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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孤岛初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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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焦灼而漫长的,尤其是在未来不辨的情况下。视野之内,是一片浅灰迷蒙。那艘汪洋中孤独的旅者,就如同嵌在浅灰背景下的油画中出彩的一笔。她的心里,油然而起的是一份难言的激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变得生动起来。
依琳挥舞着长袖,希望那艘船上的人看到后往这边停靠。她大声呼喊着,声音空荡,飘向茫茫大海。许是她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那艘船渐渐向她所在的方向靠近。
然而,待她看清了站在船头的那个人时,手一时僵在半空,久久无法回过神来。有泪将落未落,盈满眼眶。海风吹起,发丝飞扬在眼前,一切变得模糊。海鸥涉水而过,激起一排排折射着七彩光芒的水珠。时间的节奏恍若忽然之间变得缓慢,而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却愈发显得绵长。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依琳的心中不断地回响着这个疑问。她的双手紧紧掩住口,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
终于,船停在了她的跟前。男子站在桐木帆船的最前端,对依琳伸出了一只手。指尖修长,却不再苍白。夕阳的余光洒在他栗色的卷发上,冷峻淡漠的面庞也增添了几许柔和。他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依琳的耳边。他说的是,依琳,我来接你回去了。
依琳久久凝望着他浅蓝色的星目,再也无法抑制,哭着扑入他的怀中。她埋首于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抱住他宽厚结实的背,喃喃道:“苏,你去哪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男子身体一僵,然后冷静地轻轻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沉声问道:“谁是苏?”依琳不可置信地对上他幽深明亮的双眸,心却跌落悬崖,全身失去了得以维系的力量。眼前这个男子,有着和苏一模一样的眉眼,却分明少了份邪肆狷狂,却多了份冷峻从容。而他的衣着,亦不是苏的风格。她打量着船中陆续走出的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和更深的困惑。
“你,是谁?”依琳嘴唇嚅动,艰难道。她碧色灵澈的双眸,在这一刹那失去了光彩,变得空洞而茫然。眼前这群人,皆身着清一色的银色铠甲,英武不凡。而那艘让她望见希望的曙光的船,在此刻近距离的观察之后,却渐渐发觉那些让她忽略的东西。木制的桅杆帆船,样式古旧,似乎在风浪中不堪一击。在她所生活的时代,何曾见过这样的船?
“公爵夫人,上船吧。”两排身着银色侍卫服的男子屈膝跪在船头两侧,恭谨地行礼道。训练有素,一丝不苟。依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惊愕地问道:“你们叫我什么?”
“公爵夫人。你是我们埃诺城堡的女主人啊。”为首的一个高大威武的侍卫微微抬眼望她,耐心地说道。
依琳将目光转向先前的那个神色难辨的男子,颤抖着声音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威廉·埃诺。”男子面无表情,目光却一直锁住依琳。语气淡然而清冷,却有一种特别的磁性,仿若破冰的声响。
“夫人,快天黑了。我们还是先回埃诺城堡吧。”为首的侍卫说道。
依琳思忖,不管如何,要先离开这个孤岛。而未来有足够的时间来让她弄清一切的前因后果。这样想着,她便将手放进那个名为威廉·埃诺的男子伸出的手中,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眸,由他牵着踏上了那艘木船。那一刻,她隐隐觉得,此生命途流转,将随着这个男子而改变。而等着前面的命运,将如这船下划开的细流,看似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却不知何时就会掀起惊涛骇浪。
暮色渐深,海风忽起。原本独自站在船头的依琳,不得已坐进了船中,却因着彼此的不熟悉,而多了几分难言的尴尬。刚开始见到他们,她由于激动而下意识地忽略了很多事情。此刻细细回想,那些事便一齐浮现出清晰的面目。首先是语言。他们所说的话,并不同于她在课上所学的法语。此前在国内B大她学的是法语专业,也接触过一些古典拉丁语,但是他们的用词更为晦涩难懂,语调语速都极为迥异。奇怪的是,她却完全不觉得和他们交流有任何困难。其次是服装。如果她记得没错,他们身上的甲胄,应该出现在中世纪。从他们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动作来看,当属一支正规军队。而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荒岛?而且似乎事先已经知道她在这个岛上。还有,自己身上的衣服,到底是谁换的?而她,又如何会从苏的身边孤身来到这里?
然而,最大的谜团,该是身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每当看到他的脸,依琳都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若在时间游离的碎片里,每一片都有他们交汇的痕迹。这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苏。可是,即便他们此刻靠得这么近,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冰寒与疏离。淡然无波的眉目里,闪烁着深沉的幽蓝。正当她想得入神时,极端静谧的空间内,忽然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依琳慌乱地抚着腹部,尴尬地冲他们笑了笑。
“安德烈。”埃诺公爵忽然唤来那个领头的侍卫,并对着他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依琳便见他从船尾取出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不少食物。烤面包,熏肉,还有一小瓶葡萄酒。安德烈屈膝单腿跪在依琳跟前,右手放在胸前行礼道:“夫人,请用餐。”这时她才看清这个他的样子。他的眉目浓黑,五官轮廓清晰,线条刚毅,配上一身戎装,更添几分英武。
依琳感激地望着他,然后转向埃诺公爵。在他的眼神默许下,依琳抓过一块面包啃了起来。此时此刻,她早已把在大学学的礼仪抛诸脑后了。吃得口干,她仰头灌了几口葡萄酒,却呛得连连咳嗽,碎屑洒得四处都是。在中场休息的空隙,她瞥见公爵微皱着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沉默着递上一块白绢手帕,依琳也顾不得许多,接过胡乱地擦着一片狼狈的胸前和群摆。边擦的时候,她边想着,一块面包,就让她的形象全毁了。不知教她形体礼仪的老师知道了,该作何感想啊?
依琳自知失礼,吃完东西之后便闷闷地伏在船头。背后卫兵的谈笑声清晰传来,她却始终融不进去。埃诺公爵则同安德烈在舱内商谈着什么。依琳觉得无聊,便对着天空数星星。数着数着,她渐渐觉得星星的影子都重叠在一起了,碎成一片光影迷蒙。寒意袭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眼皮却越来越沉,几度睁合。没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埃诺公爵走出船舱的时候,便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在暗夜笼罩的船头若隐若现。他的银色长靴踏在木板上,沉声回荡。他走上前,轻轻将依琳抱起。她在他怀中动了几下,随即安静下来。清浅而天真的笑意在嘴角漾开。她无意识地抓着公爵的胸前衣物,甜甜睡下。公爵将她安置在船舱内,却不想惊醒她,便坐在她身侧,任由她睡在自己的怀中。夜色深沉,这艘孤夜中的木船却依旧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