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独舞桔梗

1、第一章

　　窗外的阳光真的是白得耀眼，林惟珊眯了眯眼，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走在大街上，脚步沉重不堪。中国银行的空调开得很足，忽然从ATM自动取款机的小隔间走出来，只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来。银行卡上的数字少得可怜，只有三位数了。可是该死的下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到账。小学老师的薪水虽然不多，可以说对于她来讲是杯水车薪，可是总比没有的强。她需要钱，很需要！今天是周五，开奖的日子。银行外面的书报亭兼卖彩票，上一周各家报纸头版头条的信息是关于一个河南籍的男人中了三亿大奖。她不要三亿，哪怕是三万也好。于是她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两个冰冷的钢镚儿，踌躇着到了彩票贩卖机跟前。
　　林惟珊没买过彩票，支支吾吾地问：“请问……”
　　“买彩票啊？随机还是自选？”
　　“呃……”
　　“你晓得伐？就是上个月撒，我这里哦，开了一注中了四万块钱的哦……小姐，小姐？”
　　林惟珊愣愣地回神：“哦，买一注。”
　　卖彩票的老妈妈很热情：“随机还是自选呐？”
　　“随、随机。”
　　她舔了舔嘴唇，该死的天气干得要命，林惟珊将薄薄的彩票纸放在牛仔裤的后袋里，慢慢挪着往前走。
　　“惟珊！”远远的有人在叫她。
　　林惟珊回头，看见同校的教导处的吴玉强开着一辆崭新的马自达6朝她挥手，车窗被摇下一半，头发梳得连苍蝇也站不住，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嗨……吴主任。”
　　“小姑娘嘎大热的天，怎么走着的啦？来来来，我来送你一程。”
　　林惟珊沉默而尴尬，学校里吴玉强是出了名的“揩油王子”，哪个女老师的便宜不想占一占，哪怕是嘴上占便宜。此刻，他更是把林惟珊的沉默当成了无言的邀请，索性打开车门下来，拽住林惟珊的胳膊，往他车上拽：“来撒来撒，没的关系的哦，我们是同事，这辆车我跟你说哦，昨天刚提的货，今天去上牌照哦，新车子……二十万嘞……”
　　林惟珊被喋喋不休到头昏脑胀，强硬地塞进了车子里。
　　“小林到哪里去啊？”
　　“麻烦你，到八角亭。”她想回家。
　　“八角亭哦？正好啦，小林啊，路过车管所嘛，等我一下下，选个号啦……”
　　林惟珊想拒绝，吴玉强却将车拐进了车管所的弄堂，然后不由分说拉着林惟珊走进了办事大厅。
　　林惟珊几次三番想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几次开口都被无视了。
　　外面的空气奥热难挡，林惟珊坐在大厅里渐渐收了汗水，四处打量办事的那些人。虽说是金融危机，买车的人还是那么多，选号的人几个窗口都排满了。
　　吴玉强排在队伍中间朝她挥挥手，一脸笑意，林惟珊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花那么多钱买车，还乐此不疲花大价钱选一个号码，可是有些人却在生活的底线挣扎到想死？她想明白这个问题，皱着眉望着门外。
　　院子里停着蛮多新车，大部分是经济型的家用轿车，簇新簇新的。大家一份爱护自己的新车，规规矩矩停在白线以内。除了……除了一辆嚣张的捷豹。
　　林惟珊不是不认识这种车，当年她也有过坐捷豹出入的日子，只是，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太遥远了，那时候自己还小，对这些没什么概念，现在猛然看到捷豹的车子，忽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

　　方粤跟在李子健身后快步走在大厅里，李子健笑着拍老友的肩膀：“你小子出息了啊，没声没响回来就成了暴发户。怎么也不提前告诉一声。”
　　方粤掐灭手中的香烟：“快点，找你办个事儿也啰嗦。”
　　“这种事你随便找个人来就行了，大热的天。你打个电话给我不就完了。”李子健凑近了问：“跟老爷子和好了？”
　　方粤停下来看着李子健。
　　李子健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
　　“都是做人民干部的人了，怎么这么八卦。难道你是居委会的卧底？”
　　“少来！”
　　方粤不想和他贫，催促道：“牌照呢，快点儿。”
　　“得得得，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等下挂好了牌子再来叫你。你先歇会儿。”李子健挥了挥手对方粤说：“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吧？我办公室有上好的咖啡，要不去煮一壶？”
　　方粤揉了揉额头，确实觉得疲惫不堪，忽然决定从美国回来，这种愿望无比迫切，于是匆匆结束了手上的一切生意，将烂摊子丢给了合伙人，订了最快的机票就回了国，第一个相见的人就是李子健。他在国内没有太多的朋友，或者说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倒是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哥们儿，只是没料到，李子健年纪轻轻居然已经升官发财。在下属面前居然也是人模人样。他看见第一眼也没敢认，只是三句话以后，李子健又恢复了那副贫到死的鬼样子。
　　“别走啊……今晚上一起吃饭。”李子健一边走一边吩咐，“外面找我有点儿事，我去去就回。”

　　李子健走到窗口的时候听见纷纷杂杂一阵吵闹。
　　“讲讲道理好伐？明明是我先来的哦。”
　　“谁不讲道理了哇？我只不过走开一下下的……你看我的包包都还放在这里没拿走的。”
　　“哎哟，包包也能占位子的！乡下乌鸡……排队懂哇？买个八万块的车子了不得哦……”
　　……
　　林惟珊打着盹儿被吵醒，看了看暴风圈的中心，好像是吴玉强和一个人起了口角，于是慢慢挪过去，看了看，两人大声吵闹引来很多人的白眼，这个窗口排队的人也被堵在那里，于是她上前拉了拉吴玉强：“吴主任……”
　　吴玉强正在摆威风的头上，觉得有人拽他，大力地甩开。
　　林惟珊被甩到一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尴尬起来，她只是不想再被耽搁在这里，于是大声说：“吴主任……我要回去了。”
　　吴玉强回头：“小林哦，你评评理哈……这种乡下人，么得素质的。”
　　林惟珊尴尬地笑了笑，周围的人把目光一下子齐刷刷对准她。林惟珊再次抓了抓脸颊：“那个……你们……”
　　“吵什么吵什么！这里不是菜市场。要吵都到外面吵完了进来，别影响我们办公！”李子健大声地说。
　　于是，里面的办事员都站起来点头：“李主任。”
　　李子健点点头，大厅里瞬间恢复了秩序。
　　方粤点燃一支香烟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很安静，他旁若无人地走过去，拍了拍李子健的肩膀：“我有点事先走，车子放你这里，明天我叫人来取。”说着，啪嗒一声，手里的打火机脱手而出，在滴溜溜的瓷砖地面上滑出了好远，滑到了一双白色帆布球鞋的旁边，然后，停了下来。
　　林惟珊弯下腰，捡起那个金色的打火机，上面还带着人体的温度，精致的雕花早已被主人把玩到温润如玉，拿在手里倒也显得滑不留手。
　　她把打火机递到方粤面前。方粤只觉得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儿，雪白的手指捏着他的打火机，递到他眼前。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看着林惟珊。
　　林惟珊将手抬了抬：“你的打火机。”
　　方粤并不伸手去接，看了看林惟珊身边的吴玉强，又看了看林惟珊，狠狠地抽了一口手里的烟。那个男人，是刚才骂别人乡下人的那个……方粤心里想。他笑了笑：“不用了。”然后转身离开。
　　林惟珊将打火机收回来，无意识地耸了耸肩。看着方粤确定离去的身影，将那个打火机放进了放彩票的那个口袋。

作者有话说

　　新坑新坑……这次轻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