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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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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的男人常说世上道理都在书中,读书便可明理。
师父则道:胡说八道,光读书不动脑不见人间不思过往,书读得再多也是一无是处。
我将那本《如何搞定岳母》翻看了八遍后依旧满脑子混沌,如今我终信了师父常说的:“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这句话的含义。
我也将书中教导的所有方法皆尝试了一遍。
皆无用。
七、八日后小玉寻机从温家逃了出来,气鼓鼓告诉我:温苗苗被看管得很严,温母迁怒她作为贴身丫鬟却无任何作用,甚至帮小姐隐瞒行踪,且不说如今她已无法再在温苗苗身边伺候,未被转手卖掉已是天大的恩惠。
“小姐天天被责罚,你那些招数,帮不得小姐分毫。你不是总说自己是朝廷四品官吗?不总说自己要违逆阴阳吗?难道连此种区区小事都搞不定?做不了?”小玉道。
我搞得定,我做得了。我想得出无数方法逼温家应允,我甚至可让师父帮忙,让皇帝陛下赐婚——但,不可。
温苗苗是被温父温母放在手心上养大的,我不愿用权势与手段违逆她爹娘的想法。
小玉盯着我,忽然道:“似乎明白了为何小姐偏是看上了你。”
这番话让我十分受用。
小玉又道:“虽说看来傻乎乎的。但傻好,女人傻,我家小姐便好控制你。”
我就当小玉是在换了个角度夸赞我好了。
小玉的话点醒了我。
世上之法,还是“诚恳”二字最为重要。
我照样三两日去温家拜访,温家再不喜我,也不会枉顾我四品官的身份让我连门都进不去。我进门后他们冷言冷语,我在温家坐许久却连被热茶都不曾见到,在旁人眼中的种种不平我皆坦然领受。
见我一片真心,又见我身为四品官却在温家众人面前无分毫架子,温夫人终接受了我。可碍于温父,她终还是不愿让我见温苗苗一眼。
我努力。
司陵骁也从未闲着。
京中人皆知,戮夜阁阁主司陵骁几次三番被李梦泉赶出门,却依旧不依不饶,日日寻她,日日被责骂也不在所不惜。呵呵。男人。
而京中人也知晓,温家对此司陵骁的行为置若罔闻,只当从未发生过。
毕竟李梦泉可是高官!若戮夜阁阁主娶了她,即便有婚约,温家小姐这个商贾之女也只配做妾——京中人都这般道。
此种流言蜚语自然逃不过楚楚的耳朵。
作为粉头子,楚楚奋力稳住那群哭闹不休的小姑娘。站在云袖坊的桌子上,叉腰用力喊:“姐妹们!不要理那些流言蜚语!司陵骁哥哥是冤枉的!那都是对家放出的消息,只为了将司陵骁哥哥拉下顶流之位!”
我:“可是全京城都亲眼看见他去求李梦泉原谅。”
“众人皆醉我独醒。知道不。”
“……好的。”我晃眼看向四周,聚在云袖坊念叨司陵骁的那群小姑娘似乎比往日少了许多。
“她们脱粉了。”陈莹道。
“脱粉”,丢掉不听话的司陵骁,换个哥哥盯着看之意。
“那些女孩子都知晓脱粉,为何姐姐你却不生气呢?”楚楚质问我。
“我和司陵骁没关系这句话,我已经说腻了……”
“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欲拒还迎!”
我也无言以对。
我懒得争辩。
你们开心,你们随意。
我只是跑温家跑得更勤,温家女眷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我终能在温家吃一口热饭,喝上一口热茶。虽得在重重围困下才能见温苗苗一眼,却至少迈出了一大步。
温父态度依旧。
但我从管家口中套出话,知晓这段时日温父一直有心请司陵骁前来一叙,司陵骁却每每用种种借口推脱。如今的温父对这位与自己女儿指腹为婚的官员多有不悦。更曾在私下对温母道:若泪大人是男子,倒是一段极好的姻缘。
我更加努力。
大师姐也忙碌,她一面忙着与小夏卿卿我我,一面每日抱着赏金簿仔细查看可有地方赚赏钱。
褚音铃也终于查到那群人贩子的行踪,可惜晚了一步,早已人去楼空。
晃眼便是七月。
人们在屋檐下乘凉,摇着扇子,热热闹闹听着蝉鸣喧嚣。
我依旧不能在私下见温苗苗,只能晚睡晚起,每日拜见岳父岳母,顶着一张厚脸皮在温家混晚饭,便可多与她呆一个时辰。
七月十五那日,我尚在睡梦中忽听有人重重扣门。此时日头已高,来家中的是哭红了眼的小玉,她身后跟着温母。
温母见我急得结结巴巴。半响我才听了个明白,而后若受晴天霹雳。
温苗苗,失踪了。
昨夜入睡时温苗苗本在温母身边,可今晨起来便不见了踪迹。温母本以为她去家中别处玩耍了,并未在意。可直到午饭时还不见温苗苗,温母令人找,家中却不见人。这才慌乱不安并令家丁四处寻找。依旧一无所得。
司陵骁不在天靖城。那枚戮夜阁的金令在温苗苗身上。戮夜阁认令不认人,温家人请不动戮夜阁,报官,一个商贾的女儿,失踪尚不到一日,官府不会管。这才想到了我。
“大人,苗苗她可是跑到你这处来了!”
“若她在我这处便好了……”我便不会这般如坐针毡。
尚未来得及理清头绪,又生出了事端:小夏,也不见了。
大师姐近日来为了赏金日夜奔波。昨夜回来得晚,往床上一倒便睡着了。今日起来才觉不对劲——小夏不会不给她做好午饭便出门玩耍。
我与大师姐一致以为温苗苗与小夏应在一处,一如她二人初见时。
慌乱不安的大师姐喃喃不休道:“难道是被恶人抓了,难道是我赏金令接得太多,犯下了太多杀杀孽?由此才牵连到她身上?”
我也怕。
可我依旧沉色劝大师姐切莫担忧,空担忧不会帮我们寻到温苗苗和小夏。
“你倒是冷静。”大师姐道。
我只道幸而自己常年行军作战,面对过重重困境,解决过种种麻烦,我自可闻变不惊。
可我说谎了。我慌了,面对月国铁骑时我也不曾这般惊慌失措。可我与大师姐之间总要有个人沉静面对一切。
司陵骁不在,喊不动戮夜阁。
师父的县主金令不可滥用,况且若用在此种事上太容易打草惊蛇。
我与大师姐便一路奔去花溪巷找褚音铃相助。
褚音铃难得紧张,思索片刻后道此事她无法。她带我们找褚老。
残了双腿的褚老坐在铺满床垫的床上。小屋中堆满了形态不一的木雕。他拿着黑木雕着小兔,已有雏形。
听我们说过前因后果,褚老头也懒得抬,道:“一个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自幼养在娼门中的姑娘,被售卖出手前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闹不出大事,被恶人掳了吧。”
“晚辈也以为如此。”听褚老如此说,我的不安更添了三分。
“那苗苗是司陵骁未过门的娘子,司陵骁身为戮夜阁阁主,一半黑,一半白,此种人物,道上人皆知切莫招惹,道上的人更不会不认识戮夜阁阁主未过门的娘子——就算恶行得逞,难道他们还逃得了、活得了不成?”
“难道,是因我与大师姐?”
“‘灰灰门’三字听来可笑。可江湖人皆知,宁得罪江湖极恶之人,也莫开罪灰灰门。”
我彻底慌了。
不是江湖人,不是恶人,那——
“城中的小恶人,即便那小姐不认识,难道那娼门之女看不出?鹰羽卫明着巡视天靖城,戮夜阁暗中盯着天靖城。有胆子在天靖城掳人的又岂会花时间掳一个商贾之女,一个娼门之女?”
褚老刻木雕的手微微停滞。
复又雕刻。
“最近,可有事发生?”
他微微抬首,看似已浑浊的红目中露出阴冷的光。“一五一十,切莫隐藏。”
大师姐说了她与小夏的事。
我说了自己被温母赶出家门,我努力争取却进展缓慢之事。
“你归来是何时辰?”褚老忽问大师姐。
“寅时。”
“寅时……今日,正好十五……音铃,最近的夫人小姐可有喜去的佛堂庵堂?”
“近日有个尼庵颇有几分名气。听说很灵。”
“被人说‘灵’有几日了?”
“有——半月了。”
“女子心中有事,若不愿告知家人,若连随身丫鬟都不愿告知还能说与谁听?清晨出门,不告知旁人,便只能求告神佛。可尼庵那种地方算不得清净,算不得干净,也有的多的是开门迎客的姑子。那尼姑庵在城外多年,难有人去,几近荒芜,若有‘灵’,怎会荒芜到如今?蓦然多了香火,难道不怪?应在那处。”
大师姐冲出门。
我对褚老拱手:“褚老,可有建议?”
“妥善伪装,切莫打草惊蛇。你是武人,藏好手上的茧子。城中之事,我让音铃帮着盯。”
我拉住只想砍人的大师姐。
我先楚楚借了华服与轿子,拽着大师姐扮做了一对不谙世事的富家姐妹。我又在握剑的手上缠了一层薄薄的纱布,纱布浸了药。
一路去向尼姑庵,沿路有坐着马车轿子、烧香归来的夫人小姐。也有三三两两在一处的夫人。
晌午后,我与大师姐才到尼姑庵。
果真,有异。
烧香讲究“早”。虽也有人午后才来,但绝不会在晌午后还这般车水马龙。人来来往往。
下轿,我见有尼姑侧耳听着、侧目瞄着我这方的动静,便刻意细声叮嘱轿夫,切莫将我与大师姐的动向告诉我二人家人。
语罢,还塞了几两纹银给其中的领头人。
那领头人是温涵假扮,在追求褚音铃上温涵错漏百出,可他能在商场上有一定作为,倒也算不得蠢货。接过银两,温涵谄媚道:“姑娘这番话说的,小人今日从未见过姑娘,又该如何将您的动向告诉他人?”
待他们离去,我才挽着杀人如麻不信鬼神的大师姐进了庵堂。
望着袅袅的青烟,看着进进出出的善男,大师姐拽着我进庵堂烧香祈福。
我摇了摇签筒,摇出一枚下下签。
呸。
鬼神都是虚妄。
大师姐道她摇一次,此番摇出一枚上上签。
我陪着欢喜,信女叩谢上天,感谢大地。
再摇一次。
又是下下签。
我再摇!
一面摇动签筒,我一面细细听庵堂中的动静,在念经声的掩盖下,我清楚听见男女的窃笑声,欢愉声,以及钱财入库的声音。
又飞出一根竹签,依旧下下签。
我双手合十,挤出眼泪,喃喃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求您,成全小女子与张公子的姻缘,我知晓张公子尚未中举,可、信女已与张公子……信女欲自杀,可……”
看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故事在此刻一涌入脑中,我与“张公子”的故事竟是缠绵悱恻、不——缠绵叵测。
哭够了,我与大师姐互相搀扶起身,走了两步我便跌坐在地,又是一脸的憔悴色。
果真有一姑子迎来,将我与大师姐请入了后堂,她对我二人好言劝慰,送来茶点。
上钩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