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画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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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哥，你是这常客，我是生手，咱可说好了，你千万别多抽我分成，我这救命用，算兄弟求你了。”
“放心，小陈兄弟，我老李要是这点脸都没有，那可真是砸了在九祝原这么久的招牌。”
二街后巷，两名男子蹲在墙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眼珠子时不时瞟几眼巷口，鬼鬼祟祟，生怕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动向。
“李叔，开张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冷不丁在二人头顶上方出现，他们谁都没有察觉这人靠近。
小陈蹲着，侧头向后看去，一入眼就是一截白如画纸的小腿，裙摆半遮半掩，目光顺着向上，一女子撑着青色油纸伞，五官笼罩在阴影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李叔要比小陈更熟悉这道声音。他神情先是一怔，后又一松，站直身子，拂了下过长的袖口，堆满笑转身朝来人问好。
二人面前的女子一身黑底白花高开叉锦缎旗袍衬托身材玲珑有致。青色油纸伞下一头乌发编好盘在脑后，巴掌大的脸妆容精致。
她微笑地看着他们，令小陈不由地张大嘴巴。他从未在这破地方见到过这样的女人，画报走出来似的，那么标志。
“听雨姑娘，烦请带路。”老李对这一套流程熟稔得很，他朝女子作揖，眼角皱纹平铺开来，显出几分得体，与之前蹲在巷口贼眉鼠眼的模样大相径庭。
“一会别乱说话。”老李接过听雨递给他的两条黑布，将其中一条递给小陈，示意他蒙住眼，见他依旧发愣，便难得多提点他几句，“进去了，尤其是里面那位，可得仔细着言语，留神别被套话，不然下次再想卖情报，也得掂量着自己有没有货、够不够格。”
老李声音压得极低：“毕竟那地方，被吃进去，骨头渣都不给你吐出来。”
小陈蒙住眼睛，随即感觉到手腕上套了绳圈，被拽着方向稀里糊涂往前走，心里不停嘀咕。
在他们这，情报买卖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但将这营生做得一家独大的，还要数他们这地方的情报组织——“画船”。三年前平地而起，现在他们九祝原这里无人不晓。
小陈边想边咂嘴，要是当初趁他们还是小组织就混进来混个一官半职，现在怎么说他也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一想到他自个儿现在的处境，小陈暗自低头嗅了嗅身上，怕味太大熏着那位带路的美女。他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没办法，穷的。
他待的这可是个新世界，名叫九祝原，专门创造出来改造他们这些“废人”。像他这种除了吃喝嫖赌什么也不会的，能活到现在算他命大。现在第三个年头了，坊间流传这么一句话：
参与改造不成则进副本，进副本不成则卖道具，卖道具不成则贩情报，情报卖不出去则死路一条。
小陈离死路一条还差半只脚。好不容易搭上老李这条线接触画船，还要被敲去大半分成。
没办法，谁让这老头是画船的联络人呢。小陈对这肥缺馋得眼红。
“画船”买卖的，非同一般意义上的情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能想到的，他都能交易。
小陈这回卖的就是他去年一整年的记忆，他被绳子牵着，麻木地走着。不知转了几次向，步伐越来越沉重，头一回心里头不得劲，只觉自己将自己轻贱卖了。
前面老李传来两声咳嗽，小陈听了，倒记起老李的身份。在他们这里，像这样出卖自己记忆的，已不是少数，甚至还有卖更珍贵东西的。一想到人人如此，小陈又宽慰了起来，起码他只要卖一次，比起那些人，还远算不上贱。
“诚信交易，公平自愿，天地可鉴。”他们踏上了一阶台阶后，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
“今日‘画船’第七十三位客人登船，由解语堂接待。”
“商谈，落定，启航。”
吱呀——
小陈身后有木门缓缓关闭，脚下晃悠，似乎真的来到了船上。他被解开蒙眼黑布，眯着眼看，发现老李在一旁垂着手低头站立。而他所朝方向不远，一青年靠在黄梨木椅背漫不经心地喝茶。一双杏眼微微眯起，浅褐色玻璃似的眼珠直视他们，脸上笑着，看着和善，却让小陈心里发毛。
吃人不吐骨头。他想起老李提醒他的话，抿起嘴吞了口唾沫，生怕自己多说多错。
“解语先生，他头回来，您别怪他不懂规矩。”老李毕恭毕敬地向青年说着，“我看过资料，去年有过5区的经历，尽管只在外边徘徊了一阵，我还是把他带来了，这不想着符合您收购标准不是？话说回来，这东西也就是个随处可见的小人物，您估摸给个价，咱们是小交易，小交易嘛。”老李笑开了。
小陈前半段听得云里雾里，但后面一句话可听得真真切切，他又急又气，急的是怕对面出价低，气的是老李打心眼里瞧不起他。可正当他准备鼓起勇气提提价格，青年开口了。
“李叔，这话不合适，随处可见便是小人物吗？”
青年的回应超出小陈预料，他本以为青年和老李里应外合，要敲他一笔，怎么，这买他记忆的老板还反倒为他说话了？
青年起身沏了两杯茶，邀请他们入座。李叔微弓着腰，伸双手接过茶杯，笑盈盈与青年对答：
“就我这活了半辈子看，庸人之喜相似，庸人之悲相近，平生难有成就，连着后代也多重复前人老路。资质平平，气运平平，几人能有大成就？反倒是您这样的大人物们，龙凤之姿，曲高和寡，岂是我等鼠辈常能来往的？如此一来黄沙遍地，真金难觅，随处可见的，不就是小人物吗？”
青年舒展眉毛朝老李笑着摇头：“遍地黄沙掩零星真金，孰多孰少，一眼分明。如照此理，反倒是聚沙强于散金。”
“这……您是说……”老李挠了挠太阳穴，表情凝固住了。
青年转身取出一杆小巧的秤，走向小陈，口中却还回应着老李：“李叔，不要偏见。”
“是，是，您教训的是。”李叔眼神飘忽，握拳空咳一下，端起茶杯吹了吹。
见老李在青年面前吃瘪，小陈心里暗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外面，老李是画船唯一联络人，他们都得巴结着。现在看，这贪老头也不过就是个小喽啰。
小陈带着几分艳羡的眼神看向青年。
一只掌心光润，指节修长的手朝小陈摊开来。离掌心一两厘米漂浮着一块菱形晶体，正在缓缓旋转。
“客人，将它放置在眉心前三秒，便能将您要售卖的情报录入其中。请放心，过程很快，几乎不会有任何不适。”
青年说话温温柔柔的，十分客气。小陈眼珠一转，想从好说话的青年这里多抬抬价。
“等下，我得先知道，我一年的记忆，能卖多少。”
边说边看老李那，发现老李低头吹茶汤上漂浮的茶叶，神色如常。
“您的记忆大约值三千二百零九个积分，扣除支付引介人李叔的佣金，最终您将得到两千两百四十六点三的积分。”青年微笑着回复小陈。
小陈不可置信地瞠大眼睛，他拼命掐住自己的大腿才避免惊叫出声。
这么多积分！他想都不敢想！
两千多积分，他能在最安全的中心地段舒舒服服住一整年，不用担心被改造，也不用被迫下副本。几乎下一秒就要点头答应，大腿掐紫了才忍住，得厚着脸皮再多加点。
青年十分善解人意，看小陈这样，又拿出另一个晶体，只不过与之前透明的晶体不同，这块晶体更小，也更暗。
拿出这个，老李直愣愣看过去，茶水洒在身上也没察觉。
“您可以再附加一物，我个人出资五千积分。”
“五千！”小陈忍不住惊叫出声，他在这里三年，满打满算也没见过这么多积分，“你要什么？”
“很简单，我需要你‘所遗忘之事’。”
“所遗忘……之事？”小陈迷惑不解。
青年的眼睛映出一大一小两个晶体，瞳孔中流溢着光纹。
“于您毫无用处，于我十分重要。”青年缓缓答道。
小陈虽是心中疑惑，但总共七千多的积分对他而言实在是一笔巨款，甚至快要足够他离开这个改造世界！反正是他遗忘的事情，这种空泛的东西卖了也就卖了。
“行，成交。”
“客人爽快。”
小陈拿着晶体放置额前，闭上眼睛，报酬远超预期，他根本按捺不住激动。
青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交易已成，契约已立，天地可鉴，绝无悔改。”
注视着一切的老李暗自心惊，他知道，暗色的更小的晶体是储存最多内容的容器，它在小陈眉心前发出深红色的光，像吸饱了血，沉甸甸的，最后落入青年手心。
小陈以为他卖了一年的记忆和遗忘的事情，可解语所说的则是他的“记忆”和所遗忘的事情。单不论解语在字词上设障，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就是这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所遗忘之物”，解语究竟要做什么？
老李猜不透，他也不敢猜透。
送走了老李、小陈二人，解语堂的主人即将迎来今日的最后一位客人。
一道童稚的声音自空中突兀地响起：“元绒，有人指名道姓要你接待。”
解语堂的主人，代号解语，真实姓名元绒，此刻正站立于门前，听着空中发来的命令。
“是。”他收起之前的和善，恢复一副漠然的表情，心中却在暗自思忖，知道他真实姓名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他的身份属于高级情报，常人很难接触到。那么前来的人究竟是谁？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突然间，雕花木门被打开，元绒猝不及防撞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元绒呼吸一滞，心脏快速跳动。
那双眼睛的主人带来一份他最需要的情报，而这份情报的出价也十分昂贵。
那人对元绒说。
“我要你三年前剥离出去的，那四个月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画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