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的奇妙冒险[西幻]》红叶蝶

69、蔷薇国(1)

　　少年最初的记忆，就是独自一人四处流浪。

　　明明早就过了记事的年龄，可是他头脑中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姓名、出身、父母、家庭……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是否曾经拥有过这些东西，都一无所知。

　　晴天睡树枝，雨天睡桥洞。饿了就翻垃圾箱，渴了就喝肮脏的河水……

　　这些对于少年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这原本没有什么。少年身边还有很多和自己一样的流浪儿，他们都是这样生活的。

　　既然他们可以，少年自然也可以。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觉到了，自己和其他流浪儿有一些不同之处。

　　别的流浪儿去讨要食物，那个看起来温柔善良的妇人都会给他们每人一块干面包。

　　可是，轮到少年过去的时候，妇人的表情就完全变了。

　　“真恶心，我不想看到你！快滚！”妇人用嫌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像是在看一坨脏东西。

　　“……”少年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灾星！真是晦气！”妇人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少年低下头，默默转身离开。

　　没错，少年和其他流浪儿的不同之处，就是他更加招人厌恶。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其实，少年也没有深入思考过其中的原因，只是把它当成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来接受。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他无力改变。既然无力改变，就没有必要在它上面多费心思。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翻几个垃圾桶，找找吃的实在……

　　少年步履蹒跚地朝着街边的垃圾桶走了过去。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天，少年流浪的脚步来到了一个盛开着蔷薇花的国度。

　　这里有四季如春的气候、芬芳馥郁的花香、温暖灿烂的阳光……

　　少年很喜欢这里，于是就留了下来。

　　话虽如此，再灿烂的花朵和阳光，对于少年来说也都是身外之物，他自身的生活状态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永远都只能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远远地看着鲜艳的花朵与温暖的阳光。

　　不过，这便足够了……

　　少年盯着洒满金色阳光的花朵看了许久，突然发觉自己的眼眶和鼻头渐渐开始泛起一股酸意。

　　他在墙角中蜷缩起了身子，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了手臂中。

　　……

　　一天，有一位身穿灰蓝色长袍的老者来到了这个国家。

　　他留着一头长长的灰白色头发和同样长长的灰白色胡须。凹陷的眼窝中，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深邃而沉静。

　　老者拉着一辆蒙着防雨布的大四轮车，在街上缓缓行走着，一身古怪的行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街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老者将自己的大四轮车停在了路边，然后从防雨布下掏出了一只银光闪闪的笛子，开始吹起欢快的旋律。

　　吹完笛子后，老者又玩起了喷火和扔小球的杂耍。

　　杂耍过后，老者又开始演起了木偶戏。就算没有人往他的帽子里扔铜板，他也能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渐渐地，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喂，快看，那边有个玩木偶的老爷爷！”

　　“哈哈哈哈，真有趣！”

　　“演得精彩啊，再来一场吧！”

　　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很喜欢老者的表演。

　　老者在这个温暖如春的国家呆了一天，两天，三天……

　　日子久了，人们一见到老者停下四轮车，就会纷纷围上来。他走到哪里，哪里的街道就会被围个水泄不通。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老者在吹笛子的时候，注意到了躲在人群身后的少年。

　　他破烂不堪的兜帽和蓬乱的金色刘海下方，露出了一双闪闪发光的清澈双眸，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老者在笛子上灵活飞舞的手指。

　　一曲过后，老者一手拿着弟笛子，一手对着少年招了招手：“孩子，你想上来试试吗？”

　　顺着老者的目光，周围的人群注意到了脏兮兮的少年，开始窃窃私语。

　　少年也犹疑地跟着左顾右盼。

　　在他终于意识到老者是在对着自己说话之后，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对他说话……

　　老者再次朝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见少年迈开了脚步向前走去，刚才还肩并着肩、脚并着脚挤在一起的人群，立刻闪身为他腾出了一条道路。

　　不过，他们可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嫌恶。

　　他们看向少年的眼神，就如同看向什么脏东西一般。

　　见他走近了，周围的人们连忙闪身躲避，唯恐少年身上的脏东西沾到自己身上。

　　“快闪开，闪开点！你没看到那个瘟神走过来了？！”

　　“离我远点儿，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带着小孩儿的市民，纷纷抱着自己的孩子转过了身，或者用手蒙上了他们的眼睛……

　　更有甚者，干脆直接放弃了观看表演，转头离去。

　　老者犀利的眼神，自然也注意到了人们投向少年的异常视线。

　　他微微蹙了蹙眉，但并没有说什么。

　　待少年走近后，老者从防雨布下掏出一块棕色的软布，用它仔细擦了擦手中笛子，然后才递给少年。

　　“拿着，试一试吹响它吧。”老者慈祥地对少年说道。

　　少年将自己的手心在自己的衣服上狠狠地擦了几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笛子。

　　银光闪闪的笛子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少年学着老者方才的样子，将笛子横着举起，凑到自己的嘴边。

　　他鼓起嘴巴，往笛子的孔洞中吹气。

　　刚开始，笛子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少年又多试了几次，很快便摸索到了正确的角度。

　　笛子发出呕哑嘲哳的响声。不过很快，这响声就变得越来越清晰、透亮、饱满。

　　少年的手指灵活地按着笛子的各个按键，很快他就熟悉了所有音阶所对应的指法。

　　少年将老者方才演奏的曲子活灵活现地再现了出来，还自我发挥地在里面加入了一些新的元素。

　　老者的眼睛一亮。这个少年颇有艺术天分，是个可塑之才啊！

　　他本以为围观的那些人们在听了少年的演奏后，也会有和他一样的想法，从而会对少年投来刮目相看的目光。

　　但是，当他抬起头来时，却发现人群已经散去了。

　　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已经恢复了往日平静的样子。

　　老者的眉头微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少年的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他走到了少年面前，仔细打量着他。

　　与此同时，少年也怯怯地抬起头，与老者对视。

　　他身穿一袭破败的斗篷，头发蓬乱，脸上也脏兮兮的。然而，一双隐藏在乱发下的眸子却十分清澈。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问道。

　　少年眸色一黯，随后摇了摇头。

　　老者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少年的额头先是感觉到一阵冰凉，随后又是一片温热。

　　这热度越来越高，最后竟然变得有些滚烫。

　　少年被烫得有些受不了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老者的手指。

　　额头还是有些火辣辣地痛。少年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额头，本以为会摸到一些烫伤的伤痕，但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自己额头的皮肤仍然光洁如新。

　　刚才滚烫的疼痛此刻也如潮水一般迅速消退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老者却面色凝重，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的额头。

　　方才，他在尝试用精神魔法读取少年脑中的记忆时，少年的额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模样可怖的鲜红色印记。

　　在老者的手指挪开后，这印记就像冷却下来的热水一般，渐渐消退了。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老者作为一名在大□□处游历、寻找适任天启者的神族使者，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印记是神族烙下的罪人印记。

　　“罗玛拉……”老者喃喃自语道。

　　少年听不懂老者在说什么，于是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了老者。

　　罗玛拉？这是什么？是他的名字吗？

　　少年如果读过《圣十经》，就会知道，“罗玛拉”在神族的语言中，是“罪人”的意思。

　　他是一个被神族封印了记忆，而后流放到艾西尼亚大陆的罪人。

　　刚才，老者在试图探寻少年记忆的时候，就是被这个封印所阻止了。神族有意掩盖他的过去，因此老者也无权查看。

　　然而，施加在少年这个“罪人”身上的刑罚，还不仅仅是如此。

　　他身上还被施加了神使型的天启能力【堕落之言-咒诅】，而这，正是他被其他人所厌恶的原因。

　　按常理说，这个咒诅是只会对魔族造成影响的。但是，施加在少年身上的这个咒诅却太过强烈，而对人族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老者作为天启者，并没有受到咒诅力量的影响。在他的眼中，少年迷失过往的内心像一张白纸，不谙世事的灵魂通透且纯净。

　　这个少年到底犯了什么罪，要给予他如此大的惩罚？

　　原本还以为他是个做天启者的好料子……可惜……

　　老者叹了一口气，欲转身离去。

　　看到老者的动作，少年如水一般的澄澈的眼眸瞬间颤抖了两下。

　　老者被少年的双眸牢牢吸住了目光，于是脚下一顿。

　　少年的双眸中仿佛有星星在闪烁，其中饱含着数种复杂而纯洁的感情——崇敬、期许、盼望……

　　还有……一丝胆怯。

　　之前，少年从未见过像老者这样一般向自己投来的善意的目光。

　　因此，他就像黑夜中盛开的蔷薇花窥见了曙光一般，心中开始燃起了希望。

　　但是，当他看到老者欲转身离开时，又早有预料一般迅速垂下了自己的头。

　　曙光，只是短暂地照过来了一瞬。

　　自己终究，还是一朵属于黑夜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