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零》玉青

30、第 30 章

　　5、聚会

　　凌零的母亲慕容晴在凌零二十岁生日那天晚上回北京了。她们母女不合，凌零执意搬回宿舍住。从老爸口中得知，慕容阿姨在上海的生意出现了问题。现准备到北京发展，想借助北京的人际关系渡过难关。生意场上只有永恒的利益，谁会仗义相助呢，我不由为慕容阿姨捏把汗。我也试探着问老爸有没有考虑助人为乐，老爸板着经久不变的扑克脸说：“有利可图的话，自然会帮。”这么赤裸裸的答案想来他也只会对我说了。我应该钦佩老爸，至少他还不是个异常虚伪的人。
　　吃早餐的时候，老爸突然问我：“你交女朋友了？”他的表情和平常一样严肃，但语气却明显软化。这点慈爱对我而言，如同恩赐。老妈往嘴里送了块吐司，眯起眼看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很容易看出？”老妈夸张地点点头，说：“儿子，你是我生的，没什么事儿能逃得过老妈我的慧眼。看你这一个多月来，一个人老对着手机傻笑，每天一大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而且你小子竟然开始用古龙水了，以前不是说什么男人用香水简直就是娘娘腔吗？嘿嘿，小子，老实交代了吧！”
　　老妈的八卦程度已经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我埋头苦吃蔬菜，不想回答，瞥一眼老爸——他居然也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我，表示对此八卦消息的关注。我放下刀叉，吸了口气，像宣布重大决策似的说：“我，确实有女朋友了，谢谢你们的关心，但请你们不要干涉我的恋爱自由。”说完，我起身，向他们说声“拜拜”，便上学去了。
　　听见老妈在身后轻笑：“你们父子俩越来越像了，小思严肃起来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你发号施令的模样！”不知是否幻觉，我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记忆中从来没有听到他这样笑过，正想看个和究竟，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车里了。
　　到学校的时候，离上课时间还有5分钟。恰巧碰见我们系的沈教授。据说，他是学校年轻教授中很牛B的一个。牛B归牛B，但是在学生中有个不雅绰号“变态沈”。至于为何得此美誉，那是师兄师姐们在长期实践中总结出的，是受苦的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变态沈”把他的“标致”停在我的“LOTUS”旁边，不小心“吻”到我车子的侧镜。中国人讲究尊师重道，我也不好跳出来侮辱师尊，只好闪在一旁，静观其变。沈教授阴着个脸，从车里走出，一面关心自己的车有没有刮花，一面对着我的车骂骂咧咧。好在他用的是方言，我听不懂。可能他以为四下无人，却不知树阴底下藏着一个我。他骂得不解气，愣是朝我车踢了一脚。登时报警铃大作，而他居然心满意足地哼着欢乐小曲儿扬长而去。操，这些长期压抑得内分泌失调以致变态的人！
　　第一节课就是“变态沈”的。听变态者讲变态课，难免做变态事。前排两女生正欢欣鼓舞地互相看手相，说什么“你的婚姻线有分支，一定可以嫁个有钱人啊”；后排四个男生在打着扑克牌，看情形输了的中午得请客；左边的一位不辨性别的同学正蒙头大睡，估计已进入“快速眼动阶段”，开始有唾液流出；右边的一对情侣如胶似漆，探讨着七夕怎么过、中秋怎么过、圣诞怎么过、元旦怎么过、情人节怎么过……当然，我也没闲着，一边翻阅汽车杂志，一边给凌零发短信。这个时候，我尽可以发短信骂她，因为她还在睡梦中。想想我和她正式交往快两个月了，不但不似别的小情侣那样如影随形如胶似漆，见面的时间反倒不如以前多了。原因是她住校，不比从前可以跑去她家里，而且她也不喜欢我跑去她上课的地方“骚扰”她。当然她会不会去上课还是个未知数。
　　正眼红旁边那对恩爱小两口，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等看清署名是“凌零”的时候，我懵了。丫不是每天不到十一点不起床的吗？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居然问我在哪儿上课，她来找我。我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北边出来了。
　　约莫过了半小时，凌零趿拉着双运动鞋，穿着件超大套头衫，拽拽地走进了我们教室。“变态沈”用眼角余光迅速扫视了一下凌零，喜出望外地说：“这位同学来的正好，请你上来做这道题！”
　　凌零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字，是一道C语言题：

　　求e=1/1!+2/2!+3/3!+.......+1/n!
　　１.直到第50项：
　　２.直到最后一项小于10(-6)。

　　我暗自发笑，中文系的人能看懂才怪。我揣测着凌零会采用什么计策脱身，却不想她竟然真的拿起粉笔，在黑板前仔仔细细看起题目来。迟疑片刻，她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黑板。末了，把粉笔头一扔，酷酷地走下讲台，冲我打了个“V”字手势。黑板上她的字潦草得可以，但是“变态沈”辨析了晌久，最后打了个勾。
　　“这位同学做的不错，只是希望以后不要迟到。”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讲课。
　　我惊讶地扯住她的小细胳膊，说不出话来。她“切”了一声，说：“你上次把C语言教程落我书包里了，翻了几页，挺有意思的。”
　　“凌零是天才！我老婆是天才！”我笑得合不拢嘴，其实，在中学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个考语文从来只写作文，考数学从来只做大题，考英语从来只做奇数题的天才儿童。
　　她没心思理睬我的马屁，扒在桌上，要会周公。我拉她起来，质问：“敢情你老人家专程跑这儿睡来着？”
　　“啊，寝室有一同学她亲戚来了，一大早吵的我……那个，我睡一会，十二点叫醒我哈！”说完，丫就栽倒在课桌上，不省人事。
　　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隔，没听过天才和懒鬼只有一步之隔啊。我无可奈何地瞅着那张一脸无辜状的睡脸，笑了。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
　　“李思，李思！”前排看手相的俩女生回过头来，叫喳喳，“你新女朋友啊？好酷哦！中性得像漫画里的人……她有兴趣参加COSPLAY吗？她是我们学校的吗？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有个动漫节，我们觉得她很适合COSPALY……”
　　“操，吵什么啊！”她们还没说完，凌零就被吵得掀案而起。
　　她的愤怒得可以杀人的目光让那俩女生噤若寒蝉，再不敢说一个字。发完火，她又睡了。
　　十二点，我死活把她摇醒，再不走，我就要饿死。半睡半醒的她挽着我的胳膊，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悬挂在我那可怜的手臂上，这种痛苦的亲密，我……咬咬牙，签收了。
　　凌零彻底醒过来，是在看见我的车被刮花了侧镜后。她一向对LOTUS情有独钟，这会发现车镜上赫然印着个“吻痕”，愤怒的跟什么似的。她问怎么整的，我把早上“变态沈”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她。她听完，自然少不了飙一通“三字经”。我也不敢奢望她能变得多淑女，不过张口闭口就是“他妈的”，听起来还是有些不爽。终归她也是个女孩子，口德和妇德一样得遵守的。冒死向她进谏，结果很显然，她正好很久没有施展拳脚功夫了，我便成了牺牲品。我们绕着车追打，开心得不得了，好像回到了中学时代，那时候她也是这么愤怒地挥着拳头满校园的追杀我。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
　　最后，她还是胜利地摧残了我一番。原因是我接了个电话。她这小人趁机踹我、掐我、捶我、敲我，极尽虐待之能事，而我是与老爸通电话，想叫也叫不出声，只有默默忍受，一心想着等挂了电话报仇雪恨。不过，接完电话后，我已经没心情报仇了。扶直靠在车边的凌零，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通，最后说：“老婆，咱们在一起也有一个月二十八天了吧？老夫老妻了吧？”
　　“嗯？怎么？”她懒洋洋地应和着。
　　怎么？我传统古典保守落伍的老爸老妈呀我带女朋友回家给他们看看。我倒是十分乐意，但就怕凌零犯毛病不肯去。而且这种见家长的事，女孩子不轻易答应也是有道理的。当我把老爸老妈的意思转述一遍后，凌零瞪大眼睛，半天才说出一句：“他们不早见过我了？”
　　我笑着拍拍她的头说：“他们不知道我的女朋友是你，给他们一个惊喜。嘿嘿，你甭紧张，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会见家长。事情是这样的，我家今晚正好有个小型聚会，你来玩玩就好，再说，那个丑媳妇——”看着她如狼似虎的凶残眼神，我立刻把那句话吞下肚子，换成“漂亮媳妇还怕见公婆”。
　　凌零一直是个果敢的女孩，这次也不例外。她一口应承下来。我很满意她的大方和豪爽，她才不似一般女生那样忸怩作态。
　　我们在学校食堂碰见小D。小D踮着脚尖，朝我们这边猛挥手，凌零立马抛下我，发现宝贝似的跑过去和她瞎扯闲聊。我只好找了个座，孤芳自赏地喝可乐。不知为何，我总能从小D眼角眉梢间捕捉到过度的关切之情，而这种关切的眼神，她只用来看凌零。这让我诧异而不安。凌零到现在也不知道小D做的什么“兼职”，还是一厢情愿、一如既往地以为小D是个无邪的天使。
　　她们的确是很好的朋友，女人间的友谊男人是无法插足的。我也很识相地埋头喝我的可乐。凌零和小D聊了半天终于散了，她抢过我的可乐，咕咚咕咚喝个欢畅，打了个饱嗝，说：“小D真是个纯洁的孩子。”
　　我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又发现她什么优点了啊？”
　　她说：“小D居然叫我穿裙子去见你父母，嘿嘿！”
　　这倒是个绝妙的主意，活这么大，除了一次团体歌咏比赛上见过她土土的绿色背带连衣裙，似乎都没见过她穿裙子。现在可逮着机会了！我鸡啄米似的点头称许，极力怂恿她穿裙子。她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