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医生是位美人》丹夏

32、第三十二章

　　森冷冷地看着自己连杯子都拿不稳的手，仿佛那是一件不堪用的工具一样。
　　夏马尔也很清楚这一点。
　　“抱歉，”他道，拿过了森手里的杯子：“也许你该考虑一下，找比我更好的医生来。”
　　“不是你的原因。”森很清楚这不能怪到夏马尔身上，夏马尔虽然看起来不正经，但对于自己的专业是负责的。她笑了笑：“何况我有什么能耐找别人呢？”
　　夏马尔转了转眼睛。
　　外面的门铃声响起。
　　森有些意外，地处“异能爆炸点”的附近，这里早就是西西里约定俗成的禁地了，没有什么邻居乡里会来拜访。她和夏马尔同时朝外看去，玄关的门没有关，可以看到几个黑西装黑帽子的人正在往里张望。
　　“是您家族的人。”夏马尔肯定地道。
　　森冷静自若，她这几天已经搞清楚了一件事，除了早死的亲自接女儿来意大利的家族首领，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安娜——因为没有人把这个异国的私生女当回事。
　　面对外面伸着脖子张望的眼神，森冷淡地继续和夏马尔对话：“我两个哥哥还有派人来的理由吗？”
　　夏马尔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当然了。”
　　森看着他。
　　夏马尔得意道：“我告诉他们，您是一个令人惊艳的美人。”
　　森：“……”

　　看来那两个兄弟的争斗还没到白热化的程度，还会有闲心为了这种事情派人来。
　　他们好奇“安娜”的长相，甚至猜测家族首领拖着病体专门将她从万里之外接回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安娜”的两个哥哥送来衣裙、鞋子和宝石，期望她能参加今晚的舞会。
　　森想吐槽，一个路都走不利索的人能跳什么舞。
　　来人将丝绸带子绑着的各色礼盒堆满了客厅的桌子，将帽子放在胸口，目光忍不住在森脸上多停留了两秒，而后弯下了腰。
　　“今晚恭候您的来临，安娜小姐。”
　　他期待地道。
　　很想看看这个神色冷淡苍白，发色枯黑，有着璀璨的红色瞳孔的少女，修饰之后会如何更加光彩夺目。
　　森看都不看一眼那些盒子：“感谢家族的邀请。”她想着拒绝的理由：“可我仍然不会讲意大利语，也不方便出行……”
　　“我是您的医生、保姆兼翻译。”靠在一边的夏马尔悠闲地举手。
　　森：“……”
　　她扭头看着夏马尔那张仿佛宿醉未醒的脸，用眼神质问他想干什么。
　　夏马尔俏皮地朝她眨了下一边的眼睛。
　　“两位少爷都在期待您的出席。”来人恭恭敬敬地道：“他们十分挂念您这个唯一的亲人，您的到来，一定能够平息他们之间的纷争，让家族回归以往的和睦相处。”

　　法拉格里家族表面上是做的冶炼和器械生意，实际上却也算是黑手党，当发现做枪械比做机械更赚钱后，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走上了这条路。
　　虽然论家族规模甚至连小型的黑手党都比不过，人员却十分精干，比一般的家族模式效率更高。前一任首领是个精通多国语言的智者，为家族接到了诸多生意订单，也因此和西西里大大小小的组织有着往来。
　　半年以前，前任首领留下他所赚来的丰厚财产和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儿后溘然长逝。
　　也许是遗产过于丰厚，反而让两个儿子选择了暂停争斗，反正每个人分到的部分足够他们挥霍。
　　他们给这场自前任首领去世之后的第一次家族舞会毫不吝惜地布置，仅仅是为了接待客人，就订购了几十辆最新的超跑，并不古旧的宅邸被翻修成了小型城堡，还不惜花费重金从后方的山上引水，做成庭院中的几个漂亮的喷泉。
　　森不适地用手指整理着礼服衣领上镶着的钻石，为了美丽，设计师抛弃了舒适性，细碎的大片钻石和火红尖晶石的耳坠相得益彰，却磨得她皮肤疼。
　　“我亲爱的安娜！”
　　意大利人相比于其他欧洲人，热情显然并没有那么适合他们，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哥哥”随意地端着一杯酒朝她走过来，他比较英俊，但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和络腮胡——她讨厌男人有圆溜溜的大眼睛和胡子。
　　“你就像女神一样耀眼。”“哥哥”满意地叹道，把酒给了一边的侍从，才弯下腰张开手臂抱住了她的肩膀：“我为你挑选的礼服真是太适合你了。”
　　森接着就被另一个长得和他有八分像的人抱住：“欢迎你的到来，安娜，喜欢我为你订做的最先进的轮椅吗？”
　　尖晶石火红的华彩在森苍白的脖颈上闪耀，一如她那双璀璨的眼睛。
　　可惜她不是安娜。
　　真正的安娜，早就因为他们的忽视而凄惨死去，大概正在地狱里诅咒这两个家伙吧。

　　舞会在一片热闹祥和中开始了。
　　法拉格里家族的两个继任者得意站在“安娜”身边，炫耀着她的美丽，仿佛她是这座漂亮的城堡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当然，还坐着轮椅的“明珠”是不用跳舞的，森耐心陪着演了几分钟的戏，她的两个“哥哥”就不装了，端着酒去招待客人。
　　立刻就有穿着各色礼服的男性朝森围了过来。
　　森操纵着轮椅后退了一些，果然最先进的轮椅出奇得好用，她道：“夏马尔先生，你能过来吗？”
　　人群中粉色西装的夏马尔得意地一撩额前的卷发，在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眼神包围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去。
　　他为森端了杯水，森可惜地看着淡而无味的水，然后抬眼静静地看着他：“说吧，把我弄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夏马尔靠在柱子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正经起来。
　　“异能失控症。” 热闹的舞会场让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格外得低。
　　森喝水的动作顿了顿。
　　“这是我暂时取的病症名字。我知道你受到了异能爆炸点的波及，身体状况并不是单纯的虚弱，只靠休养是恢复不了的。“
　　夏马尔一边说，目光一边在会场中逡巡，道：“别看黑手党们表面保守而传统，但他们对于这些异常的力量很是敏感，对这方面很有研究……最出名和最厉害的是一个叫威尔第??奥贝尔托的科学家，他今天大概率会出席，如果你能够结识他的话……”
　　夏马尔的话还没说完，森嗓子里的水已经呛了出来。
　　“咳咳咳……”
　　夏马尔惊讶地眨眨眼，弯下腰轻轻拍她的背。
　　森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她道：“我谢谢你的好心。”
　　夏马尔道：“不要客气，我只是希望美丽的女士能健康长久而已。”
　　森：“……”

　　夏马尔继续用目光在会场内寻找是否有威尔第的身影，森找机会往后退，试图避开人群的视线，不久就听到周围忽然寂静了下来。
　　“彭格列居然也来了……”
　　人们在用听得到的语调窃窃私语，森抬头看去，这个据说是西西里甚至是全世界都首屈一指的大型黑手党，派来的人是……一个大概只有七八岁的男孩？
　　他在几个黑西装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睁着一双凶神恶煞的大眼睛傲慢地扫视着。
　　也许大人物姗姗来迟是这里的潜规则，森可不想遇到威尔第，继续找机会躲开，舞会所在的大厅修成了双层的，上下有三条蜿蜒的宽阔楼梯，森就在第二层的高处，要躲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下面忽然又安静下来。
　　森只希望来的不是威尔第，也幸好不是威尔第。那是一个身着层层叠叠的大礼裙，扎起头发，戴着羽毛面具的女性，她华丽的打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她一进来，就转动着脑袋，似乎在寻找什么。
　　森看到她半边面具下露出的脸，和那一头让她熟悉的金发。
　　她愣在当场。
　　脑海中仿佛掀起滔天巨浪，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像褪色般淡去，只剩下那个伫立张望的身影。
　　是她。
　　就算戴着面具，森也能第一眼认出来，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很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金发女人抬头向上看。
　　森躲到了身边一个男人的背后，他端着酒，似乎疑惑地往后看，森抓住他黑色西装的袖子，他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那个女人走上了楼。
　　会场里铺着地毯，一切脚步都很轻，森却听得清清楚楚，时间此刻变成了大提琴般悠扬的弦调，在一点点地磨进人的骨子里。森屈起手，下意识地咬住了手指背面的骨节，用疼痛来来让自己镇定下来。
　　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好像留给她的只有黑暗。
　　仿佛又回到了地下基地，那是她在梦魇的最深处此生都无法摆脱的记忆，冰冷的空间，只有仪器的声音在毫无生机地响，践踏着她的心脏，留给她的只有无助、彷徨和恐惧，死神在门外朝她得意地挥舞镰刀。
　　森想去找她，当她无数次地推开那道门，见到她时，就能从地狱回到人间。
　　现在她就在她面前，不再是一个躺在床上的快死的人，而是活生生的行走着的人。