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芳谱》爬山墙的绿爪

11、逞计

　　林灼刚想靠过去，戴氏忽地从旁边冲过来，将她一把推开，哭嚎着扑到林仙身上，“仙儿哪！我可怜的孙女儿！你怎么这么傻呀！”
　　众人都一愣，林灼心里猛地一悬：这是……死了？
　　林辰业也愣了，目光惊惧不定，他结结巴巴地看着戴氏，“怎么了，仙儿她……她……”
　　戴氏兀自哭嚎，“仙儿，你怎么这么傻！你没日没夜地跪在佛堂里为你大祖父念佛抄经，活活把自己累成这样……你怎么这么傻呀……”
　　原来是晕倒了。林灼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被戴氏使力一推，便倒在一滩泥水里，此时满身的污渍，很是狼狈。待从地上爬起来，抚了抚衣袖，心里已如明镜一般了。
　　林仙是真晕假晕，她不敢断定，她能断定的是，戴氏与刘仙显然是早有预谋的。什么佛堂抄经念佛，人都死了，才去跪佛堂，难道不是做给活人看的，是不是太明显了？
　　她走过去，有人认出她是林府的小姐，为她让开了一条道。
　　林仙正死死闭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湿漉漉地，还有雨水跳珠一般在她鼻翼两侧滚动，看着着实可怜。
　　不知是不是雨水冰冷的缘故，那嘴唇确实苍白没什么血色。她又靠近了一些，突然叫道：“仙儿姐姐！”
　　她的声音其实不大，只不过是特意蹲下来，在她耳边叫的。
　　林仙的眉心突然跳了跳，似乎惊了一下，围着的几人里，有人疑惑道：“仙儿姑娘是不是醒了？”
　　戴氏忙适时地发挥了她的特长，干嚎了两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趴在她身上便哭，好似这场盛大的送殡仪式是为她家孙女儿送的一般。
　　林灼皱着眉，心里对这祖孙俩已经无限鄙夷，却不得不忍着。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众人都在雨里等着发丧，如此下去，只怕会引起骚乱。
　　当下，她走到戴氏面前，蹲下身，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客气地道：“二祖母，仙儿姐姐如此孝心，祖父在天之灵，必会保佑她的。可是现下最要紧的，是姐姐的身子！”
　　戴氏不为所动，仍在嚎哭不止。
　　林灼又看了眼林仙，竟有几分惋惜地道：“仙儿姐姐这样子躺在雨地里淋着，恐怕再过一会儿，就要撑不住了，到时纵是神医来了也无益！还是赶紧让人帮忙将姐姐抬回家去，找大夫医治要紧。”
　　戴氏闻言，哭得更凶了，“哪儿有家啊？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你叫我们去哪儿啊！……”
　　又是一阵号啕大哭。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好心劝道：“这位姑娘说的是！你家姑娘都这样了，赶快扶起来找大夫去啊，只管在这儿哭作什么？”
　　林辰业听说，就要将女儿搀起来，戴氏却将林仙的衣襟抓得更紧了，哭声撼天动地。
　　林灼的耐心几乎耗尽了，平生最不爱演戏，此时却要被这祖孙俩强拉着演下去。
　　戴氏的哭是有讲究的，就象是台上唱戏，有个气口。
　　林灼便趁着她换气的当口，配合地道：“去林宅吧！父亲从未说要赶你们走，二祖母必是会错了意。等丧礼结束，我再去看你们，绝不会辜负仙儿姐姐的一片孝心！”林灼干脆利落的说，她说的极大声，周围十几步开外的人都听得到。明摆着就是说给大伙听的。
　　“二祖母，您可放得下心了？”林灼又道。
　　这句话有几分戏谑的味道，林灼看着戴氏，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戴氏听了这话，立时止住了哭腔，心里极不舒服，惊讶地瞪着她，她跟人厮打倒不怕，就忍不了别人拿话激他。
　　可待看到林灼的眼神，却立马闭嘴了，甚至感觉那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跟昨天在大堂上被人掌掴了一般，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打在脸上，记在心上，她自然还没忘。
　　果然孙女儿说得没错，这家人看着温吞，实际上都不像那么好惹的。就连面前十几岁大的小姑娘，跟个纸灯笼似的，风一刮就能倒，说起话来，却似绵里藏着把刀，割得人肉疼。
　　孙女儿林仙昨晚临睡前，曾叮嘱过她：“切不可多说话，你只要大哭即可，他们自然拿你没办法，咱们是占着一个孝字在先呢！他们这些人，自认为高人一等，最是死要面子的。”
　　她咬了咬牙，扯出一副笑脸道：“有姑娘这句话在，自然放心。”
　　林辰业起初还在状况外，见女儿晕倒是真着急。
　　此刻听林灼的话刺耳的很，又看自己的娘这副情形，不免也觉出祖孙两个的心思来。
　　到底是男人，一个当娘的，一个当女儿的，两人瞒着他，在他面前合谋算计，被一个小辈的丫头当面拆穿，多少还是让他感到耻辱。
　　他怀里抱着女儿，心里有些恼火，又不能撒开手将女儿丢开，便朝他娘咆哮一声，“还杵着干什么！还不扶走！赶紧地！”
　　戴氏被他吼得一抖，立马反应过来，赶紧朝后面招了招手，立时就有两个壮实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林灼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暗笑，真是演戏演全套，便是连最后抬人的都安排好了。
　　那两人一左一右将林仙架着胳膊，很快往队伍后面走去，消失在雨幕里。
　　“大家出发吧！”林灼使劲喊了一声，拉了拉头上戴着的孝帽，径直朝队伍前面快步走去。
　　队伍又缓缓劫了起来。

　　夜晚，一切又安静下来。连天上落的雨水都下累了，悄悄停了下来。
　　汝南郡的一处大宅里，灯火辉煌，院内光滑平整的青石地面，映着暖黄的点点烛光，分外亮泽，比别处似多了几份热闹。
　　汝南郡本是汝南境内的一个小县，因地处中心，且四面临水，所以自古以来，富人商贾云集。
　　本是富庶之地，离京城也不远，因前些年王朝更迭频繁，各自据地称王，战事频发，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受苦的还是一方百姓，这里地处要道，自然也免不了被战争荼毒，征兵徭役，苛捐杂税不说，一打起仗来，百姓便流离失所，十室唯余二三，百里不闻鸡鸣。
　　自刘姓天子坐了江山，这十几年来，皇帝安抚百姓，减免税收，休养生息，倒渐渐地有了昌盛之貌。起码不再受流寇之苦，百姓也能各安于所，不必背井离乡，逃至山间野林避难。
　　一些商贾之家也悄然兴隆起来，趁着这和平盛世，大兴土木、建起豪宅者，不在少数，孟家就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