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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魇 ...

  •   事故的源头是一场火灾,在距离她们跨越了小半个上海的商场里,受伤的人不少,可是死亡人数就一个。

      为什么?
      为什么死宅偶像王晓佳会挑这么一天,一个人发了疯似的跑到那么远的地方,碰巧死在那场火灾里?仅剩的那点理智里,蒋芸百思不得其解。

      凌晨四点四十,吕一被一阵骚动惊醒,她缓缓揭开眼皮,蒋芸正蓬乱着头发在翻找些什么:
      “芸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这是……在找什么呢?”
      “药呢?”
      “什么?”
      “药呢!”蒋芸抬头,咬牙切齿,表情凶狠,“我昨天吃的药呢?!”
      吕一看着她,欲言又止。
      “好。”蒋芸抿着嘴点点头,铺满红血丝的眼眶里迅速涌上了雾气,“吕一,你好样的。”
      “阿姨让我知无不言的时候你一副什么表情啊?”
      “都现在了你还打算闭口不言?”

      “我……”吕一咬着嘴唇,“我那时候真没多想!”
      “天草她中午来找你的时候……把药拿走了。”

      对了,拿走就对了。
      可是为什么呢?·
      王晓佳仿佛是故意抛下蒋芸,形影单只、火急火燎地赶去赴死。

      是,她蒋芸是说过,如果没能成功,就算了。她说,这就说明她们没有缘分呗。
      可是她那时所谓成功的含义是能够和王晓佳破镜重圆,重归于好;而她那时的保底仅仅是能够让王晓佳不再受伤。她那时觉得自己足够大公无私,真正想要的足够少了,可现如今:事实证明,和她所想的可谓是大相径庭。

      蒋芸不能接受。
      她突然很恨那个打断高僧说话的自己,万一没能实现愿望呢?……能怎么弥补呢?
      假如,她只是说假如!假如能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的话……

      七月二十七日,葬礼。
      蒋芸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纱裙出现在陵园,王晓佳的母亲有些偏激,不让她靠近自家女儿的墓碑,王父拍拍她的肩膀当作安慰,蒋芸最后只得对着王晓佳和她最亲近的家人深深鞠了一躬。她自诩鞠躬从不少于九十度,这次更是十分到位,她原先并不想哭的,可是直起腰时却已然泪流满面。
      表面再冰冷,她蒋芸也本就是感性的人。

      那天过后,蒋芸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到那个护送她完成转生的护身符,于是她即日动身,孑然来到普陀山那道下山小径处,一位老叟站在那座门冲山下开的院子前,捋着长长的白色胡须冲她笑,语气熟稔自然,仿佛在唤多年不见的老友:
      “啊,你来啦。”
      但是这回他没有再邀请她进门,宽大的袈裟被他瘦削却广阔的肩膀撑起,把寺门遮得严严实实。
      看到他苍老的脸时,蒋芸就知道他一定是知道这些因果的。于是她张口便问:“如果实现不了呢?那时候如果我问下去,你会如何回答我?”
      “那只是在测试你是否心诚罢了,”僧人低笑,“不是什么值得后悔的事。心诚不挑时间,毕竟要付出的代价是一样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临走时,蒋芸往他脚边看,空无一物,视线延展到院子里,被僧人抖袍打断:
      “阿弥陀佛,长生已经不在了。”
      哦,原来那条灵犬,叫长生。

      多讽刺啊,叫长生的狗,不在了。
      她叫未来,却一次次想回到过去。

      下山路上,蒋芸接到来自王晓佳父亲的电话,让她把随身携带着的335房间钥匙还回去。
      当晚蒋芸很晚才到中心,她买了些酒,在王晓佳那个没来得及整理的房间里醉了个痛快,明天她的家人就要来收拾掉所谓“遗物”,连这块“净土”都快要不是她能够设身处地怀念青春的地方了。
      她是真的不擅长喝酒,以至于醉倒在地的时候四肢已经彻底无力了,一个滑崴感觉头发丝进了眼睛,她抬起手去揉,抬到一半觉得不对劲,手里像是握了个什么东西,模模糊糊地,定睛一看,是一个蓝底白花的锦囊。
      视野里所有东西都仿若沾了一层雨雾,只有锦囊上的小楷清晰可见,可是当蒋芸的视线聚焦到上面时,却竟又看不懂那两个字是什么,脑袋里灵光一现,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催使蒋芸把锦囊打开——里头静静躺着一块白玉。
      头晕目眩,有一瞬的失重感,待她回过神来,自己正站在一片广袤的湖面上。低头,湖面上没有倒影,湖底漆黑,深不见底,这让蒋芸紧张地钉在原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跌落进去。
      “怕什么,胆小鬼。”
      蒋芸循着声音看过去,地上站着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在黑暗之中,亮到几近浑身透明。
      “你是……什么东西?”
      “真没礼貌,”那鸟抖抖翅膀,“我可是有名字的。”
      “……”
      “唉,看在是头一回见面的份上,自我介绍一下吧,”有名字的鸟微张翅膀就腾空起来,甚至没有扇动轻而易举就漂浮在半空中,“你好,我是你的轮回梦魇。”
      “我叫未央。”
      轮回……梦魇?
      鬼使神差般地,蒋芸迅速打开掌心,蓝底白纹的护身符静静躺在掌心,上面的小楷字样清清楚楚写着:
      轮回。

      “别介,别介呀,”白鸟过来勾走了那个锦囊,“八字没一撇呢还,你看你,都紧张得哆嗦起来了。”
      “这……”蒋芸干涩的喉咙费力地上下翻滚,“轮回……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着要再来一次吗?”未央仿佛带着一丝嫌弃,上下打量着蒋芸,“明明你的决心足够坚决,才催生出我的呀?怎么又这副怂样子?”

      “我只是……一时没回过神来。”蒋芸慢吞吞地回应,又缓慢地在回应时让自己的大脑恢复冷静。
      “没关系,我可以等——”未央上下飞个来回,快到白色的身影在漆黑的湖面上映射成一条极细的线。

      这场面,这对话都似曾相识,这让蒋芸想起在转生伊始的漆黑走廊引导她一步步走到335的红色丝线,都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浮光,爱未央,名字又都是取自于她和王晓佳合作过的曲目——幸好不叫低烧,一点点这类,取了两个还算好听的曲目当名字,蒋芸突然庆幸——当时她私以为浮光一定是什么善良的小精灵导游,万万没想到散发着光亮的引路者居然是“梦魇”这么可怕的东西。
      “你认识浮光吗?”既然心里有疑问,蒋芸想,不如就干脆问问面前这个趾高气昂的小玩意。
      “嘿,你这说的,”小鸟一边翅膀掩喙轻笑,“你看你的脚下,不就在哪儿呢么?”
      蒋芸忙不迭低头——可不是么!她脚踩那片深不见底的湖面下,有一个红色的小东西若隐若现地散发着微弱的光,凑近了看,是条奄奄一息的燕尾草金鱼。
      “浮光?”
      她半蹲下去,用手想去触碰,可是湖面仿佛有一层屏障把她们隔开,她抬头看未央,与浮光相反,漂浮在半空中的白色小鸟活力十足。
      蒋芸上下打量一番:“为什么你这么活泼?”
      “你什么意思啊?”未央语气不善,“我活泼点你应该高兴才是!”
      “不,不是,”蒋芸也发觉自己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对比之下——为什么她这么……弱?”
      未央说得有点沉重:“大概是因果弱了。”
      “可以救她吗?”
      “可以啊,”未央飘飘忽忽飞过来,“她的因果已尽,只有你能继续这轮回了。”
      “继续?”蒋芸敏感地抓住关键词,为什么这轮回还尚未开始就已经用上这么一个一而再再而三的词语?
      “什么意思?”
      “拜托,我是初生儿,你问我这么多合理吗?”未央脑袋一甩,蹲上她的肩膀,“我只知道她也是轮回梦魇,并且也是和你的因果缘分纠缠着,否则就不会出现在一面之隔的湖底。既然是轮回梦魇,为轮回而生,那拯救她的方法,可能就只有再度开始轮回了吧?”
      “怎么开始?”
      “急什么,”未央双目炯炯,“你现在只知道了开始后可以达到什么目的,并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就急着要开始吗?”
      “那……”蒋芸低头看浮光,是错觉吗?才几分钟,她身上的光芒仿佛又黯淡一些。
      “啊呀!一时半会死不了!”未央再度腾空,“蒋芸,你要想好了,堕入轮回可是和转生的虚体不一样,相当于是用执念把你的灵魂锁在这一段时空里,直至达到你的目标为止。”
      “那如果达不成呢?”经历过一次失败的蒋芸并不是很自信。
      “永远继续下去,直到魂飞魄散。”
      “那如果一次就达成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嗯……是吧,只是代价还是一样的。”
      “什么代价?”
      “阳寿啊,”未央说得轻巧无比,“转生用的是虚体,所附因果较少,不损阳寿,可也仅能一次;而轮回所需则是灵体,附加着轮回者前世今生所有的因果,轮回一次,折寿一年。”
      蒋芸思忖半晌,点点头:“那其实还可以接受,假如从二零二二年的三月二十七开始到次年的三月二十七为一个轮回,这岂不是打平了?”
      “……如果你觉得经历停滞的时间和迈向未来没区别的话,可以这么算。”
      “哦,那就这么选吧,选一个为期一年的轮回。”
      “行,只要你不觉得这么长的轮回无聊。”
      “无聊?”
      “是啊,一直在经历一样的事情,一直停留在一样的年岁,如果没能完成心愿就一直不能迈向未来……”
      “那如果到一半不想进行下去了,有办法直接开始下一个轮回吗?”
      小鸟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没有……意思就是像这次转生,即使王晓佳半途不在了,她也要一个人走向二零二三年的生日那天,对吗?
      确实孤独,可是一年的时间能做的改变确实比四个月要多多了。蒋芸思考一会,最终觉得还是给自己多点时间缓冲更好,于是就这么定了一年之期。
      未央在她面前张开双翼,散发出炽目的璀璨,小鸟的声音变得空灵,“……说出你的愿望。”

      愿望?
      那一刻,蒋芸犹豫了,在耀眼的光芒下,她踌躇着,不知道这愿望该许得现实一些还是更加贪心一些,一直拖延到了最后的最后,光芒快要消失,她感觉快要来不及的时候,她总算脱出了口。
      不是轮回直到“王晓佳不再因腿伤不能跳舞”为止。
      也不是直到“蒋芸和王晓佳重归于好”为止。

      “我许愿……王晓佳能够幸福。”
      她听见自己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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