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春风萧瑟

6、第 6 章

　　孟乐跑了很久，才来到那个地方。一辆救护车正在关闭车门，即将开走，孟乐急忙去追，脚下一滑，竟然摔到了地上。
　　她的膝盖擦破了，却顾不上流血的伤口，冲着救护车直直跑过去。

　　她怎么也追不上，那种绝望的感觉，就像她梦里经常出现的，小的时候父母经常到处跑生意，就把她放在村里的奶奶家，有一次她眼看着他们坐在村里王二叔进城的三轮车上慢慢走远，她追啊追，直到摔倒，却怎么也追不上。

　　她不停地哭，却只看到爸爸别过头去的背影，和妈妈渐渐模糊的抹眼泪的脸。

　　她想，顾云泽不会那么倒霉的，他的头长得圆圆的，耳朵饱满有型，用老家的话说，这是吉人之相，大贵之相。

　　她赶紧折回去，跑到还在围观的人群中问都有哪些人受伤了。

　　一个大妈用很地道的她很用力才分辨出来的杭州话说，是老年旅行团的车，撞上了一家四口，其他车都只是擦伤，不一会儿就开走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又想起自己没带电话，万一顾云泽回去，看她不在，该着急了，于是赶紧折了回去。

　　雨越下越大，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本应该等雨停再走。但孟乐想着出来时没锁门，心中总是过意不去，还是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她透过爬满蔷薇的木栅栏，看到顾云泽正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条腿搭在茶几上，闭着眼睛。

　　她走近客厅大门，发现门锁上了。她小心地敲了几声，顾云泽走了过来。

　　他们隔着玻璃大门对望着，顾云泽的眼底有一种她看不透的茫然。他的左手捏着她的粉色小手机，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右手伏在门把手上，低着头不说话。

　　她睁着无辜的杏眼看着他，水珠顺着发丝流到她下耷的睫毛，像一只被淋湿的小狗儿，她轻轻地叫了声：”顾云泽？”又敲了敲门。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开开门，却没说话，推着她来到浴室。

　　”好冷啊这个水，你干嘛啊？”

　　孟乐打着喷嚏，不知所措地看着一个劲儿把冷水往她身上冲的顾云泽。

　　他还是不说话，把她按在浴室的墙上，把水调热，边冲边脱自己的衣服。孟乐害羞地看向一边，水滴在白色瓷砖上敲出一圈圈水花。

　　浴室慢慢被氤氲的水汽包围。

　　她才抬起头来看他，许是大学后有时间锻炼身体了，他的肌肉线条比起以前更明显了一些，喉结偶尔轻轻动一下，孟乐感到有点恍惚。

　　顾云泽仔细地将他和孟乐两人洗净，抱着她来到自己的大床边。

　　”刚才去哪了？”
　　”我看下雨了，就出去找你。”

　　顾云泽愣了愣，轻叹了一口气，将孟乐搂在怀里。

　　”这么担心我。”

　　孟乐朝他怀里偎了偎，小声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淋成这样，女孩子要保重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孟乐很乖巧地嗯了一声。

　　顾云泽轻轻摸着她的肩膀，和那个晚上一样，还是那么柔软无骨。

　　”报浙大吧。”

　　孟乐不说话，她的家庭条件并不算很好，父母辛辛苦苦做点小生意，供她吃喝玩乐之余，学画的钱都是精打细算出来的，毕竟没有正式工作，还要存一些养老的钱。好不容易考上央美，哪有不去的道理。

　　但是她又舍不得这个美丽的地方，这些好朋友。她想，即使去了央美，她也大概率会回来工作。

　　”可是浙大没有油画专业，我只能报国画了。”

　　顾云泽低下头，看见孟乐挺翘的鼻头下，嘟起的一张樱桃小嘴。

　　他用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说：”在这方便我照顾你。”

　　低沉的声音自他的胸腔传到她耳朵里，温柔又有力量。

　　孟乐往顾云泽怀里拱了拱，微笑着没说话。

　　”是不是不舍得许家栋。”

　　孟乐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顾云泽刚才不给她开门。

　　她假装生气，”你怎么偷看我手机啊。”

　　”你人不在，手机放桌子上，门敞着，我不看你手机，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被掳走了。”

　　孟乐搂着顾云泽的腰，”那你会怎么照顾我。”

　　顾云泽捏了捏她的脸：”那你得听话才行。”

　　孟乐抬起头，用胳膊撑住下巴，眨着眼睛问：”我不听你的话吗？”

　　他翻过身，将她拢在身下。手掌拨开她额前的发，呼吸相闻间，孟乐的身下感到一种奇怪的触感。她的脸瞬间变得绯红。

　　”可以吗？”

　　多年以后，孟乐每每想起顾云泽的这句”可以吗？”都是又心酸又好笑。

　　”不要，我还没成年呢。你这样违法。”

　　”那还有多久？”

　　”一个月。”

　　顾云泽翻身下去，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根烟。叮的一声，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了他夜幕中紧皱的眉头。

　　他长叹一声，转身坚定地命令道：”报浙大，现在就报。”

　　孟乐嗯了一声。顾云泽抬脚就把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

　　孟乐裹着被子伏在顾云泽腿上，眨着眼睛看他在那一顿操作。

　　孟乐，浙江大学，中国画。

　　孟乐的心跟着跳动起来，她的人生轨迹即将随着这个选择而有所改变。然而，在提交的那一刻，网络断开，一切期待化为泡影。

　　孟乐本来雀跃的心一下沉入海底一般，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妈妈是个迷信的人，总是和她说，人要信命，命这个字，拆开来看，就是——人、一、叩。人一叩头，向老天低头臣服。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辗转反侧，你苦心孤诣，命运只需要开一个玩笑，便峰回路转，人算不如天算。

　　此时的顾云泽并不会想到，他和孟乐之间，就耽误了这么一秒钟，却要用几年的光阴去弥补。

　　顾云泽骂了一声，把电脑合上，枕着胳膊躺下。

　　”睡觉！”他像是在和孟乐说，又像是在和自己说。

　　第二天，孟乐起了个大早，来到山下找了个网吧。她起得太早了，以至于胸腔里面慌慌的，很难受。但为了早点报上名，给顾云泽一个惊喜，她已经顾不上高耸的眼袋和凌乱的头发。

　　她的心跳地越来越快，胸腔里面越来越慌张，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突然，”嘭！”地一声，旁边一个电脑屏幕被一把斧头砍成两半，露出的电线头闪出的电光让孟乐的心跳咚地猛跳起来，几个穿着黑衣服，和孟乐差不多大年纪的男孩，与身边的几个流里流气的成年人打了起来。

　　孟乐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刚才在电脑上进行的步骤，提交的进度，她通通忘在了脑后。

　　几个男孩在不远处打了起来，拿着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那种黑柄斧头，刀剑乱舞，寒光四溅。

　　孟乐看呆了，楞在原地，既不敢动，又因不舍得那份好奇而不想动。

　　这时，一个个子不高，眉发浓密的男孩，朝着孟乐这边走来。

　　”你倒是蛮淡定的哦，大陆的女孩子，都是那么大胆的吗。”

　　孟乐的瞳孔放大，她感到无比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台湾人讲话。

　　这个被伙伴叫做”Mike”的男孩，虽然个子不高，但是比杭州这些奶油小生要”爷们儿”多了。

　　他的头发短短的，黑亮黑亮，眉毛睫毛也是黑亮黑亮的。他不像学校里一水儿留刘海的娘炮男同学，也不是北方男孩那种干瘦干瘦的。

　　他是骨肉匀称地，健壮的，好像是常年习武一样。

　　随着一阵警笛声传来，几个黑衣服男孩也已经把那几个成年人撂倒，纷纷往网吧后门逃去。

　　而此刻的Mike还在看着孟乐的脸，说道:”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孟乐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人叫了一声”Mike，走了！”

　　Mike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转身要走，前方一个凳子突然横了过来，原来有个人躺在地上仍然不忘偷袭，然而他很灵巧地跳了下，便躲了过去，mike朝着孟乐说了声，”再见了。”便飞也似的跑地没踪影了。

　　孟乐回过神来，眼前的电脑屏幕已经花掉，她赶紧换了台能用的，报名，提交。

　　孟乐走到回顾云泽家的那条坡路上时，已经精疲力竭了，她从早晨起来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喝，浓湿的雾气钻入双肺，沉闷又焦灼。

　　当她面前出现那片熟悉的蔷薇花墙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幅美好而又刺目的画面。

　　晨光透过雾气，洒在落地玻璃窗后宽敞整洁的客厅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对面穿白色T恤的男孩笑容有些腼腆，眼中散发着点点微光。

　　虽然立夏和刘亦菲不能相提并论，但她细嫩的脸上几乎没有一点瑕疵，五官虽没有很惊艳的，但每一样都很精致，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一米六的身高在杭州女孩中不算矮，腰也细的出奇。

　　孟乐未见立夏其人的时候，就早早听过立夏的传说。当年入学军训的时候，别的女孩的皮腰带大多都扎到第三个孔，她的要扎在最后一个，皮带足足绕腰两圈。细长的脖子在烈日下竟也丝毫没有晒黑。

　　平时在学校的时候，实验的管理很严格，大家都是穿校服，再美的男孩女孩，也难免要掩盖自己的光芒。

　　今天立夏穿着一条纯白色的大摆连衣裙，小方领修饰得脖子更加细长白净，微微露出紧致有型的前胸。她的眼睛并不很大，羽扇般的睫毛在微光中闪着光，挺翘细长的葱鼻，小巧饱满的殷红色双唇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她像一朵初春的茉莉，又像一朵娇艳的蔷薇，十分惹人怜爱。

　　孟乐的心里有一种失落的羡慕，她清楚，顾云泽也只是个普通的男孩子，一个如此娇美的女孩，他很难不被惊艳到。那挪不开的眼神和羞涩的微笑，他敢说，他不是因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