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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旧事 ...

  •   蒋芸和王晓佳都是糊得不行的女团出身,团内规定少女偶像二十八岁前不能谈恋爱,于是她俩卡着点儿,平均年龄二十八岁半熟识了彼此,开展了一场史无前例、空前绝后、如火如荼的团内合法恋爱。
      恋爱的开端轰轰烈烈,舞台上的默契,节目里的惊喜,微博、口袋的暗搓搓,公费旅游拍综艺、看星星……她们在高朋满座里做尽了最浪漫的事,羡煞旁人。
      但这个世界并不宽容,凡事总不可能节节扣扣全部是完美的,她们的感情也难逃此劫。
      蒋芸正式从女团离开的那个节点成为了陡峭的分水岭,她原以为“毕业”能带给她更高更远的自由,殊不知那个女团反而才是她最初和最后的乌托邦。

      蒋芸和王晓佳的缘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二零一六年相识,然后停在原地很久;二零二一上半年,公司老总为了圈钱,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最佳拍档》才是她们相知的地方。
      在决赛的最后一个mc上,王晓佳曾因为这档节目的结束而伤心落泪,她说,怕今后找不到理由经常去找她。那时候蒋芸还没多大的共情感,她毫不在意地安慰她说,你不需要理由,你来找我不需要什么理由。
      可是从女团出来后,连这层“同事”的正当关系都消失后,蒋芸发现,她们所剩下的纽带只有那颤颤巍巍的一条、不被当今社会里大部分人所允许的“不正当情人关系”。
      这个词并不好听,所以当它们从王晓佳父亲口里蹦出来的时候,那个总是好脾气的女人气得面红耳赤,快要嘶吼着蹦上天去,可就算气得发抖,素来伶牙俐齿的她却到最后都没能找到什么方式去反驳自己父亲的用词。
      是啊,在这里,她们没办法结婚的。
      所以她们永远只能是彼此的“情人”。
      所以她们的爱情永远只能是“婚外情”。

      ——混淆视听,却很真实。

      但年近三十的两人深知感情来之不易,不会因为彼此家庭的不愉快而轻易放弃彼此,蒋芸家开明些,不赞同却也不是很反对,给她的压力尚小;王晓佳那边纵使死不松口,但却也败在长沙到上海的远距离上,在女儿的合约到期前,除了接二连三的电话视频教育,倒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那段时间里王晓佳连做/爱都不是很专心,经常做着做着就哽咽起来,嘴里不停道歉,说着“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办法的”,蒋芸只能紧紧勒住她的后背,用自己身体的温暖妄图安慰她,眼角有湿润感,那是因为爱莫能助。
      你会想办法的。
      可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滴泪在上挑的眼角蓄了很久,终是随着羽睫飘飘然一颤,滑落下去。

      最后的最后,让这段情冷却下来的不是争吵,更不是冷战,而是现实。
      那天是七月十九日,小雨。
      她们在天台拍双人照,下楼时没注意楼梯上横生的青苔,王晓佳摔伤了腿,姿势很狼狈,出了个大洋相。
      一开始没人当回事,当事人还指着满腿的淤青吹牛,我摔跤体质,往日里栽得多了,经验丰富,不要担心。
      可是今昔不同往日,膝盖连带着小腿一疼就疼好几天,王晓佳终于在一次公演中摔倒在台上再也站不起来后,在一众粉丝的纷纷嚷嚷声里被队友们快马加鞭送去了医院。
      在被杨冰怡和谢天依架着下台的时候,王晓佳听到很近的站区有人在抱怨说:
      “就是来看她的,怎么走了啊?”

      是膝盖出了问题,什么“十字韧带拉伤”、“ 半月板重度撕裂”云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这些术语无感的王晓佳眨巴着一对儿卡姿兰大眼睛,没太当回事,还有空去笑着安慰安慰脸色凝重的杨冰怡,直到听到医生的宣判说“她不能跳舞了”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什么?你说什么?”
      医生从镜片上方看她:“我说,你不能再跳舞了。”
      “不能跳……哪种了?”
      “哪种都不能跳了。”
      王晓佳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可不行啊?那可不行啊……”

      王晓佳的父母连夜从长沙飞过来,很快就给她敲定了去国外的治疗方案。
      老两口和医生谈完话后走进王晓佳的病房,坐在床边的蒋芸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起身,手足无措地退到一边去,呆楞了半天才去倒了两杯茶水来。
      可是端到最后,人走茶凉,也没被接过去喝上一口。
      八月初,蒋芸送王晓佳去机场,没人冷脸没人赌气,漂亮的脸上每一处都用尽了力气在笑,在祝愿对方能好好的,可是却又默契地在未来的两年里再也没有了联系。

      她们这算是分手吗?蒋芸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王晓佳坐的究竟是哪一架飞机,于是就从下午四点站在登机口的玻璃落地窗前,一直守到七点半夜幕降临,天色暗下去再也看不清楚为止。
      她见证了常人这辈子都看不完的起飞次数,眼睛酸涩极了,随便眨一眨就流下泪来,一滴泪,仿佛是压垮蒋芸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慢慢低下头,再缓缓蹲下去,大腿僵直发麻的感觉蔓延到了头皮,她在控制不住肆意奔涌的泪水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王晓佳没提要分手,却也没让她等她回来。

      蒋芸一直都是个悲观主义者,可是这次她踌躇再三,在无穷无尽的抽泣后,擦干眼泪选择乐观面对,她想,她们应该不算分手。于是从那一天起她开始祈祷一个快乐、健康的王晓佳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她甚至给自己安排了一趟去普陀山的行程,她鲜少迷信,对于各类寺庙一窍不通,只不过晓得普陀山是观音菩萨的道场,想着也许观音能对她们宽容一些。
      让我期待一次吧?就这一次,蒋芸想。
      毕竟她给自己取了昵称叫做未来,却还没有任何一次——如此认真地对未来倾注希望。
      歌手的命是音乐,舞者的命是舞台。作为少女偶像,她们的命是粉丝。

      王晓佳的粉丝取她外号里的一个字,叫草球。许久不营业,她小部分的粉丝转头去推类型相似的小偶像,剩下的那部分则每天泡在蒋芸的直播间里,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只是挂着王天草的头像,变着花样改ID送礼。不知道是在寻找王晓佳的蛛丝马迹,亦或是真的转推了和王书记性格脾气大相径庭的蒋女士。
      在草球眼里,她们的“天草大爷”消失得十分突然,所有的社交平台帐号都还原封不动地在那里。口袋房间刚刚说完公演要加油,上一条刚发的微博还是和蒋芸一起在天台拍的唯美双人照,可是她本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了讯息。
      蒋芸打开微信对话框,她们的对话在王晓佳一个元气的表情包后戛然而止。
      ——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回复呢?
      她不止一次感到后悔。

      这个后悔持续了两年,还是王晓佳给她主动发了消息:
      【芸姐,我回国啦!】
      【晚上要一起吃个饭嘛?】
      蒋芸接到邀约的时候正坐在剧场后台的化妆镜前,这两年她很少来剧场,这次是一个后辈的邀约,生日助演。
      助演的舞蹈很难,她们已经一起排练了好几天,如今马上就要上场,蒋芸却还是当机立断放弃进行到一半的妆发,忙不迭颤抖着手回微信答应下来:
      【好啊,在哪里?】

      还是那个餐厅,蒋芸到的时候王晓佳已经喝了小半杯红酒,面前摆着熟悉的醒酒器,连花瓶里的花束都和她毕业那年的相差无几。
      蒋芸有些紧张,却又在王晓佳抬头的瞬间融化在她熙愉的笑容里:
      “让我等了这么久,可是要罚一杯的喔。”
      “我现在罚一杯,那我们就不要聊了,”蒋芸也笑道,“我直接倒在这里了。”
      气氛不错,随着法餐一道道被端上桌,她们和着熏香蜡烛烛光跳跃的节奏交谈,先是聊了聊王晓佳的经历,听到手术很成功后蒋芸心里的悬了两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而后又被套出了些留在国内的生活琐事,蒋芸也就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说说日常。聊着聊着突然两人都安静下来,虽迟但到的“好久不见综合症”,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王晓佳先开口提起了往事。
      她以两人最甜蜜的日常生活作为开头切入,从看电影、逗狗、做手工,说到吃外卖、逛街、买盲盒……明明都是些轻松愉快的事,叙事者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清脆动听,却说得蒋芸心头酸涩无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晓佳这么说出来,好像仅仅是在怀念,没有一丝一毫的憧憬。
      ——她好像没想过再重现这些回忆了。

      “隔着光阴,我闭上眼睛想起你,依然能够想起那一年茶卡盐湖畔吹过的风,你逆着光,安然无恙。”王晓佳端庄地微笑,似乎真的是在回忆着那些过往的轻松快乐,“蒋芸……”蒋芸忽地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目光相洽的时候被她眸子里的平和温柔抚慰,也渐入佳境,恍惚间以为她们又能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对面人的漂亮的唇角微微上扬,明明是那样明媚的笑容,吐出的字字句句却仿佛魔鬼的宣判:
      “我要结婚啦。”

      是啊,定睛一看,原来她右手中指上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早已不是自己亲手锻造的便宜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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