思扬手。公主向王子招手，王子走过来，牵着公主的手，并肩走向幸福。
　　你们分手吧。望着他们的背影，我心中诅咒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振聋发聩。

　　那天下午，凌零开着一辆白色本田到学校接我。认识她这么久，还不知道她会开车。她撇撇嘴，不屑地说，我考驾照比李思还早，只是我不喜欢开车，家里的车也就闲置了，今儿心情好，正巧开出来兜兜风。我坐上车，发了十几秒的呆，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同啊，什么都有，什么都会。
　　“小D！”她的手指忽然在我眼前一晃，“发什么呆呢，系安全带哪！”
　　我“哦”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拉安全带——这时她探过身，帮我扣上安全带。她不知道，她总是不经意地谋杀我。她的不经意的细心让我全身的毛孔张大，头竟也有些昏昏然，是被幸福冲昏了头啊。还记得，去年元旦前夕在校园里，她骑着单车载我兜风，那份喜至神经末梢的感觉到今天已然成为我用以慰藉心灵的镇痛剂。她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否则，她一定会恐惧地毫不留情地把我推开，把我推下单车，推出汽车，推向万丈深渊。
　　“技术很好啊！”我由衷地赞叹。只有这个时候，我能与她独处，没有任何人打扰，她在我的左边，我在她的右边。空气也优雅，阳光也透明。
　　“那是，”她自信满满地笑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开车吗？嘿嘿，有一次大半夜的，我、LEO还有李思三个飚车，当时LEO随口说了句，谁赢了一年内不许开车。后来，我赢了，赢的时候真挺高兴，现在想想，没准儿是丫们下的套呢！靠，莫名其妙就把我软禁了一年！今儿终于到了解放日！”
　　为了一句玩笑话，她也可以这么死守。我所喜欢的凌零，正是这样坚定、固执、有原则。
　　“我们……去哪儿买裙子？”我突然想到此行的目的。
　　她答非所问：“两个月没见你了，你不是在躲我吧，嘿嘿！”
　　不愧是凌零，问得这么直接。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心里清楚她会做什么样的猜测，她无非以为我喜欢李思却得不到他因而刻意躲着他们。随她怎么想吧，我决定把这一切都烂在腹中，化为脓水血水，直至发臭、蒸干。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冲车外横穿马路的一对青年比个中指，骂了声“操”。一个念头灯市闪过我的脑际，敢怒敢骂的才是真的凌零啊，等她穿上裙子，学作淑女，那么，还是她吗？
　　车在SOGO大厦下停住。她娴熟地将车开进停车位，侧身对我一笑：“下车吧。”
　　下车的时候，我的头嗡的一胀，胸口却似被什么堵住，该死，难道是晕车？凌零瞪大眼睛惊讶地说：“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不舒服吗，要不咱不逛了——”
　　“没有，没有！”我急得连忙摇头，“咱们进去吧，我还想看你穿裙子是什么模样呢！”
　　她盯着我半晌，脸蹦得紧紧的，忽然咧嘴笑了：“嘿，人模人样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