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将军归京 ...
-
“小哥哥，这个糖葫芦你还吃吗？”
“不吃的话……可不可以送给我呀。”
“哟，谁家跑出来的俊俏小丫头。想吃啊？”
寻着那声源看去，就见了汴京最热闹繁忙的地方。
汴河边的码头自此昷帝开国以来就轰轰烈烈的燃起了河运洪流。
数百年来，西域、江南、东城、北疆……四十二城池无不出口，东西两洋皆起财流。
此时，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应接不暇地运送在码头。不少奇装异服的商贩水手直接把铺盖放在码口就开始吆喝叫卖。
一副天下太平，百姓和乐之景。
此时黄昏已至，微风荡荡，水波泱泱。
方才说话的是谁呢？
舞象之年的公子哥坐在码头的木桩上，身着云锦蓝衣，一脚踩地，一脚欠欠的伸入了河水中，搅弄着那水花上下翻涌。
他嘴里叼了根草茎，手里上下摇晃着一串红亮亮的冰糖山楂。玉白纤细的手指捏着那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黑褐色檀木签棍。
整个人看上去好不风流倜傥。
他面前站着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鼓鼓的双颊，粉嫩嫩的朱色裙。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口水已经淅淅沥沥的耷拉在嘴角了。
那青年咧嘴坏坏地一笑，似乎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笑着说：“小孩你是真的想吃吗？”
小姑娘：（点头期待）
男子：“嗯……吃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坏笑）
小姑娘：“什么条件啊大哥哥？”
男子：“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咧嘴笑）“你把你的手抱在一起。”
小姑娘：（乖乖抱好）
男子：“我开始数数，你闭上眼睛，我数几圈呢，你就转几圈。然后我停下的时候，你就也停下。好不好？”(眯眼笑）
小姑娘：“唔，好吧。”（乖乖闭眼）
男子：“来，一，二，三……十九，二十。停！”
小姑娘：（啪嗒，一屁股摔在地下）“哇……”（哭）
男子：“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摔倒了吧，小屁孩，就你还想吃爷爷我的东西，噗哈哈哈哈，就不给你吃，就不给你吃，略略略。”（做鬼脸）
男子正捧腹大笑着，忽地就被人拎起了后颈的衣服，令他笑声戛然而止。
一声冷笑也夹杂着讽刺声幽幽地从他身后传了出来：“ 一年不见，我们小三儿都会欺负孩子了？？？”
唐栝：这力道，这冷笑，这姿势，这声音……
他欲哭无泪的闭起了眼睛，缓缓转过了脑袋，可怜兮兮地叫了起来。
“里里，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说罢，就想讨好地去给来人捏肩。
来人理都没理他，直接一个巴掌招呼在了他的小脑袋瓜上。常年握剑的手携着一股劲风直接把唐栝拍的跌了个跟头。
唐栝敢怒不敢言，只好假装呜呜呜的一手抱着脑袋，一手扬了起来，继续讨好他二哥：“里里你看，我给你买了西郊楼的冰糖葫芦，三两银子一个呢，刚刚这小女娃我都没给。”
回应他的依旧是他大哥的沉默，唐栝见他大哥不吭声，以为讨好有戏，立即贱兮兮地扑到了“里里”身上。
刚要搂住他大哥脖子来个叙旧拥抱，他哥就利索地往他脚下使了个绊子。
“扑通！”唐栝毫无防备的掉到一旁的河里了。
掉下去之前……孟昶这个王八蛋竟然还拿走了他价值三两银子的糖葫芦！
孟昶笑眯眯地把糖葫芦递给了一旁边抹眼泪边眼巴巴望着糖葫芦的小女孩，用金丝帕为她拭去眼泪。
他调笑了一句：“在外面以后不要轻易吃别人的东西。倘若我是坏人怎么办？”
小女孩呲着牙，拿着糖葫芦咬下一个红彤彤的山楂果，用尖尖的签字指了指刚刚从水里爬出来，还没拧干衣服的唐栝道：“他这样的才是坏人呢，大哥哥你人这么好，请我吃糖葫芦，才不是坏人呢。”
说着，冲唐栝哼了一声，吐了吐舌头。然后又对孟昶腼腆一笑道。
小姑娘一口嫩嫩的江南口音，软软地道：“大哥哥再见，以后你要是还请我吃糖葫芦，我……我就嫁给你。”说罢，害羞的红着脸跑走了。
“靠，孟里里你个王八蛋！居然连小姑娘都不放过，为了她把你家小三我扔水里去了。说！居心何在。”
唐栝伸长了手臂，一把揽过孟昶的肩膀，接着来了个锁喉。
“我数到三，你再把你的湿爪子扒拉在我身上，我就把你摔进旁边的泥潭里。
孟昶轻轻一笑，都不带回头看一眼的，便开始数：“一……”
“得得得，大哥我错了好吧，我这细皮嫩肉的，您再给我摔断了骨头。”
还没数完一声，唐栝就赶紧松开了手。
孟昶玩弄着手中的镶金扇，悠哉的渡步缓缓向前走。
唐栝跟在后面，他一边自己继续拧衣服，边拧边吧嗒吧嗒说话。
“啊啊啊，我的细纹蓝锦云华。我买了不到仨时辰，啊啊啊，我为了迎接大将军您归京，特地花三百两银子做的衣服。结果你一上来就给我来了个湿身。不过你不是一回来就去见你爹了吗，怎么？没留你吃饭？我还以为今天要等你到晚上呢。”
说罢，还没等孟昶开口，他又说了起来：“哦对，纪将军回来了，怪不得你这颗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哼，也就这个时候你会想起我……”
孟昶让他巴拉巴拉吵得头都快大了，心道，我这次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吵吵我的，得想个法子问问他的正事。于是扭头道道：“等会我们去哪？”
他这么一说，唐栝立刻就不吵吵了，笑眯眯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诶呀，我就说为什么急着见我呢，原来是想干…这个呀。”
说着，他用眼神给了孟昶一个：“原来如此”。
孟昶毫不客气的挑了挑眉，风流一笑：“所以小三儿，我要的东西和让你打听的事都办好了吗？”
“哟，看来里里是看上人家了呀，诶，你说你们上次到底干什么了，诶呦，那可是个男的，不是只有我好这口嘛。什么时候我家小将军也喜欢男人了？”
“哦……莫不是那阁主以身相许，然后……”唐栝边说还边嘎嘎的笑着。
好不容易笑完了，唐栝一看他哥貌似要黑脸了，赶紧咳嗽几声，开始补救。
“东西呢，我给你带了，但我娘亲说了，那玩意最多就能让人家见你一面，真正要用，只有我娘亲自出面才行，而且只有一次人家报答的机会。”
孟昶皱了皱眉，道：“你母亲当年到底予了他什么，得他一报？”
孟昶看上去一副非常疑惑的样子：“我找人查了他的生平，干净得很，无父无母，在寅煦和令堂的帮助下开办了梦阁。但却没有为何结识他们二人的痕迹，着实古怪。而且我父亲……似乎也认识他，父亲在崵城收了一个亲卫，说是要送到梦阁。我问过了，他也不开口，只说让我不要打听他。”
“哟，原来你不知道啊。”唐栝稀奇的一瞪眼，然后忽地就有几分严肃的道：
“你真的什么都没查到？”说着，仔细盯着孟昶的眼睛，生怕漏掉一点端倪。
孟昶眉头皱着疑惑道：“我派了四位我的亲兵，都是平时的情报兵；若非人刻意掩盖，不会查不到。”
唐栝点点头，有点犹豫要不要和他说。
斟酌一番，看孟昶应该没有恶意，开口道：“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我母亲还再三叮嘱我不要说出去，我拿那玉帛时和母亲说了是为你借的，她说这玉帛之赠，可见不可行，你拿了也没什么大作用……”
唐栝说到这，就更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孟昶见他如此神情，了然道：“你今日即使不与我说，我他日也会上门拜访令堂的。你告诉我之后，我自去向唐夫人请罪。与你无关。”
“哎，其实你还是不知道好。”
唐栝说着偷偷瞄了孟昶一眼，接着说。
“如果你只是想找个男人玩玩吧，梦阁里多的是，但和他……我怕你被……弄死。”
说完赶紧跑到他哥前头，生怕他哥冲过来揍人…谁知孟昶只是一点头，继续把玩手中的扇子，道：“那现在能说了吗？”
“那，我也知道的不多，你要是真的想了解，还得去找我娘亲。”
唐栝正正神色，放慢了脚步。
“我母亲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十四岁，我娘那时候是为见奚贵妃去的，她二人是至交。那年奚贵妃失了幼子，渐渐病重，皇上把她遣送出了宫，她久居二皇子殿中，渐渐的便有些痴魔了。”
“我母亲听闻此事，去北雪寺求来了些佛印，二皇子当时在宫中颇受苛待，吃穿用度看着都寒酸。于是我娘亲就派人去送了些日常用的和炭火衣物什么的。”
唐栝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亮。他低声道。
“当时她在院中看见了一个小孩，至今想起都是那么冰雪伶俐，好生漂亮；还以为是哪个嬷嬷的丫头，所以在宫中生活。”
“过了几个月，奚贵妃薨了，二皇子伤心过度，闭门服丧。因为我母亲打点了奚贵妃的丧礼，二皇子十分感激。几日后那奶娃娃竟然受二皇子嘱托来谢恩了。”
我娘这才知道他是个侍读，二皇子救下捡回自己宫中。我母亲见他生的聪颖，而二皇子在宫中那时情形并不好，就想给他找个差事做，却被他婉言相拒了。”
“ 谁知半年后，他亲自上门拜访我母亲，然后拿出了那玉帛说想求我娘亲一件事。我母亲很是惊奇，他直言需要黄金十万两，和一间临水的楼阁，还拿出了二皇子的亲笔。”
“我母亲与他秘谈了两个时辰，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奇了，她那么精明的人，居然会答应一个小孩。”
孟昶了然：“那他就是在寅煦和你母亲援助下开办了梦阁，对吧。”
唐栝点点头，又摇摇头：“原先不叫梦阁的，这才是我要和你说的重点。”
唐栝低着头，神情凝重道：“第一年的时候吧，他的那楼叫做‘凤园’，只是做些佳肴美食，他自己酿酒卖。但仅仅这样，他在第二年初就还清了我母亲借他的所有钱。”
“第二年下旬，他先南下后北上，回来时，跟了三船绝色佳人，有男有女，一个个都不过豆蔻年华。”
“第三年，他开办了现在的‘梦阁’，那楼阁成了小有盛名的青楼。”
“但是第五年开始，梦阁成为了绝无仅有的圣地。”
唐栝抬头道：“你常年在边关，可能不知道皇上这十年以来，只纳了两位妃子。”
孟昶偏头看着他，道：“略有耳闻，听说盛宠至极，一位是现在的皇贵妃娘娘宋酝，一位是贵妃宋…酌…？！…等等，宋…这……”
孟昶猛地眯起了眼，貌似十分惊讶的样子：“她们是梦阁的人？”
唐栝点点头：“皇上有一次微服私访，在街边碰到了宋酝，也就是现在的皇贵妃；三年后，又在万春台祈福时，碰见了出来采花的宋酌。”
“听说这姐妹二人都是宋酹的亲姐姐，自此……梦阁皇恩浩荡。”
“可是……这也不至于如此…吧。”孟昶疑道。
“对，但你知道皇上是用什么来换美人的吗？”
唐栝摇摇头，冷声道：“北越营的兵权。”
“什么？”孟昶大惊，压低声音，加快了几分脚步，追上唐栝，二人一起靠站在街边。
孟昶冷冷道：“那老头脑袋是发昏了还是被挤了？北越啊！除了你姐带的南安军，北越可是响当当的大军！”
“并不是，在纳宋酝时候，宋酹也只是索要了一万精兵，表面言曰：看管保护梦阁。但在第二次纳宋酌的时候，那人狮子大开口，朝廷之上，六部围中，他张口就是十万精兵。”
“皇上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居然答应了！满朝文武，礼仪百官，一天的弹劾上奏能压死人。”
唐栝声音越来越低“我母亲有一次在宫中听皇后说……那人…其实是皇上的儿子，多年前流落在外。皇上私下还偷偷给了他不少兵权。甚至当时想给予其左相之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答应。”
孟昶被这劈头盖脸的一脑门信息砸的有些发懵，看上去痴傻地楞在了原地。
汴京城街道上西洋进贡的的汽灯忽然全部打开了，细碎的灯光长长地铺了一条街，满目繁华也仿佛凝聚不朽。
孟昶被灯光刺的眯了眯眼，抬起了头。对低头踢小石子的唐栝道：“所以他是皇子？为什么寅煦从未和我说起。”
“诶呀，都说了我娘亲才知道原委，我为了这事，给她端茶倒水俩月，才得到这些消息。我听完的时候也不可思议。”
说着，唐栝语风一转：“不过……那阁主长的是真的好看，难怪你俩待一夜你就看上了。”
唐栝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
“你常年不在，是不知道他的声名。”
唐栝清清嗓子，道：“他可是‘中原绝色’‘千姿孟春’的梦阁阁主宋酹。”
他十八岁那年二皇子生辰宴上，他一舞名京，那年的状元郎那日也凑巧去了，回来便在翰林院大肆宣扬，还提笔谱出了：‘千金不值孟春舞，万银不换腰下绸’夺了那年元月诗榜魁首。”
唐栝说的眉飞色舞“他在皇上寿宴上醉了酒。舞剑抚琴，吟诗一句：玉面隐隐沉，江酒醉美人。自此又得了个‘玉面酒江美人’的称呼。”
“所以呀，你俩要……真内啥了，你就当人家和你春宵一夜玩玩罢了，别当真。”
唐栝偷偷瞄着他哥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谁知孟昶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说：“我一年多没回来了，你带路吧。”
唐栝一脸：你在说啥？我听到了什么？去哪？我不相信我的耳朵！
孟昶看他傻愣愣的样子，嫌弃地多解释了一句：“东西不是都拿上了，找人去。”
唐栝心里把他骂了千万遍：所以你他娘的压根没听我说话是吧，我方才在劝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吧！
但表面上不敢发作，只好哭笑不得的开路。
月色染明了暮夜，二人的身影被灯光拉的很长。
夜，才刚刚从梢头升起……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将军归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