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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岛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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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机里播放着未知歌手缠.绵一样的低吟，像黄昏时末班车晃晃悠悠地滑过铁轨，眼前的风信子笑得摇曳，一簇一簇紫元宝似的。
原先那她倒是从不曾见过这种花。那永远只有酷寒的白雪和遮天蔽日的林海，郁郁沉沉的，像无望的尽头。
她觉得稀奇，便停了浇水的手，一层层推开细密的叶片，择取了最肥嫩的一朵。
根茎有汁液，粘连着她指腹。她往那花心瞧去，温润的玉露丝线般，晶莹剔透的。
也不知道甜不甜，她兀自琢磨着，将花含进了嘴里。
身后冷不丁传来几声流里流气的口哨，一回眸，瞧见一群不三不四的小混混浪浪荡荡地路过。
“哟，小美女！大晚上的采花呢？可别真的碰见采花贼咯。”
“嘻嘻嘻，哥哥请你吃宵夜走不走啊。”
“你他妈少辣手摧花了——哎美女，你别鸟他，要吃也得跟我吃，我不欺负人哦，哈哈！”
……
到了深夜本来也没什么正经人，她不为所动，正准备卷起浇水管道回屋，但也许人类对于靓丽的东西总是比较欣赏，她视线在一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那为首的男生个高，身形落拓，无袖的黑T松松垮垮，露出的胳膊上纹了些怪异的图案，却仍然遮不住虬劲漂亮的肌肉线条。
一群混混要么光头要么染着五颜六色的杂毛，乍一看养鸡场似的，倒把他乌黑的板寸衬得清气凛然。
他也没随同着吆喝吹哨，只单手抄兜，往下撇的眼尾懒懒散散地睨着她，漫不经心地像没睡醒。
风信子的花蜜悄然淌进舌尖，轻微的刺和酸涩。
她收回视线，吐掉了口中的花，开始一截一截地卷皮管。
可能是因为见流氓头子没吱声，小混混们也不好自由发挥，言语调笑了几句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
大嘴搓了搓手掌，有些留恋地啧啧感叹道：“那双腿白地还怪晃人眼球的——你瞧见没？”
被他推了一下的男生依旧像没睡醒，也没搭腔，薄唇衔着的半根烟吐出来好一阵朦胧的烟雾。
神经练就地很敏感，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余光微微一瞥，那截板寸已然转回去了。
手臂倏尔叮咛的刺痛，她眼皮一垂，一只硕大的蚊子正趴在其上进食地正欢。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啪”的一声，掌心再摊开，小团花一样的血色，七零八落的尸体横陈着，污泥似的。
冲着那污泥看了良久，终于，她晃了晃手，面无表情地甩掉了。
*
海边就是这样的，即便深夜，海浪也无休止，一波又一波永恒又孤寂地拍打着窗棂。
她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完全没点困意。也不知道是初到此地带来的新奇，还是别的什么。
应该是别的什么，因为已经不算是初到。
她来普陀岛好几天了。这个岛地方又不大，逛三圈就转遍了，得见无边无际的海和黄白柔软的沙滩而产生的新奇感流逝地飞快。
不怪岛屿不够引人入胜，她几个月以来基本就没怎么阖过眼，眼皮一盖很多东西就总是争先恐后地闯入脑海。
漫漫长途的辗转颠簸都无法消弭，只会令它更加清晰。
哪里能够安眠。
她深深呼了口气，指尖刚够着枕边的耳机，外面便起了动静。
撩开窗帘看，几道身影在月下像飞贼一样，攀着铁丝网极其灵活地翻进来。
这家游乐园的老板不是个和蔼宽容的主，平时栽养的富贵盆景掉了片叶子都会拿人试问，声称坏了他老人家的财运，更别提游乐场里的诸多设施。
反正她不敢怠慢，毕竟工作来之不易。
她披了件外套翻身下床，前脚刚踏出逼仄的房间又回眸，思量再三，抽出了压在枕头底下的匕首。
前厅门口的摇椅上坐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对镜捋着她那头火一样的红发——每次看到她这发色，她就觉得刺眼。
“小星？好好的怎么起来啦？”女人问。
“刚听到点动静，下来看看。”她说。
女人叫丽丽，是她同事，二十五六的年纪，却老是打扮地像半老徐娘。也不只是打扮，行为举止也颇具妖娆的风尘感，总让人觉着她背地里其实是个拉皮.条的老鸨。
丽丽刚化完妆，一笑起来两边嘴角咧开，鲜红地像血盆大口。她瞧了她一眼，又低头去涂指甲油，边说：“不用管他们啦。这些小屁孩，酒喝多了就喜欢四处瞎晃悠。不用管，他们作不了什么妖，睡一晚明早自己就走了。”
祝星哦了一声，问：“你认识的？”
“认识啊，这屁大点地方我谁不认识？”丽丽翘起一只鲜血淋漓似的指尖，点了点某个方向，努嘴说：“那阿陆、大嘴、文山…都算得上是熟人，经常跟明哥一块玩儿的。你以后和他们打照面，也用不着见外。”
明哥是她男朋友，祝星见过一次，顶着满脑袋狗尾巴草一样的黄毛，个子矮矮小小跟发育不良的难民似的，大金链大手表倒是一样都没落下。
祝星有时候都觉得他那细细的鸡脖子迟早会被那沉甸甸的大金链给累断。
总而言之，他和丽丽站一块，从面向气质上看过去就是标准的龟.公和老鸨。虽然丽丽打扮骚气，但五官好歹是标致的，也不知怎么就瞎眼看上了他。
祝星嘴上应承着她的话，视线随她指尖点的方向望过去，黑丝绒布一样的夜幕里，少年曲着一条腿坐在梯形积木上，手臂搭着膝盖垂下来，指骨夹的烟有雾袅袅升起，与他模糊的目光一并渐行渐近。
时隔不久，她当然还记得。
记得他那幅没睡醒的病恹恹的模样。
这么远看，他也不像是喝多了。露在外的皮肤都冷白冷白的，清澈地如同月色。
他形影相随地坐在那，身后的海浪与黑天自成一体，仿佛汹涌滂湃都是为他而生。
“好不好看？这个颜色是不是特别配我这条裙子？”
女人的臭美斩断了她神思，她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很恰当地夸赞道：“你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咦，甜嘴。”丽丽捏了她脸一下，却明显地因赞美而高兴。她牵着裙角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说：“待会儿去见我明哥，亮瞎他的狗眼。”
祝星微微一笑。
她这妩媚的玛丽莲梦露式飞裙摆引起了小混混们的注意，接二连三的调笑隔空响起来。
“丽姐！穿这么好看上哪儿去啊？”
“还用得着问？明哥今晚可是又享福咯，不像我们…”
“丽姐！你小短裙走光啦！黑丝啊，这么情.趣？”
丽丽听了也不恼，她笑嘻嘻地跑过去，作势就要揍那几个嘴贱的，三两招下来，演变成了一群人的嘻嘻哈哈和打情骂俏。
祝星摸了摸口袋里的匕首，心想这也没她什么事了，便打算回去。
摇椅上躺着个被压瘪的一次性纸杯，她扔完垃圾，起身便发觉他们正朝自己看来，调笑声减退不少，像是在说些什么。
特别是那正中央的黑衣少年，直直的目光丝毫不避讳。
祝星有短暂的怔愣。
*
阿陆下巴微抬，问道：“那是谁？”
丽丽回头望了一眼，嬉笑说：“新来的，漂亮吧？”
他嘴角扯起个极微妙的弧度，像笑又不像笑。
视野不比之前看见她唇角含花时清楚，但朦胧也有朦胧的美。
大嘴有一点说的不错，那双腿确实白地晃人眼球。
他眼皮微敛，冲丽丽拖腔带调地笑道：“哪有你漂亮。”
“讨厌。”丽丽故作娇羞地搡了他一把，“少来哄我了，我们这种黄花菜，嚼都嚼不动了，哪比得上人家年轻小姑娘。”
他又笑：“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嚼不动？”
“你流氓！老娘都比你大六岁！还在这调戏你姐！”
一群人又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烟抽完，他抬手去碾，余光里却已无那晃人眼球的白。他顿了顿，出声问：“叫什么？”
丽丽成天和他们混在一起，已经练成个老油条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脑筋不用转都明白。
她佯装气哼哼道：“祝星——哼，好啊，还什么哪有我漂亮呢，就知道你哄人的，心思还不是被年轻小姑娘给牵了去！王八羔子。”
闻言，他短促地笑了笑，也不反驳，只点点头，咬文嚼字地重复道：“…祝星…嗯…”
那双藏在玫瑰色花丛里的眼眸，确实清淡明湛地像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