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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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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的走廊现在就像是一段狭窄的河床,辛苦地承受着汹涌而又兴奋的人流,我背靠着冰凉的墙,感到自己的汗水已经透过了薄薄的外衣,粘到了墙壁上。那些明晃晃的镜头照得我眼前白花花地一片。不要再照了好吗?我就快晕倒了。
我颤抖地倚着墙,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嘴角处的痛疼超过了脸颊所承受的,我想我的嘴角应该是破掉了,那么,流血也是免不了的了吧。
突然,一股清凉的气息冲破了令人滞息的空间,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我的嘴角,轻得好像他在碰触一颗露珠。
眼前迷蒙的世界终于慢慢地变得清晰了,于是看见他的脸,那张我印象中最帅的脸。他的目光细细地扫过了我的脸,心痛地滑过我被掌掴的脸颊,再落到了我的嘴角上。随后,他一把捧起了我的脸,把他的唇放到了我那灼热痛楚的嘴角上,清凉得就像是初冬的第一场雪,落到干裂的土地上。
镁光灯疯狂闪烁。
哎,人道主义,人道主义在哪里啊。
程卓然把我护在他的怀里,然后转身对媒体说:“林飞飞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她不是公众人物,我也不是,所以,所有的问题我们都不会回答,请让开。”他冷淡的声音和身上独有的沉稳的气质让那此疯狂的记者们终于安静了下来,让开了一条路。
他望着我,用力地按了按我的帽子,低声问:“你能走吗?要不要我来抱你。”我连忙摇头,于是他扶着我向楼梯走去。
短短的几步,我像是走在云端上,没有心情再去想萧可和丘絮岚现在怎样。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一个美丽得像芭比娃娃的女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的脸,苍白得像大理石的雕像。
可是还没等我想起她是谁,我的意识和思维已经从身体里剥离了。
我还是没有撑住,终于晕倒在程卓然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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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应该是午夜了吧,白炽灯的光芒显得异常青白,我病床的左侧有一只高高的点滴架,一些透明的液体从挂在那上边的滴瓶里面顺着一条细长的透明胶管一滴滴缓慢地注入了我的手臂。
只是晕一下嘛,怎么就又被扎针了,真是冤枉啊。
微侧头,可以看见程卓然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他的眼神茫然地盯着前方,那是一种让人可以打冷颤的冰冷的眼神,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眼神。他在想什么呢?为什么眼神会这么吓人。
他的手一直环握着我插着针头的那只手的手腕,手心温暖,保持着血管的温度不会被注入的液体弄冰,这个动作让我的心也跟着温暖了起来。我抬起另一只手,用食指捅了捅他的手臂,没想到他想事情想得入神,竟然一动不动。
哎,过份啊,你这是在陪伴病人吗?
我只好用力捅他,他这才反映过来,眉头立刻舒展开了,转头看我,然后凝望着我的眼睛微微地笑了,“醒过来啦,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摇摇头。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和嘴唇,然后问:“这里呢?”我再摇摇头。他却盯着我的嘴角不放,眼神中又放射出了我不熟悉的那种冰冷的光芒。我想我的嘴此时一定已经肿了起来,要不然他不会这么盯着不放,真想看看是什么样,于是我拉拉他的手臂,又指指对面墙上的镜子。
“不要看,丑死了。”他不动。
我不屈不挠地扯他的手臂,他没办法应付,只好走过去把镜子摘了下来,放在我的面前。天那,他说得还真是一点也没有错啊,我一边的脸高高地肿了起来,就像在嘴里塞了个大馒头,嘴角也破了,擦了紫色的药水,破裂的部分结痂了。真丑啊,就像西游记里边被孙悟空打得现了原形的女妖怪。想来萧可是真的生气了,这一下子幸好是打在了我的脸上,如果是打在丘絮岚那张长期做着美容的脸上还不得把她打得毁容了啊。
“看够了吧。”程卓然转身把镜子放了回去,然后走回我身边坐下,可是还没等他坐稳,我就用那只没有针头的手一把就把他的眼蒙住了。
“你挡我的眼睛干什么?你那张脸就算不想给我看,我也都看了四个多小时了,你快把手放下。”
不愧是我林飞飞认定的男朋友,对我的心理还真了解。我好歹是个美女,这张另人恐怖的脸当然不能让他再看,我可不要他心灵上产生阴影。我环顾四周,在床头看到了一只放口罩的塑料口袋,便轻轻地合上他的眼睛,从指缝里确定了好久,见他没有张开眼睛,这才小心意意地放下手。
“你这动作太诡异了,怎么像是在给死人闭眼睛。”他好脾气地任我摆弄着,十分配合地让我把一只医用口罩当成眼罩把他的眼睛罩住。
“这回你满意了吧,现在,我是盲的,你是哑的,我们该怎么办啊。”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听了他的话,我没来由地心里一酸,便张开了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现在,你是盲的,我是哑的,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如此的靠近。
他也轻轻地环抱着我的身子,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把这张口罩罩在你自己的脸上,这样子我们就会方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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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听从了他的建议,把口罩带回了自己的脸上。
这场晕倒让我被判定在医院查看三天,我觉得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刚想申辩,程卓然已经决定这三天陪着我受刑,哼,又便宜那些花痴医生和护士们了。从医办室回到病房,我从口袋里掏出了电子记事本,把盘桓在头脑里一个晚上的问题写了下来,然后举给程卓然看。
你昨天晚上想什么事情想得那么入神?
他扫了记事本一眼,不讲话。
你不会是在想要帮我出气吧?对谁?丘絮岚还是杜心儿?
他淡淡地望着我,然后说:“你说呢?我两个都不想放过。”
我的心“突”地一下打了个寒战,面前的他态度漠然,可是却给我一种好似野兽受伤后的那种感觉。
我的头脑中飞快地闪过他曾做过的许多极端的事。为了给自己的母亲发专辑,他可以娶自己并不爱的女人;专辑没有销路,他就把所有的货品买回来,付之一炬;疼爱自己的弟弟,他不惜用金钱买断人的感情;当别人要求他的帮助,他却因为自己的一个不喜欢而让一双相爱的人天各一方;在他的世界里,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成雨。
程卓然,从原则上来讲真是个很危险的人。他淡漠的眼神中的冰冷,用不太恰当的比喻词来形容,蛮像一个古代的君主才会拥有的那种可以攻城掠池般的独断独行。
不过……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我,对于他,好像真的真的很重要呢。
“嗯,你说呢?”他缓缓地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沉稳而淡然,却隐隐有种强势的力量在里边。
我连忙用力晃我的头,晃掉脑中泛起的被他重视的那份沾沾自喜。杜心儿也罢了,我可不能让他把丘絮岚弄得星路惨淡。丘絮岚是那种热情而冲动的女孩,也许会因为一些我没有经历也无法理解的事情而做出一些不太光彩的事,可是,她是个善良的人。
我拉他坐在椅子上,然后把记事本放在他的膝上,半蹲下来写字,让他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我写的字,听到我心底的话。
两个都不放过?那是什么意思啊,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其实她们也没有做什么,而且我失声啦,唱不了歌,也不是因为她们,我才不在乎她们做了什么呢。我去参加那个活动,去唱歌,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我知道熏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我是为了等待爱情才走上舞台的,等待着你的爱情。现在多好啊,我等到了对不对?
我仰着脸看他,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可是眼中郁结的寒意依然没有消散。哎,他还真不是一般地难搞啊。
你是因为听了我唱了两首歌被感动的对不对?其实,那两首歌是那个时候我唯一的拥有,逝去的亲情和触不到的爱。你知道吗,我的爸爸最喜欢的歌就是那首《布列瑟农》。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常常坐在爸爸的膝头上,听他哼唱这首歌,他还给我讲述他年青时在北美的草原,在落日的余晖中看到苍凉的天边,狼群们有着刀刻一般的剪影。他说他一定要带着我看一看那片美丽的土地。在我高三毕业的那一年,他带着我和我的母亲,实现了他的诺言。可是,当我们驾着租来的直升机飞跃北美草原的上空的时候,我们遇难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只有我一个人。我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所以我要感恩,我要尽我所能帮到我可以帮的人。所以,请你一定一定不要为了我去伤害其它的人。就算她们伤害了我,她们做出了很不光彩的事,可是,我想我的父母一定不会希望奇迹般活下来的我,活着,只是为了罪,而不是,恕。
还有那首《落鸿如火》,你知道吗,让我听到了爱,你也是无法割舍对不对。走了那么多年,你一定很累吧,也会孤独,那么让我们一起,就我们两个人一起,为了爱而生活。好吗?
记事本很小,我写下的字更小,而且可能是因为快没电了的关系,字迹很淡。我担心着他有没有看清楚,便急切地仰头看他的表情。
然后,我呆住了。
我看到有一颗很大颗的泪从他的腮边落了下来。他也呆呆地望着我,眼中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我连忙抬起手为他擦拭掉那颗泪。他突然像从梦中惊醒了一般,俯下身子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起身离开了。
手中,紧紧地捏着我的电子记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