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之下》落月半山

5、逗她

　　一行人背着器材和帐篷沿着陡峭的山谷攀爬。

　　沿路都是锋利的峭壁与枯黄的土地，这里的世界安静的似乎只剩人的呼吸和心跳。
　　队伍一路向上蜿蜒前行，赵佐西抬手眺望远方，山岭绵延无尽头。

　　“佐西姐，喝水不。”刘佳从后面追上来，给她递了一瓶矿泉水。
　　“谢谢。”
　　刘佳的鼻尖挂着汗珠，喘着气道：“就快到了，绕过前面的山，后面有个山洞。”

　　赵佐西感觉汗液被厚重的衣服层层压在皮肤上，粘腻难忍，不禁低喃：“好热。”
　　领头的贺宴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停下脚步，微微侧脸，“越爬气温越低，不能摘帽子解衣服。”
　　赵佐西放下扇风的手，“哦。”

　　看着贺宴大步前进的背影，刘佳眼睛滴溜转了一圈，手捂住嘴，笑意从眼睛溢了出来，撞一下她，“你敢呐，居然这么和贺队说话。”
　　赵佐西目不斜视，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怎么说了？”
　　刘佳学她，故意放下右手，一声毫无波澜的“哦”。
　　“这不就正常的回话么？”
　　“嗯哼，还装，你看我们哪敢这么说话。”
　　“那你们要反思反思了，太怵只会让他架子越来越大。”

　　刘佳挠挠头，“贺队还好吧，就是话少，对我们蛮客气的。”
　　赵佐西：“也是，他常年待这儿，没有人情往来那一套，倒也不必亲民。”

　　绕过一列峭壁，前方延伸出一片开阔地带，背后的山崖上有一方洞穴。
　　赵佐西见贺宴与范才升几人已着手攀爬。她指指他们，问道：“我们要上去吗？”
　　“不用，上面太挤，他们把相机换好就会下来。我们在底下把帐篷搭起来。”

　　何毅端着相机和陆景川一起走过来，赵佐西不禁站直了身体。
　　陆景川：“把设备放一放吧，这里紫外线太强了，我们先把棚子搭起来。”
　　何毅把包放地上：“好嘞。”
　　赵佐西抓着刘佳小跑过去，“我们也一起吧。”
　　刘佳的男朋友黄杰刚刚拆开布袋，见她俩过来，摆摆手说：“佳佳，你们去那边先坐一会儿吧，体力活我们来弄。”
　　“西西姐，让他们弄吧，我试过，咱们撑不起来的，手容易起泡。”

　　刘佳扯着她往另一边跑去，“趁现在有空，我们去水边看看。”
　　赵佐西回头看了一眼陆景川，还是敌不过刘佳的力气。

　　两人沿着河床慢慢走着，清澈的雪水静静地淌在鹅卵石上，稀薄干冷的空气暗示着地上这条温柔无形的水源会是多么冰冷刺骨。
　　“佐西姐，我和你说哦，这湾小溪可就这几个月才有呢，好多小动物来这边喝水。”刘佳四处张望，似在寻找什么，“在这儿。”
　　“什么？”
　　“红外相机，这边比较平坦的地势都是我负责，今天要把电池和内存全换一遍。”
　　“你放了多少个？”
　　“二十多个吧。”
　　赵佐西掩饰不住的惊讶：“这么多。”
　　“这还多？听我对象说他们这两天要拆一百好几呢。”

　　这有点超出赵佐西的认知，平时他们外出调研都是在野生动物出没频繁的地块安装几个红外设备，走了便顺便摘下，没有过这么大面积的安装经历，更不用说还要徒手攀岩更换内存条了。
　　赵佐西：“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刘佳：“等会棚子搭好了应该会再说一次任务，贺队都还没下来呢。”

　　赵佐西朝崖壁上望了过去，距离太远，只见几个人影在上方移动。
　　虽说晴空万里，无风无雨，但是静谧的空气裹挟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在这种天气下穿着厚重的衣服干活，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刘佳蹲在一边，不停摆弄相机。
　　赵佐西走过去，“有什么发现？”
　　“嘻嘻，立功了！”刘佳笑得灿烂，双手一伸，“你看。”
　　“这是雪豹？！”
　　“团子！”刘佳往回倒了几张，组成一连串雪豹在溪边喝水的场景。“这些够了，就是几天前拍到的。”

　　赵佐西也感受到了团子之于这片土地，这群人的重要性，不再多说其他的，“嗯”了一声，也盘腿坐下，和她一起看。

　　**
　　半个小时后，赵佐西和刘佳挽着手回到营地，男人们刚把棚子搭起来，地面散落着一个雨棚和四五个帐篷。

　　上面一行人也背着装备下来了，刘佳拉着她一溜烟跑过去，兴奋地说：“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范才升乐呵呵地：“发现什么？”
　　刘佳神秘地抿住嘴，把屏幕给他看。
　　只一眼，范才升双目瞪圆，赶忙转身喊道：“我去，老大，这不是团子嘛？”

　　另一边，贺宴正打算撩起帘子进帐篷，闻言把包往地上一搁，快步走来。

　　“贺队。”

　　贺宴接过相机，凝视屏幕，眉头蹙起。
　　倒回看了几张后，他把相机还给刘佳，“这份数据需要回去系统分析，你把内存拿出来收好。”
　　“嗯，好的。”

　　范才升：“队长，我们现在做什么？”
　　“开会，分配任务。”

　　只见贺宴拿起身上挂着的对讲机，低声说什么。

　　下一秒，一阵磁性十足的男声贴着赵佐西的身体冒了出来，音量震耳，“十分钟后到雨棚下集合，重复，十分钟后到雨棚下集合。”
　　赵佐西吓得往后一跳，发现这声音还在，才反应过来是胸前吊着的对讲机的声音。
　　对讲机是在车上时刘佳给她的，往脖子上一挂便没管了，没插耳机，音量也没调过。
　　这声音太过明显，贺宴也朝这边扫了一眼。
　　赵佐西一个侧身避开他的视线，捏着旋钮调低音量。

　　人到齐了，陆景川的团队也站在两侧，贺宴拿着文件夹点名。
　　“一队，许元居，刘佳，黄杰。二队，赵佐西，范才升，贺宴。三队成员已经登山追踪团子，摄像成员不做分配，注意保持拍摄距离。
　　“任务为期两天，出现任何问题都要和领队报备。许元居来我这里领红外设备定位图。”

　　“为什么我们俩不是一队？”
　　赵佐西手里拿着相机分布图，边走边问。
　　刘佳：“我们分开放在男队员里更安全些，之前有过女队员高海拔缺氧结果背不下来的事。好在最后出动了直升机紧急救援。”

　　“佐西姐，虽然我们在的海拔还不算高，但你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
　　赵佐西点点头，她专业知识还是有的，不需要把她当新手。

　　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等他们把东西都整理好，耳麦里传来贺宴清晰的声音，“整队集合。”
　　“佳佳，我们队集合了，先过去了。”
　　“嗯，待会儿见。有事call我。”刘佳指指对讲机。

　　一过去贺宴就塞了两个布袋给她，“你跟着我和才升，把内存条和损坏的设备分别收好。”
　　想来贺宴也没打算让她做多复杂的事情，赵佐西接过布袋，一边一个系在腰上。
　　整整齐齐，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

　　可能第一次见有人把袋子别腰上，贺宴垂眸扫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佐西，出发了吗？！”
　　回头一看，是陆景川朝着她喊。

　　“马上。”

　　只见他带着麦克风小跑过来，“好，我们先跟二组吧，贺队是这部片子的专业指导。”

　　赵佐西巴不得他能来，露出浅笑，温柔道：“好啊，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节目幕后是什么样子的呢？”

　　“呢”字刚落音，赵佐西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这种软妹主播腔她还是驾驭不住。

　　即便在野外，陆景川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潇洒，一身浅色系的装扮。
　　只听他用磁性十足的声音朗朗说道：“我的节目都是无数你们这样的实践工作者的付出造就的，我要感谢你们才是。”

　　不知怎的，赵佐西突然想到了衣着硬朗的贺宴，又想起他刚才把布袋扔她怀里的力度。
　　她摇摇头，怎么联想起的，论情商和气质，简直一黑一白，相差万里。

　　他们处在低洼地带，右边是绵延起伏的山坡，黄绿的草地慢慢并入低矮的树丛。左边是一道河床，再往上游是刚刚刘佳带她去过的溪流边。

　　一行五人拄着登山杖迎风缓慢行进。
　　范才升走在最前方，朝赵佐西说道：“佐西姐，东南风向吹得难受，你跟在我身后哦。”
　　“嗯。”她转头看了一眼，贺宴就在她身后，接着是陆景川和何毅。

　　熬过了山脊的大风，总算到了地势平坦些的坡上，有些零零散散的树能靠着歇一会儿。

　　贺宴把包放树桩上，打开夹层翻找了几下，拿着什么走了过来。

　　“吃点东西。”语毕，赵佐西发现他朝自己手上扔了个小压缩袋。
　　一包牛肉干。

　　范才升用他那大白牙撕扯开，囫囵道：“谢谢队长。”
　　见赵佐西拿着翻来覆去，他伸过手，“佐西姐，这是密封好的，贼难弄，我帮你打开。”

　　赵佐西瞧着他爽利的牙口，一时不知进退。

　　“我来。”旁边站着的贺宴淡淡说。
　　赵佐西顺势给他。

　　只见他半蹲下来，把压缩袋扔地上，在周围扫视一圈，捡起一大块棱角分明的白色理石颠了颠。
　　下一瞬便朝这袋子猛地刺了下去。
　　“咔嚓”一声，袋子裂了。
　　幸好塑料袋有弹性，牛肉干没被碰到，只是作俑者全程面无表情，一股子劲儿看得赵佐西心都紧了紧。
　　要不要这么暴力。

　　这里的牛肉鲜香结实，她和范才升吃得津津有味。

　　贺宴把牛肉递给她后，从包里拿出文件夹，就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杉松下。

　　陆景川他们也不知去哪儿了，赵佐西左转转又看看，没留神居然走到了贺宴跟前。

　　只见贺宴抬起眼看着她，等着她说事儿。

　　赵佐西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右手举起抓着的牛肉，“贺...队，你不吃点东西吗？”
　　他把文件合上，语气随意，“不用，时间差不多了，拿好东西出发。”
　　她乖巧应声：“嗯，好的。”

　　此时陆景川一行人正从坡上走近，赵佐西从小眼尖，看得清清楚楚，心情转而明媚起来，计划着待会儿怎么和男神要一张合影。
　　取哪个方位的景都想好了。

　　“不走，在看什么？”

　　贺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旁边，低头问道。

　　一米八几的身高和墨镜鸭舌帽的加成，赵佐西只觉得这个男人压迫感十足。

　　她本能退开一步。

　　来不及等陆景川了，她点头如捣蒜：“走啊走啊，准备拿包呢，等您一起走的。”

　　但是贺宴根本就没停脚，她话没说完，他人已经走好几米远了。

　　后知后觉，赵佐西反应过来了，这贺宴根本就在逗她啊。

　　明知故问！这里除了几棵光秃秃的树就剩一个又一个的大土坡，她看看陆景川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